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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2 / 2)

轻描淡写地。



「因为,其他学校也都一样」



「!?」



听到这句话,不光伊露玛,启和留希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只是这所学校。估计所有学校都有『放学后』」



『太郎同学』说道。



「全国无数所小学,所有都存在着『无名不思议』,所有学校里都在挑选着活祭品。我之所以完全肯定『小孩子就是活祭品』,就是出于这个原因。然后用『系统』来描述它,也是出于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刚刚建成的小学说不定有个两三年的安全期吧,但绝大多数没有例外。那边的绪方应该已经联系到了不少其他学校的『委员』」



「……」



在众人的注视下,惺点头承认。



「嗯。尽管很困难,但确实与一些其他学校的『委员』成功取得了交流」



他答道



「所以我认为,老师关于所有小学都存在『无名不思议』和『委员』的推测应该是对的,不过……『委员』之间的接触实在没什么意义。愿现最开始考虑相互合作,但由于没有办法前往其他学校的『放学后』,实话说除了通信交流之外没有更大价值。那是我还没有彻底放弃向外部求救的时候」



惺耸耸肩。他抢先提出大家都还没有想到的希望,当着大家的面将那希望掐灭,令现场一片沮丧。



但是,这也没办法。



「我之前也做过许许多多的常识,但拿这蛮不讲理的情况实在束手无策」



「…………」



这就是现实。



又是一阵沉默。



都是必须要讲的事情。倒不如说,信息量实在太大。惺认为该对大家讲的差不多都已经讲了,需要给大家时间去思考,于是拍了下手,说道



「那么,差不多了」



「……」



惺催大家解散。



众人有些垂着头,有气无力动作迟钝地响应了他。



大家开始动起来的时候,伊露玛最后又问了一声



「……喂,存在彻底消失的见上同学……会怎么样?」



惺不确定这个『会怎么样』是指什么,但惺在自己所能想到的答案中,找到最为温柔,但同时又绝不余地夹带无谓希望的一个答案,对真绚的命运给出回答



「只有我们『放学后委员』会记得她存在过」







又是一周的开始。



到了星期一,新的一周开始。孩子们开始向迎来清晨的小学聚集,如流水般涌进校园周边的路,涌进校门,然后从校庭涌进校舍大门。没沉睡了一个周末的学校就像血液流动起来,重新焕发活力。



镇定一些的高年级孩子慢慢走着,精力过剩的低年级孩子冲冲撞撞。对小学生来说,高年级和低年级就等于大人和小孩子。六年级看低年级的同学,尤其看一年级的同学就像又精神又乖巧的小动物,疼爱得不肯放手。又或者,会觉得他们特别碍事。



在惺的眼里,当然是属于前者。



「早上好」



由于学校开展『打招呼运动』,要向上学的同学们打招呼,于是从事生活委员工作的惺现在站在校门口的运动旗帜旁边,一边向钱来的同学们致以问候,一边欣慰地看着眼前又和平又热闹的景色。



「早上好!」



「早上好」



「……」



有人也打招呼回应,也有人没有。



有时几个朋友嬉闹着过去,他还不忘提醒一声「太危险了,路上不要闹」



惺喜欢这样的景色。



他认为小孩子们活得天真烂漫的身影,正是和平的缩影,是全人类应该守护的东西。



那是不在是孩子的全体人类,应当守护的东西。



他们的笑容决不应该被夺走,谁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更何况是被——不是人类的『某种东西』。



「……」



惺就这样干着『打招呼运动』的时候,注意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角。



是启。启站在离校门有些远的校舍旁边,一只手插在兜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不好意思老师,那边好像有人有事找我」



惺向监督『打招呼运动』的老师声明之后离开现场,前往启那边。启见惺朝自己过来,眼睛继续盯着惺,表情为难地颦蹙起来。



「启,怎么了?」



「……没什么,你明明不用专程溜过来啊」



启说道。



「又没什么急事」



「但是,你好像有话想说」



惺对启一笑,启愁眉苦脸地从惺身上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哎……真的不是让你抛下工作的大事啊」



