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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 秘密盒[himitsubako](2 / 2)


「不会是那种事喔……大概吧」



阿护否认了现人的担忧,但因为那完全是在撒谎,所以出于愧疚又补充了一句。



「那就好,担心那种事真是跟自己找不自在」



「哈哈」



他们就这样边聊边走,这时阿护心中萌生了一个小小感情。那便是,很想将外法筋的事告诉现人的感情。



现人对乡下的迷信旧俗持极端的批判态度,这时众所周知的事实。然后因为祖母的个性而留下不好记忆的情况,他们也能产生共鸣。他觉得,现人就算知道了外法筋的事情可能也不会往心里去,说不定还会跟他一起批判这种歧视性的旧俗。将昨天刚刚听到的,关于外法筋的事情一直藏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对阿护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



他想过将这种蛮不讲理的事情告诉别人,好让自己的心也轻松一些。



拿现人当对象,正好合适。



现人家虽然住在七谷,但几乎没被七谷的文化渗透。现人的父亲上的是七谷当地很少有人能上的大城市里的艺术大学,加之他还是多次获奖的栽培家,而且关键在于他本身便出身七谷的家系,因此勉强在这个充满排异情结的七谷町也得到了人们的尊敬,作为一名怪人得到了容许和接纳。



跟现人讲,肯定没问题的。



毋宁说,他肯定会为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抱不平。



好想说。好想跟他讲。但是,阿护做不到。他对现人……唯独对现人,说不出口。



「……」



阿护隐藏着这样的纠葛。



在学校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跟现人说话。



真正想说的事,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聊着琐碎的事情,在楼梯的位置简简单单地道别,一个准备前往教室,一个准备前往鞋柜的方向,就像平时一样……本该就像平时一样才对。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他们两个男生连打招呼算不上地道了别之后,现人的视线突然从阿护身上移开,就这么看向阿护身后,愣愣地惊呼出来



「……啊」



「?」



见状,阿护也禁不住转过头去。



那里有一个人,是一位身着制服的女生,她身上的徽章是二年级的。光是这样的话十分普通,换做平时恐怕根本不会留意。



但是,阿护和现人愣住了。



那名少女站在走廊靠近楼梯那边的略宽阔的地方,正是他们刚刚聊到的,与阿护一直所怀担忧并非毫无关联的,参加过那场葬礼的,自称『御神子』使者的少女————即犬伏文音本人。



「……学长们好」



犬伏文音出现在僵住不动的两人面前,冷淡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微微地低头示意,长长的齐发摇摆起来。



「你……」



「居然和学长上同一所学校,真巧呢。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觉得没必要踢起,也就没说」



文音直直地看着阿护,用缺乏欺负的语调说道。



这件事,阿护刚才听现人说过了,而且她的脸与印象中所在意的事情不谋而合。但是,阿护没想过她会在学校里跟他接触。那终归只是祖母的事情,最多是家里的事情,让父亲来应付她就足够了,所以阿护完全以为在学校不会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日高」



「没关系」



阿护向现人举手示意不用担心,向文音问道



「找我有事么?」



「是的。以防万一,我已经找令尊单独谈过了」



文音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



「令尊似乎并不知道『盒子』在哪里」



然后问道



「因此,我想想喜久女士的孙子,也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听婆婆讲过什么,于是特来找你」



