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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1 / 2)



『以前是墓地』



很多学校都有的传闻。



学校的院地原先其实是墓地。



相传这就是鬼故事诞生的原因。



有的学校确有其事。







深夜,漆黑的学校里,有时女厕所里会亮着灯。



这个时候进去,就会看到隔间里有『红袋子』吊着。



如果有人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人就会被杀了之后切成碎块,塞进红袋子里面,吊在隔间里。



………………







「呜、呜呜……呜……呜…………」



抽泣声回荡在漆黑的操场上。



和这个声音一起,还有铁锹翻这硬土的声音断断续续响着。天上的沉沉黑暗如覆压一切般低垂着,『放学后』的操场靠着校舍几扇窗户的灯光与校园外围的零星路灯勉强能看到个大概。五名少男少女站在这里,心情沉重地注视着地面。



他们注视着,惺正用铲子翻动的操场地面。



所有人身着老式的制服,因此这一幕显得格外充满仪式感。伊露玛嘤嘤抽泣着,留希低着头,启用手电照着亮,惺用当做武器在『放学后』中携带的那把铲子,默默地铲着店面。



「…………」



铿哩……铿哩……。金属撞击混着砂石的硬土。



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铲土的声,都随着五个人的沉默,犹豫地、空虚地、无情地在包围这所学校的厚重黑暗之中扩散开来,逐渐消弭。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工作继续作业。



惺继续挖着坑。操场上土被夯得结结实实的,铲子纵然有着尖锐的铲斗也难以向下挖掘,作业进展缓慢。



但就算这样,惺还是挖出了一个能够放进一只手的洞,这时停了下来。



然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之后向守候在旁的菊看去,伸手敦促。



「堂岛同学」



「……」



菊默默上前,将一直抱在手中的木棒递给惺。



那是锯断拖把柄用绳子困成的十字架。惺把十字架接过来,插进地上的洞里,一边用身体撑着它,一边灵巧地单手用铲子把土填回去。



把混着碎石的沙土回填好后,他用脚把土踩实。



然后,他又转向留希。



「那么,就放这里」



「嗯……」



身后在旁的留希,一直像抱遗像一样把一本簿子抱在胸前。



那是『委员』日志本的封皮。封皮正面贴着白色标签,标签上写着一名少女的名字。



『见上真绚』



留希走上前,轻轻将它立在十字架脚下放稳。



手微微颤抖的着从日志簿上松开,留希退了一步。然后,所有人都以沉痛的表情注视着手电灯光下照亮的日志簿。



「要是找到私人物品,好歹本人就算得到安葬了」



惺平淡地,但又悲伤地说道.



然后他把铲子靠在自己身上,神情严肃地对这个刚刚刚刚立好的简单墓碑双手合十。



「对不起」



惺,沉沉地说道。



菊也跟着在胸前双手交扣,无比强烈地祈祷。



在他们周围还有不知几十个几百个,无数像眼前这个一样自制的墓碑。



在变成墓地的操场上。



对于正在祈祷的二人之外的其他人,终于知道了这片墓地的真正含义。



少女的抽泣声,在这里哀伤地久久回荡。



………………







绪方惺从去年一位叫做『篠学姐』的六年生手中继承了掘墓人的使命。至少惺自己这么认为。



『篠学姐』个头高高,波波头发型,目光锐利,穿着膝盖手肘用皮革加强的牛仔裤和牛仔夹克,就像惺现在这样带着铲子当做武器,不论遇到任何异常状况都不会后退一步。她的品质用勇敢来形容已不够贴切,更接近于野蛮与毁灭倾向。