启把手伸向脑袋,抓了抓帽子和脑袋之间的缝。他无法判断到底该职责专程跑过来的惺,还是让惺这么做的自己,找借口似的接着说下去



「我没想打搅你。我就是心想,你看着小家伙们的眼神,真是好幸福的样子」



启带着几分无语,道出自己的感想。听到这份感想,惺好不害臊地答道



「嗯,我认为小孩子能够天真烂漫地玩闹,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事情」



他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我相信,人类的幸福,就只存在于那小小幸福的未来」



「你说的倒也没错吧」



和惺打了这么久的交到,启好多次听他说过类似的话。所以,启就算不能真心理解惺的想法,如今也不会特别否定或是肯定,只是这样应付过去。



「……于是,有什么事?」



惺把话题拉了回来。



「哎……」



启迟疑了片刻,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睛依旧没有看着惺,向提问的惺答道



「就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启说道。



「你们说制作出完美的『记录』就能从『委员工作』解放,其实是骗人的吧?」



「!」



启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问,更偏向于求证。这让惺措手不及,下意识瞪圆了眼睛,没能够掩饰过去。惊讶,以及一直瞒着朋友所产生的罪恶感,都写在了脸上。



惺没能立刻回答,犹豫了片刻,意识到反应全写在了脸上,自己已经把事搞砸了。



隔了好一会儿,但惺反观自己的反应之后,不得不判断已经没有余地糊弄过去,最后叹了口气问启



「……为什么这么想?」



「直觉」



听到这个回答,惺泄了气。



「是吗……直觉啊。搞砸了呢,没被惊到就好了」



「无所谓,就算否认我也不会信的。我直觉上很肯定」



「……」



见启轻描淡写地一口咬定,惺又改变了认识。哎,是呀,启很久以前开始一直就是这样。他凭着身为画手的卓越观察力与直觉,不会像惺那样反复无畏地思考,直接就能抓住答案。



惺目光落了下去,然后



「……也并不是骗你们」



辩解道。



「是吗?」



「事实上的确一直有着这样的说法。只是,怎么说呢……留下的记录,没有显示任何人是以那种方式成功『毕业』的」



「……」



惺投降了,据实相告。那番话不完全是谎话,只是无从证实。这个说辞很方便。但既然连自己都不相信,至少从惺自身的视角来看,那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但是……并不是毫无希望。一定不是」



但是,就算是这样。



惺也只能这样说。



「是吗。算了,我猜就是那样」



启显然不相信,却也没对惺的谎言显得多在意,证实之后也就算了。



「我就是想弄清楚。我觉得目前我所感受到的一切,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摆平的,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现在也想通了」



「启……」



「我们果然就是纯粹的活祭品吧」



「不对!」



但是,当启显然以求证的形式对无计可施的情况提出询问时,对话期间一直看着下面的惺却猛地抬起了脸。



「不对!唯独这一点绝对不对!」



「惺?」



「要是选择纯粹的活祭品,选更幼小,自我意识模糊的孩子不就好了。那么做对『那些家伙』来讲才更轻松,更能肆意妄为才对。但事实不是那样,也就意味着『放学后委员』的确是抑制力。虽然对于被选中的人来说确实是很不幸,但原本还会有更多更多小孩子会『被吃掉』,让『那些家伙』不能肆意妄的系统,就是『放学后』啊!」



惺下意识语气强势起来,咄咄逼人地俯视着启。启诧异地看着惺好一会儿,最后又用画画时格外冷静,看透事物本质的目光看着惺,静静地开口说道



「……惺,那确确实实就是活祭品啊」



「不对」



惺断然否定。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但那绝对不对」



「惺」



「『放学后』是拯救生命的工作,本来是可以满怀自豪的使命」



惺坚定地说道。



「它确实很危险,而且不是自愿,而是被强加在身上的。但是,用自己的性命与精神为代价守护其他人的人,不该被贬低,不该被当成纯粹的活祭品。我们不是自愿背负那可怕危险的使命,是被迫的。但正因为这样,我们不应该被看不起。哪怕失败,哪怕逃避,哪怕什么都不理解,哪怕一事无成地死去,那也是为了拯救广大苍生而战。那是大家同命运之间的战斗。我们背负的不只有自己的命运,还有更多其他孩子们的命运。



启,你忍心当着已经消失的见上同学的在天之灵说,你不过是个纯粹的活祭品,你的一生可悲又毫无意义吗?」



「!」



「你也一样。让自己的精神暴露在危险之下画出那幅画的你,就只是活祭品吗?那幅画肯定拯救了不少未来丧命于『无名不思议』魔爪之下的小孩子。你敢说他们是悲惨又毫无意义的牺牲吗」