阿护听着文音这番话,表面上装得很平静的样子,但因为现人就在这里,他担心文音会不会说出外法筋的事情,内心怀着紧张向文音问道



「这件事我们家已经谈过了,请找我父亲问吧」



阿护想在继续深入之前打断这个话题,于是冷冰冰地作出回答。



而文音的回答,还是非常的公事公办



「我自然也会找令尊问的。不过我也要向学长问问」



「你难道想说,我对家人有所隐瞒?」



「这种事可说不准,或者令尊对家人有所隐瞒也未可知」



「……凭什么怀疑我们?我们根本没有隐瞒的理由」



阿护开始恼火。文音则若无其事地答道



「我并非怀疑,只是并不知道实际是什么情况」



「……」



「我只是希望能尽快将『盒子』交给我,这一点还望理解。我还被姑祖母教训过,为此要不择手段」



两人有点互瞪的架势了。但是,面对文音那仿佛能将人的心底完全看透一般的笔直眼神,阿护没多久就撑不下去了,微微移开目光,说道



「……我听祖母说过有个好像是『盒子』的东西,也跟父母说过这件事,而且我们都在找,但现在还没有找到」



文音听到这句话之后,对阿护凝视了一段时间,随后微微地行了一礼



「…………感谢配合」



「不过,我希望你尽量别在学校里谈那种事」



事情说完了,变得有些自暴自弃的阿护这样说道。但是,文音的回答依旧是彻头彻尾的公事公办态度。



「我会反思的」



「……」



阿护感到扫兴。



「我理解你的立场,但若是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谈起这件事」



文音直言不讳地对阿护说道



「毕竟『盒子』是很不好的东西……」



最后,她这样说道



「如果对大家造成什么情况可就太迟了,所以我希望尽快回收『盒子』。不论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介意。我并不是在吓唬你,还请保重」



文音行了一礼之后,匆匆地转过身去,下楼离开了。



文音消失后过了几秒,现人说道



「这真的不算麻烦么?」



「……不算是值得担心的麻烦」



阿护没办法对前面的话进行修正,只能这么说了。



虽然现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阿护承受不了他的目光,移开视线视线后,轻轻扬起手留下一句「那我走了」,与现人相反读匆匆上楼去了。



3



放学回家的现人带着郁闷的心情,在给停在车站附近的自行车开锁的时候,似乎刚才乘同一趟电车回来的佑季子从木结构的车站走出来,一边向现人呼喊一边走过去。



「啊,小现」



「……嘁」



现人就跟平常一样,心里嘀咕着「真麻烦」,本打算跟平时一样不去理她,不过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便没有立刻上车走人,而是抬起脸,朝走过来的佑季子看去。



「畠村」



「干……干什么」



与现人对视佑季子似乎对现人难得一见的反应感到吃惊,脸上露出动摇之色,身体略微向后缩。现人笑也不笑地将突然想到的问题,投向了退缩的邻家女孩



「喂,你知道昨天有个『御神子』什么的女人吧」



「……嗯」



「我在学校见过那家伙了。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上二年级」



「咦?有这种事!?」



佑季子惊讶起来。



现人问道



「你了不了解什么情况?」



但现人看到佑季子惊讶的反应,已经知道希望渺茫,而且手也已经放在了自行车的龙头两侧。佑季子左右各提着一个包,就像稍作思考一般将视线投向半空,随后答道



「在同学年却不认识,也就表示她不在特进班,也不在升学班的文化系社团呢……」



现人他们学校的田径部在附近相当出名,有体育特长的佑季子便是认准田径部进的私立学校。



「另外……我想她应该是城市那边的」



现人还什么都没问,佑季子却出乎意料地说出了那种事情。



「……是那样么?」



「大概是的。城市那边来的里面有很多姓犬伏,但七谷却没有」



「喔……」



在七谷这样的乡下地方,光听名字基本就能判断人家的出身。现人虽然对此一窍不通,但佑季子跟知之甚详的老年人关系密切,而且她本人也很擅长交际,所以既然她这么说,应该是不会错的。



「是这样的啊。那么,你要是弄清楚什么就告诉我吧」



现人留下这句话,坐在了做班上,匆匆地蹬起踏板。



「啊!喂!」



正在想事情的时候被趁机抛下的佑季子,慌慌张张地喊了起来。



现人一边回想着放学时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件事,一边骑着自行车在水田之中的小道上飞驰。过了一会儿,站在踏板上猛蹬的佑季子追赶上来,向现人发出抗议



「喂,小现!你问人家的事究竟干什么!?」



「没什么」



现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日高家闹了那么一出,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说完之后,他毫不在意佑季子正在说的话,在脑子里思考起来。



他在想昨天那场葬礼,还有今天放学之后的事。阿护虽然说,日高家跟那个『御神子』什么的发生牵涉的问题用不着担心,但现人基本肯定问题比当事人所说的要棘手。



……不过,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再怎么担心也帮不上忙。



之所以即便如此,现人还是那么放心不下,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恐怕又跟七谷不合理的旧俗有关。



最近,这样的事情突然之间就让现人感到耿耿于怀,搞得现人的心情十分烦躁。就连换做以前根本就不会去在意的事情,现在也会引起现人注意了。这是因为,那些事情全都是在梦人回七谷之后发生的。