她态度冷淡,说话粗鲁,给人几乎是不良少女的印象,因此大家最开始都躲着她。但是,她总是率先接手谁都不愿干的任务,等意识到的时候,所有人都依赖着她。



然后,其中最最『没人愿意干的使命』,就是『掘墓人』。



在这『放学后』,会有『委员』变成『无名不思议』的饵料。掘墓人的任务,就是将他们埋葬。这个任务应该要有人去做,但眼前出现了牺牲者,大家被恐惧和悲伤所笼罩,相互之间推来推去,一般耗去很长时间之后才会有人无可那何地接手去做。但是,筱学姐二话不说主动接手,在大家的协助下完成了那个任务,因此去年对牺牲『委员』的凭吊进行得很充分,很顺利。



筱学姐和惺一样是在五年级时被选中成为『委员』。



正因为她是前年的唯一幸存者,所以知道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惺同样身为幸存下来的五年级,认为自己应该一样那么去做。所以,惺现在将铲子作为自己的武器。



筱学姐本人肯定不会承认的吧,她其实是个能够为他人而生的人。



惺渴望成为是为他人而生的人。正因如此,惺十分尊敬筱学姐的生存方式。



然后他的期望实现了。他挖了第一个同伴的坟墓。



这来得,比预想中快了太多。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家没有讲」



在『打不开的房间』的房间里,惺面对大家开口说道



「希望大家冷静听我说。去年的『委员』,七个人中死了四个」



「!!」



这番话就像一颗炸弹,扔进在哀伤、恐惧和动摇之下郁郁寡欢的众人之中。



「我觉得最开始就告诉大家,只会让大家陷入恐慌,所以就没讲。对不起」



「…………!!」



「我本来打算等大家再稍稍对『放学后』习惯一些之后再找机会告诉大家的,但启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错过了时机。照理说,本来我本来应该在那之后马上就告诉大家,重新唤醒大家的注意,拦住见上同学讲清楚来对的」



惺,低下头。



「所以,我正式告诉大家。『放学后委员』,每年超过一半会死」



「…………………………!!」



听到这话,众人噤若寒蝉。



其实在真绚的墓加入到那无数坟墓中的那一刻,大家就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然而此时此刻得到的现实,却远比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



惺、启、菊、伊露玛、留希,以及真绚。



今天死了一个人。然后今年才刚刚开始,接下至少会死一半。



这些人中,一半要死。



大家看了看彼此。现在这些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现在这些能思考能动的人,一半将死去。



最后不能再动,不能再说话,失去生命。



眼前的朋友、熟人,可能还包括自己将最终失去生命,变成冷冰冰的肉块。



想象那个情况。那个情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事实。



所有人都不曾想象真绚会死,但突然之间,就在今天,真绚死了。



谁都看得出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启,还有一行人中最最胆小害怕的伊露玛,都还活着。然而,无所畏惧,如同女王一般的真绚突然就死了。



随时可能,谁都可能



不知何时,不管是谁,就会变成那样。



五个人实实在在感受着这就是现实,分别露出害怕、恐惧、坚定、死心相交融的神情看着彼此。



这个时候,『太郎同学』依然像平时一样靠在房间深处的椅子上,补充道



「顺便提一下,全军覆没的年份都挺正常」



「……!」



「我想你们也差不多丧失不该有的希望了,而且是到可以讲的时候了。根据留存下来的记录和我亲眼所见,『委员』能或者『毕业』的比例为三分之一。



去年六年级全军覆没,没有任何人成功『毕业』。即便如此整体上看,还是有三个人生还,已经算是干得好的了。我承认这次头开得很理想,而且过来人也很多呢,但也是时候正视现实了吧?」



『太郎同学』淡漠地说出讨厌的话。这种时候,惺往往会说声「老师……」规劝他,但唯独这次什么都没说。



凝重的沉默,进一步强调眼前的就是事实……自己这些人会被杀的事实,会被莫名其妙的怪物,被『无名不思议』杀死的现实。



「…………」



难以置信,不愿相信。但是……



真绚就那样,人说没就没了。再怎么想去否定,再怎么试图不想去想,再怎么挣扎,还是被拉回到已经亲眼目睹的那个事实当中。



「所以,为了尽可能提升得救的概率,你们都得好好完成『委员工作』」



『太郎同学』朝着沉重的沉默之中,不留情面地扔下话来。



「从结果来说,那是最好的办法。那么做最有希望,就算最后白费力气,也能稍稍弱化『无名不思议』,于是最终结果上可以『稍稍』减少被离巢的『无名不思议』所袭击的小孩子人数。如此一来,就算人死了,肯定最后也会上天堂吧」