「………………」



当现人开始窝火的时候,他的自行车就快走完这条水田夹道的这条狭长道路。当这条路与车道相交的位置映入他的视野时,他看到路肩之上停着一辆车。



「!」



——怎么这么不凑巧。



现人看到那辆车之后,在心中咋舌。



那是一辆黑色烤漆的大型高级轿车。专职司机坐在车内,梦人正站在旁边,在腋下就像夹着一样抱着手杖,靠在车的侧面,脸上正挂着那个瞧不起人一般的阴沉笑容,等待着现人回家。



然后——



「嗨」



梦人将没抱手杖的另一只手举过身后,将手中拿着的文库本放在车上,对骑着自行车的现人打起招呼。



「……梦人」



「小梦!好久不见」



现人停下自行车,恶狠狠地朝梦人看去。亚纪在也把自行车停在了现人旁边,无忧无虑地向梦人喊了过去。



「嗯」



梦人亲切一笑,轻轻举手回应佑季子。然后,他又将视线放回现人身上,脸上的假笑和阴影变得更加浓重,将刻意在这种地方等候现人的目的说了出来



「现人,听说你昨天去日高家参加过葬礼呢」



「……是的」



现人提高紧惕,回答梦人



「这件事我正好在生你的气呢。于是,你这冷血动物找我有何贵干?总不会现在想去上柱香吧」



现人一开口便呛起梦人。尽管他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惹来佑季子的责难目光,但他完全没有理会。随后,梦人嗤之以鼻



「于情于理都不需要呢」



那嘲弄的笑容,让现人火冒三丈。他看也不看便摔开了戳他胳膊的佑季子,咄咄逼人地对梦人说道



「于情于理都不需要?亏你小时候还跟日高玩得那么欢!你还拿过日高奶奶的点心吧,你因为你腿有问题,基本什么都玩不了,可日高还是总陪着你吧。你良心让狗吃了么!」



可是梦人对此给出的回答,却完全诠释了『没心没肺』这个词。



「难道你是被人喂养的家畜么?」



「!!你这混账……」



现人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



「当时同龄人当中几乎全都笑话你的腿,可日高完全没有嫌弃你,总跟你一起玩啊!而且你和日高一起玩的时候,你还害人家受了伤,不记得了么!?你敢说跟他没有情义!?」



现人几乎是在怒吼。现人一想到阿护,便无法容忍这位孪生哥哥的态度和发言。他对梦人气愤不已,对阿护十分愧疚。



但是,梦人的回答却是嘲笑



「……你是白痴么?」



「!!」



听到这话的,他脑子顿时气炸了。



他下意识地踢起胯下的自行车,准备上去揪住梦人,却被佑季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脚还挂倒了自行车。然后,他以一只手被硬生生往下拉的状态,脚又被倒下的自行车绊到,另一只手和膝盖顶在了开裂的柏油路面上,最后变成了跪在路上的姿势。



「………………!」



现人心中的怒火开始沸腾,汹涌地涌动起来。



他怒不可遏地喘着火热的气息,抬起脸,只见梦人依旧靠在车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己。



「小梦,你说得实在太过分了啊!」



佑季子胯下的自行车剧烈倾斜,正抓着现人的胳膊。她也实在忍不下去,指责起了梦人。梦人听到后,把手杖夹在腋下,轻轻举起双手示意认输,装出知错的表情,嘴上道了声歉



「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忍不住就以牙还牙了」



「你这混账……!」



现人一眼就看出他这话说得口不对心,叫喊着准备冲上去,却被佑季子拉着胳膊制止下来。



「小现,冷静点!」



虽然现人十分气愤,但状况不容许他进一步发泄。他将心口煎熬着的怒气吐了出去,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扶起自行车,粗暴地摔开了佑季子的手。



然后,梦人对怒视自己的现人说道



「……话说现人,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这家伙的神经怎么长的,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



现人不禁怒吼过去,佑季子再一次厉声制止。



「就是日高的事。听说『御神子』到了葬礼上来,说是让他们把奶奶的『盒子』交给她,有这回事吧?」



「!」



唯独这件事,现人也没有办法不闻不问,不禁将放在踏板上的脚停了下来。随后,梦人厚颜无耻地提出了要求



「那个『盒子』,我想要」



「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拜托日高,不要把『盒子』交给『御神子』,交给我?我会付钱的」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现人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是认真的,不过他明白,梦人就是能说出这种无礼至极恶心到家荒谬绝伦的话来。