一行人中让人觉得最不相信天堂存在的讽刺者说出这番话,自然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唤起抗拒心,徒增沉默的重量。



「来吧……」



伊露玛已经不哭了,但她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此时,抬起了脸。



「你倒是说啊……一开始就告诉我啊……!告诉我们不『工作』会死啊!那样的话,明明我也会好好干,见上同学也……」



伊露玛狠狠瞪向披着白发的后背,发出抗议。



「见上同学也,不会遇到那种事了……!」



「不。就算最开始说了,你们也肯定不信」



但是,『太郎同学』头也不回,一句话就否定了伊露玛。



「就算最开始告诉你们,你们肯定要么不信,要么不当回事。而且有些人就算信了也什么都不做,最糟糕会引起恐慌,造成无法挽回的情况。



我是过来人,所以很清楚。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我见多了。是啊,从结论上来讲,这次是搞砸了。我承认二森同学的表现带来了太大的震撼,以至于没有及时讲出来。但是,我之所以没能看到见上同学身上出现危险证照,还是因为见上同学自己从没交过『委员日志』。另外,二森同学突然陷入危险处境,见上同学突然遭遇那种事,都明显比往年速度要快。今年是个大灾之年……虽然这么说像是在找借口吧。



我又何尝不是急得想抱住脑袋。但那种事情根本预料不到,再说完全不糟糕的年份一次都没有,差别只有就只在稍微强一点到糟糕透顶之间。本来每年就是这个鬼样子了,结果每年首场演讲上就讲『你们会死』,每次不是大吵一架就是陷入恐慌,甚至是引发更糟糕的情况的导火索。要我以那种方式开场,把一整年弄得像地狱一样吗?抱歉,我可没那种糟糕的兴趣」



『太郎同学』一鼓作气把话说话,摆出事实。



「……」



伊露玛不甘心地盯着『太郎同学』的背影好一会儿,最后脸低下去。



又落下一阵凝重的沉默,糟糕透顶的氛围持续许久。后来,『太郎同学』像辩解似的简单补充道



「……不过我承认,看到二森同学的经过和结果之后,我也忍不住抱起了希望」



他讷讷地说道。



「这确实是我的食物。哪怕你们所有人都怀抱希望,唯独我决不能抱有希望」



他背对着众人,耻辱地说道



「都多少年了,还抱什么希望」



「……」



听到这声忏悔,只有惺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现场即将重归沉默之时,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留希畏畏缩缩开口了



「那个……之后会怎样?」



她稍稍举起手,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嗯?什么怎样?」



「见上同学她……『委员工作』失败了对吧?那么,『红斗篷』会怎样?」



听到这个提问,『太郎同学』终于略微转过头来。



「你说的会怎样,到底是指什么?」



『太郎同学』侧眼看着留希,催他接着讲下去。



「就、就是……我在想,负责的人不在了之后……『红斗篷』接下来会不会开始袭击人吗?」



其他的大伙也注视着留希。留希犹犹豫豫,但努力摸索语言,讲了出来



「就是……莫非,我们也很危险?」



「……」



他手指交扣在胸前,目光落在手上,讲出了自己的不安。伊露玛听到他的提问大吃一惊,听完后的『太郎同学』重重叹了口气,以安抚的态度,郑重地给出回答。



「失去了负责人的『无名不思议』确实危险度会上升」



「……」



留希听到这个回答,轻轻屏住呼吸。



「但危险的不是『委员』,而是白天上学的普通孩子」



「!?」



这一次,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已经知晓过去情况的惺和菊,表情再度变得严肃,点点头后垂下了头。



「我所知道绝大多数负责『委员』不在之后,只要不跑去那个『无名不思议』的地盘就不会有什么。它们已经对这边失去了兴趣」



『太郎同学』背对着众人说道。



「要说为什么,就是离巢的『它们』会把嘴伸向白天。离巢的鸟还会刻意在巢中等人喂吃的吗?『放学后』之中的饵料就我们七个,而饵料更多,多达上百人的新捕食场就在旁边,当然是会去那边了」



『太郎同学』装腔作势,故作邪恶地摊开双手。众人听到这番解释,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幕情景。



那是发生在真绚身上的情景。



以及,它去袭击不认识的孩子们的情景。



女厕所里成排的隔间敞着门,然后所有隔间里吊着塞满血肉的红袋子,红色的液滴从袋子上落下,啪嗒啪嗒滴在便器的积水里。



「唔……」



伊露玛捂住了嘴。



留希也面色铁青,但还是向『太郎同学』问了过去



「那么……明天开始就会变成那样吗?」



『太郎同学』答道



「不,不会马上。但厕所的『怪谈』会渐渐传开,不久就会出现牺牲者」



听到这个回答,留希继续提问



「会、会有多少人?」



「看情况」



「一直都会那样吗?」



「这个也看情况。要说为什么,因为离巢的『无名不思议』绝大部分会原因不明地在短时间内消失」



咦?不止留希,启和伊露玛也露出怀疑的神情。



「咦,会消失……?」



「是的,会消失。『那些家伙』离巢之后仅有一小部分能增强力量,成长为真正的『校园怪谈』,扩散至全国。但其他的则会消失。长则撑不到一年,短则一个月都撑不到。只不过,即便会在短时间内消食的东西,消失之前也会残害数名校园里的儿童,而他们的牺牲无法挽回」



一瞬间还以为是希望。但『太郎同学』的回答内容却太过空洞,太过徒然,太过虚无缥缈。



伊露玛挤出压抑的声音



「怎么能会这样。根本毫无意义啊!白死了啊……!」



「是啊。那就是凄惨,无谓,毫无意义的牺牲」



『太郎同学』肯定了她的感想,又深入说道



「但是,能够减少那些牺牲的就是我们『委员』。进行相应程度的『记录』后,『无名不思议』离巢后的力量则相应大打折扣,未能制造牺牲便直接消失的情况不在少数。这样一来,毫无意义的牺牲就减少了。所以,我们追求的目标,就是算不上最好的相对较好。横竖都得死,不觉得那样死得更更有分量,更加有意义吗?」



『太郎同学』给出冷血无情的结论。



那是冷血无情的,『老师』的正确理论。



「……!」



伊露玛丧了气,肩膀锤了下去。



谈话再次中断。可是,之前一直默默听着的启,在这个时候缓缓开口了



「提问可以吗?」



「……请讲吧」



『太郎同学』一直讲了好久才停下,似乎开始累了。他尽管嫌麻烦,但还是回应了启。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有小孩子死掉的话,一般事情不都会闹得很大吗?」



在操场上『埋葬』了真绚之后,启一直保持着独自沉思的状态。他所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完成那幅画就像消耗掉了灵魂一样,今天的情绪与反应一直很迟钝。但相应地,他得以在混乱之中留有旁观者的冷静。



「这不奇怪吗?如果像你和惺说的那样,每年都有好几名『委员』死掉,肯定要闹出大事才对」



这是极为合理的观点。



「可是,我却一次都没听说过那种事。见上同学的遭遇也是,她要是照这样下去行踪不明,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留希和伊露玛像是「啊」的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这里面也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内情。



「……启」



惺皱紧眉头,苦恼着该从何解释,插嘴道



「这个嘛,之后我会向大家解释……」



「现在就别管了吧」



但『太郎同学』打算了他,撂下话来。



「咦?」



「离开『放学后』回去之后,你们马上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与其在这里解释,不如亲眼见证方便的多」