「你是白痴么?我拒绝」



现人耐不下性子继续去听梦人这些令人恼火的话了。但是,当现人再次准备离去的时候,梦人向现人投去了一句戳中要害的话,让现人再次停了下来。



「别急,留步。你不想知道那个『盒子』是什么么?」



「……!」



这正是现人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看到现人止步,梦人扬嘴一笑。现人强忍着愤怒,什么也没有回答,但把脸转向了梦人,以无言的瞪视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你很想知道吧?大概————那个『盒子』是『外法盒』」



梦人这样说道。



「啥?」



现人完全听不明白,但他身旁的佑季子却突然皱紧眉头,向梦人问道



「那个『外法』……就是老爷爷老奶奶说的那个外法?」



「嗯?那是哪种?」



「你问哪种……不就是特殊的人家祭的恶神么?祭『外法』的家里有人要是羡慕谁,恶神就会付谁的身,然后那人便会大难临头。所以都说,最好不要和外法筋家的人扯上关系……」



得到回答的梦人深深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我懂了,原来七谷的『凭物筋』叫做外法筋啊」



「……喂,那是什么东西啊」



被晾在一边的现人低声问道。



「正如畠村所说的。在古时候,在农村那样封闭的地域社会中,存在着一种被歧视的家系」



梦人眯起眼睛,答道



「那种家系的人可以让特定的某种动物灵附在自己身上,或者差使。相传他们会差使动物灵盗取别人家的财物,令其附到嫉妒之人的身上,做很多很多坏事,因此被人们所厌恶。较为出名的就是拥有犬灵的『犬神筋』呢。



其制作方法,是将狗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头,让其挨饿,将食物放在它眼前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当狗的饥饿与面目答道极致之时,用斧头从背后将狗头砍下。最后,将砍下来的头放进盒子里进行祭祀,便能令其成为拥有咒力的『犬神』,依使役者所愿附在别人身上并作祟,从别人家盗取财物。使役『犬神』的人被称作『犬神使』,世世代代拥有『犬神』的家系被称为『犬神筋』,受到众人的恐惧及忌讳。



另外还有使役蛇的『长绳筋』,使役猿猴的『猿神筋』,使役狐狸的『狐媒』等多种多样的动物灵。这些灵魂大多由女性继承,使役者只要嫉妒某人,难以控制的动物灵便会自主地去加害对象,这是这类家系的共通点,也因此在地方社会中遭到恐惧和歧视。似乎尤其是在结婚和邻里交往方面,存在着限制。日高家究竟是哪种?」



「……你说的是什么鬼?」



现人现在,一股非同以往的漆黑怒火喷涌上来。



「又是那种乡下的旧俗么?少开玩笑了!」



接着又不屑地说道



「喂,这件事我是不清楚,日高家有被周围的人躲着么?」



「唔……」



佑季子在气得乱后的现人身旁却歪起了脑袋。



「没听说日高君家是什么外法筋呢……」



佑季子的表情就像在伤脑筋。



「如果日高君家是外法筋被人们躲着的话,我应该会听附近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说起才对,但并没有那种事」



「搞错了么?……也罢,毕竟凭物筋并不一定需要『外法盒』呢。我记得,凭依犬神筋的犬神住在橱柜或地板下面」



梦人也歪起了脑袋。



「也罢。总之……这种诅咒的本源统称为『外法』」



然后他继续说道



「收纳『外法』的盒子也就是『外法盒』。我想得到那个东西,所以我就专程到这里来找现人帮忙了」



「……」



他的言辞特别的自说自话。在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梦人那浑浊的眼睛,在包括那任性要求的黑暗期待之下,令人生厌地眯了起来,嘴角扬起,弯成笑的形状。



「我觉得这对日高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喔」



「我拒绝」



现人此时已经不想再好好去听梦人说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感,恶狠狠地一口回绝。「啊,喂!」随后,佑季子慌慌张张朝现人身后喊了过去,但现人根本不去理会,奋力地蹬起踏板,骑在自行车上冲了出去。



愤怒与不悦,令他烦闷不已。



——这家伙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朋友刚有亲人去世,而且还遇上了麻烦,他竟然提出那种厚脸皮的要求,他的良心简直可怕。



现人看到梦人这幅德行,又再次想到他不仅血脉相连,就连血、肉、内脏,乃至基因都跟自己完全相同,便感到无与伦比的不痛快,气得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