惺对这个提议有所迟疑。



「老师……」



「至少我会轻松些。不对吗?」



惺尽管有所迟疑,但与转过头来的『太郎同学』心不在焉地对视着,渐渐发觉自己确实也已经非常疲惫了,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点头同意。







「有句俗话说得好,十岁神童,十五才子,过了二十就是凡夫」



课上。



安静的教室里,回荡着班主任唠叨太郎的声音。



「记好。在座的各位也差不多也到开始瞧不起大人的年纪了,我想你们大半人也瞧不起我,你们自以为聪明,自以为了不起,但这是纯粹的错觉,转瞬即逝。小孩子在人们眼中总是好可爱好可爱,做什么都被夸好厉害好厉害,但单纯的家伙会信以为真,开始瞧不起大人。等你们不再可爱之后,你们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得到宽恕。你们马上也会长大, 渐渐不再觉得自己特别,接着不经意间就变得和你们现在瞧不起的大人一样」



「……」



班主任一如既往的说教让教室里的气氛十分微妙。大部分同学要么不知作何反应,要么感到反感,不然就没好好去听。启属于当中最后一类。启在课上有个毛病,当无意中看到什么引起注意或联想到什么的时候,就会在半无意识的状态下画成涂鸦。今天也是,他漫不经心地运着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上涂鸦。



他现在画的是黑板。



这并不是抄写板书,而是将黑板所在的教室前方,从板书内容,写板书的老师,再到张贴在墙上的东西,像微缩画一样缩小复写在笔记本下方三分之一的纸张上。



精确但不考虑平衡,有些部分描绘得异常精细,有些部分却只潦草地画出最基本内容。这种精湛但不平衡的随笔涂鸦,占据了启的大半本笔记本。



「…………」



启回到了日常生活。



离开出了大事的『放学后』回来后,即便上了学——不,正因为来到学校才无法专注于学习,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这里看上去截然不同,但毫无疑问就是发生那件事的地方。



待在这种地方,他不可能不受影响。启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件事,上课的时候也总是不经意地看向,看向如此刻空无一物的操场一角。



然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有——吊在厕所里的『红袋子』。



鲜红的布袋沉甸甸,里面塞满了饱含水分明显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撑得快要破掉。袋子上还有血滴下来,充斥着血腥味。



启,还有大家,都带着关于这些事物的深刻记忆,返回到了现实。



见上真绚的死已作为一场可怕的事件,烙印在了他们身上。他们为了见证事情的结果,回到了校园。



然后,他们所目睹到的是——



没有任何动荡,风平浪静的校园。



没有上新闻,没有全校集会,甚至老师什么都没提。



听不到发生事件的传言。总是和真绚在一起的那群女生朋友也并没有聊到真绚,就跟平时一样聚在教室里,热火朝天地(仔细看好像觉得跟平时比稍稍显得没劲)聊着电视上的、网上的还有时尚的话题。



没有人瞎吵瞎闹。



就像没出过任何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太平。



但是,并不是没有变化。



在教室里,真绚的座位消失了。



本来属于真绚的座位上,现在坐着其他人。然后,那群总是聚在真绚周围,把那列座位挤得水泄不通的跟班们,现在把聚集场所换成了其他同学的座位。



消失的不止是座位,还有教室后面的柜子。



贴在柜子上的名字不见了。然后,全班同学贴在墙上练字展品中,真绚的也消失了,而且理所当然般连排列方式也跟着变了。



见上真绚消失了。



不是失踪,不是失联,而是就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一个人,其存在,其证明,其痕迹,统统从校园里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启一个小学,又是男生,又不在一个班,实在没有办法确认具体情况。所以,这些就是他所了解的全部。就算这样,他还是已经充分认识到,现在明显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情况。



真绚的存在,消失了。



根据今天早上到校之后所目睹的一切,只能这么认为。



发生了明显不对劲的情况。



遮蔽人死,还要异常。







「……嗯,大家看过之后都明白了,你们想的没有错。被『无名不思议』杀死的孩子,存在本身会消失无踪,变成不曾存在过」



下了课,放了学。



五个人为了对发生的情况寻求解释,又或是为了提供解释,找到彼此之后自然而然集合到了一起。然后,惺面对集合在一起的大伙,神情严肃,沉重地这样说道。



地点在教学楼外一处周围看不到的建筑物背阴处,到了午休常常有孩子们在这里逗留聊天。现在,五名『委员』聚聚集于此,惺的说法为这里带来安静的紧迫感。



「………………」



众人都已见证真绚的情况,并用一天时间得出结论。就在此时此地,惺肯定了大家的结论。



「『太郎同学』用『被吃掉』来描述那个状态」



「………………」



众人表情要么变得僵硬,要么变得扭曲。惺对他们说道



「『太郎同学』推测,被『无名不思议』杀死不是单纯死掉,可能其存在本身会被纳为怪谈的一部分。怪谈中存在受害的登场人物。被『无名不思议』杀死后,牺牲者就会变成『那个』。如此一来,牺牲者被怪谈作为养分吸收,成为怪谈的一部分。相对的,本人则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



这样的解释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实在是可怕至极。然后,对于正在经历『放学后』的五个人来说,尽管这个说法听上去又古怪又不现实,却特别的生动逼真。



不是死亡而已,二货思从这个世上消失。



消失后,成为怪谈的一部分。



伊露玛想像之后大受震撼,话都说不出来。



留希跟她一样紧紧搂着自己的身体,垂着头。



然后……



「……就像活祭品一样啊」



启,嘟哝了一声。



这毫无疑问只是纯粹的感想。但是,惺却予以肯定。



「这么想,应该也没错」



「咦?」



启不禁向惺看去。



「我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想是对的。打个比方,我们就好比是被放进弥诺陶洛斯迷宫的活祭品」



「弥诺陶洛斯……?」



启也嘀咕着,把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弥诺陶洛斯是希腊神话中牛头人身的凶残怪物。它的一段轶事中描述,被关在迷宫里不能出去,但每隔九年会送七对少年少女进去作为贡品。



西洋画作是惺和启共通的话题。



西洋画作常以神话作为题材,因此自然拥有很多相关知识。



所以



「七个人……」



启一如惺的期待,立刻就察觉到相符合之处。



「是的,七个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发现。我也是这么觉得。虽说神话中讲的是七对男女,有些许不同就是了。但我才想,弥诺陶洛斯的迷宫或许是发生在过去的,与我们类似的情况」



「!这……」



启本来想说「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但这些混沌地杂糅着,没脱口而出便消失殆尽。



「……」



惺与同为『过来人』的菊用眼神交流后,不约而同地相互点点头。



菊也讲过同样的话。旁边的伊露玛和留希好像没听懂要表达的内容,惺便对他们简单解释



「我们是说,『放学后委员』可能侍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延续至今的东西」



二人目瞪口呆。



「咦……」



「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存在,一边改变着形式一边延续至今,从未被世人所知」



惺这样说着,以一副忍受不住的表情笑起来。



然后,惺忽然问



「接受不了对吧?包括你们自身所处的状况,也包括见上同学的遭遇」



「!」



伊露玛吃了一惊,看向惺。隔了几秒钟后,她目光焕发些许愤怒与憎恨的色彩,用力点点头。



「……嗯……!」



「要是这样,我有一个建议。这虽然可能不能当做安慰,但非常有助于我们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



惺和伊露玛眼神交汇。



接着他看向启,又看向剩下的其他人。



「我们正在遭遇没天理的状况。所以,我们必须接受」



然后,他说道



「让我来解释也无妨。但是,还有一位在知识、理解、研究、所花精力心血都远胜过我的人」



他朝教学楼里『打不开的房间』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具体情况,就问『太郎同学』吧」







于是迎来星期五。第十次『放学后委员活动』。



「……那就来解释吧。从结论来讲,就是这样」



等到启从距离最远的屋顶上赶来,所有人在『打不开的房间』中到齐,『活动前会议』开始后,得到惺事先知会的『太郎同学』深深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不带任何开场白直接开始讲述。



「你们,包括我,也包括见上同学,都是活祭品」



「!」



『太郎同学』断定道。众人不禁屏住呼吸,但得到的结论并没有超出他们这一周以来的觉悟、预想和理解。大家沉重地,安静地接受了这番话,但『太郎同学』紧随其后讲出的话,却从别的方面轻松超出了所有人所做的心理准备。



「进一步说,所有小孩子全都是」



「……咦?」



伊露玛惊呼出来。



「我的意思说,不止我们几个,所有小孩子全部都是活祭品。我自从遭到这种事情一来,一直在这里积累知识,一直不断思考。现在就讲我的结论。小孩子原本就全部都是献给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们的活祭品。从几百年前……不,估计从几千年前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们小孩子一直都是神明、妖魔、鬼怪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们的饵食」



「…………………………!?」



所有小孩子。这个词完全理解,但无法套用在自己身上,无法套用在自己所知的世界之上,无法真切感受地去理解。启、伊露玛还有留希经『太郎同学』之口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只能哑口无言。



「……哎,那么荒唐的事情,通常又有谁会当真呢?」



『太郎同学』见众人的反应觉得天经地义似的,点了点头。



「但是,这种事情在自然界中并不少见。鱼会产下大量鱼苗,绝大多数鱼苗会被捕食者吃掉,只有趁着兄弟姐妹们的牺牲逃出生天存活下来的小鱼才能长成大鱼,这很常见对吧?自然界里的生物基本都是那种感觉。我表达的无非是,人类其实也是如此」



「!」



『太郎同学』予以解释。讲到这里,众人似乎总算理解了一二。



「我认为,人类所面对的捕食者,就是『那些家伙』」



然后,他接着往下说。



「『那些家伙』从自古以来就在偷偷捕食人类。自古传承的妖魔鬼怪以及恶神,说的就是『那玩意』。



大家知不知道有句老话?『七岁之前都在神明身边』。过去医学不发达,导致不满七岁的小孩子很容易死,所以七岁之前的小孩子依然身处神明的世界,很容易就会回去那边。现代将这句话被解释为安慰与无奈」



『太郎同学』一边讲,就像对自己讲的内容镇定不下来似的,还在一边小幅度地晃着身体。椅子脚被晃得咯吱作响。



「……我的结论不是那样。我认为这句话是说,七岁前的小孩子是被神,也就是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捕食者盯上的食物。



常说过去的人寿命很短对吧?但历史上出现的人物通常活到了六七十岁。然而要说寿命为什么缩短了,就是因为大半的人在十五岁以前就死了,拉低了平均水平。小孩子死得特别多,而人们对此束手无策,所以才无奈地认为小孩子还不存在于人间、



现在的人们通常认为过去死亡率奇高的原因在于疾病与外伤。从常识来出发,确实应该这么想。但是,过去的传说并不是这样描述的。许许多多的故事中有杀小孩吃小孩的怪物出场。神隐之类拐走小孩子的传言数不胜数。过去医学不发达,确实有很多小孩子死于疾病吧。但如果仅仅只是那样,为什么鬼怪的故事却比疾病更流行呢?然后,我们现在知道『那些家伙』真实存在。那么多小孩子死去,有几成出自『那些家伙』的手笔呢?



我猜,过去的人们也隐约发觉自己正在遭受捕食的情况。我认为,这才是『七岁之前都在神明身边』的真相。而证据是,过去人们的迷信思想比现在的人们深得多,但不满七岁的小孩怎么冲撞神明都不会动怒,找理由掩饰。然而到了祭祀的时候,人们却让不满七岁的孩子直接负责给神明上贡品,完全不顾孩子可能会冒犯神明。



这是因为,大人不敢直接面对可怕的神明,刻意把小孩子送上了神明的餐桌。小孩子就是『成本』。也就是说,一部分小孩子从一开始就被默认当成了活祭品。用所能容忍的牺牲填饱『那些家伙』的肚子,控制其他损失,让其余的小孩子长大成人,于是对整体社会来说的美好结局便达成了。



于是,在人们一直延续这个传统的过程中,人间的科学逐渐发展,夜晚被点亮,迷信被破除,『那些家伙』所控制的地盘荡然无存。小孩子和大人被分割开来,过去大人还记得小时候见过『那些家伙』,后来却彻底遗忘了。默认牺牲的事情也一并遗忘了。『那些家伙』被遗忘,变成了不存在。



但是就算大人们忘记了,『那些家伙』却依然存在。既然存在,就还会制造牺牲。不论现在还是过去,『那些家伙』一直把小孩子当成饵料,盯着小孩子。然后,过去小孩子类似于在整个村子里放养的状态,于是不小心离群的孩子就会被吃掉。而现在,小孩子在什么地方呢?」



『太郎同学』一定幅度晃着身子,像演讲一样连续讲了好长好长。那讲话方式就像回要把听者甩在身后,但本人却又似乎没有那种意识。



就像是被自己的话语、思考还有想象驱赶着。



越是往下说,就越是在自己的话语之下渐渐丧失冷静,停不下来。那样的模样格外鲜明。



他的解说,已有一半不是解说。



那是灵魂深处的感情。是憎恶,是愤怒。那是『太郎同学』针对自己遭遇的无妄之祸,一直以来不断思考,再将思考不断积攒而成的解释。那是他向众人所做的解释,同时也是无处寻找本应针对的对象而无处宣泄的批判。



「……」



然后这时,『太郎同学』的兴奋劲头戛然而止,肩膀垂了下去。



不知是累了还是冷静下来了,他突然沉默,变回平时那种透着几分慵懒的讽刺口吻,最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提问。



「充当『那些家伙』饵料的小孩子们,现在整天大半时间在什么地方度过?」



「…………」



令人感到讨厌的沉默弥漫开来。



多久过去『太郎同学』也没给出答案,惺和菊也一言不发。最后屋内之下,启说出了答案



「小学」



「答对了」



『太郎同学』口气中没有赞赏.



「就是这么回事。现在的小孩子被一起集中在小学。所以,现在这个混凝土盒子里面就是『神明身边』。在『那些家伙』眼里,巨大的饵料盒大功告成。『那些家伙』像是从文明社会销声匿迹一样,但并没有消失。无非是有了效率这么高的饵料盒,没有必要专程再待在外面罢了。



如今大半的怪物都在学校。『那些家伙』不被大人们所目睹,在小学里捕食,繁衍,消失,实现了这样一套系统。我们在那个诡异的系统之中,被选为了过去祭祀中『负责伺候神明的人』。伺候,照顾,兼食物。那就是我们『放学后委员』。『那些家伙』被关在现代版弥诺陶洛斯的迷宫中,我们作为现代版的活祭品被送入进去。通过我们——见上同学的牺牲,来让其他所有人得救。你们接受吗?」



收尾。



总结。



『太郎同学』叹了口气,这次确确实实把话讲完。



大家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无话可说。不久,伊露玛忍不住嘀咕出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只有我们呢?」



这轻轻的一声嘀咕,却是带血的提问。



「为什么我们要遭这种罪?为什么见上同学她……」



「我哪儿知道。这谁都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啊」



『太郎同学』冷漠无情地答道。



「为什么弄成这样?是哪里不对?我做错了什么?怪我上了这所小学吗……?」



从她垂着的脸上落下泪水。『太郎同学』看也不看,答道



「跟你说的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