惺无比激烈地说道。



「对着立在操场上所有的墓,告诉埋葬在那里,牺牲自己换取更多孩子免遭屠戮的『委员』们,你们只是纯粹的活祭品。你说得出口吗?」



惺语气激烈,却又平淡、低沉、平静。



「我说不出来。那些墓中,也有去年在『委员活动』中死去,蹭我在『放学后』并肩奋战过的孩子们」



「…………」



「所以,你不要说『委员』只是纯粹的活祭品。其他人就不强求了,但唯独你不要这样」



惺抓住启的肩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



而启一直默默听着惺说的话。但他一定到惺的这声恳求,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好」



「……谢谢」



惺松开了启的肩膀。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激动了」



「没什么」



启一边把肩膀上被抓出褶皱的衣服扯顺,一边回应。惺感到过意不去,接着说道



「那个,启。实不相瞒,我很庆幸自己能被选为『委员』」



「……」



启动作停了下来。



他诧异地看向惺。



「……你认真的?」



「认真的。我想要帮助别人」



惺答道。



「但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小学生再怎么努力,能做的也非常有限。但是『放学后委员』是身为小学生的我能够做的,真真正正救人性命的工作」



惺直直地看着启,说道。



「就针对我一个人的话,就算说我是单纯的活祭品也没关系。对我来说,被那么叫是无所谓的」



「惺……?」



「我很开心。能够像这样来报答善待我的这个世界,我真的很开心。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这……



这毫无疑问,就是绪方惺的真实心声。



『全世界每年有上千万儿童死于饥饿』



惺看到这个宣传册是在四岁的时候。



饥饿就是饿肚子。要说饿肚子,就是没东西吃。



他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没东西吃。他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在他眼里,吃的东西明明只要跟妈妈说一声就能从柜子或者冰箱里拿出来,去趟附近商店里就能买到。



「惺,你其实非常幸运」



爸爸当时这样回答惺。



「这个世界上啊,有很多人都顾不上明天,甚至今天都没吃的。他们想吃东西也没钱买。他们没有房子,甚住的地方没办法做吃的,或者因为灾害或战争做不了吃的。商店里,乃至全国都完全没有吃的。有很多国家是那个样子。



住在那种地方的小孩子每天都要饿肚子,很多小孩子身体衰弱,动不了,最后手和脚瘦得像棍子一样,生命耗尽死掉了。就算他们的爸爸妈妈自己忍着不吃给孩子吃,但那样也完全不够,渐渐地,体力不幸的小孩子就死掉了,然后把吃的分给孩子的爸爸妈妈也营养不足死掉了。那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当你和爸爸现在这样生活着的时候,那样的事情也在世界各地不断发生。



全世界,几千万人就那样饿死了。惺,你很幸运。你出生在食物丰富的和平国家,一生下来就有有钱的爸爸妈妈,真的非常幸运,是得天眷顾的一小部分孩子。然后我们家比别人家还要更有钱一些,是更小的一部分。所以惺,你不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必须时刻心存感激」



惺听到那番话的那一天,害怕得没睡着觉。



宣传册上枯瘦的小孩子们的照片,以及父亲告讲的关于饿死的事,都让惺害怕得不得了。惺也而过肚子,但光是想象一直那样下去会变得像照片里那些孩子们,最后动不了,死掉,他就感到无比恐惧。



然后小孩子根本想象不出来,经历那种可怕遭遇后死掉的人竟然有千百万人之多,而且还是每年。惺还只有四岁,周围的世界还很小,他害怕不用多久全世界的人全都会死光,害怕自己的世界将在死亡中崩塌。那种恐惧深深烙印在了当时的惺的内心深处,他甚至无数次梦到过那样的情形。



之后的一段时间,惺就像中了邪一样调查全世界的不幸。



他能够自由使用网络。他通过网络最先查到的世界,是在饥饿、贫穷、战争、疾病、环境破坏与资源枯竭之下正在走向灭亡的地狱。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在那样的世界里活得无忧无虑,恬不知耻。



不愁吃不愁穿,住的地方还很舒适,想要什么就有人给自己买,对什么感兴趣都让自己去学,还有父母毫不吝啬的爱。



得天眷顾。惺在这个时候头一次知道了这个概念。



自己是上天眷顾的人。一旦知道了爸爸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之后,惺便用它概括了自己的一切。



出生在和平富足的国家就算已经受到十足的眷顾了,然而惺更是得天独厚。家庭的经济实力与地位,与生俱来的天赋,优秀的容貌,父母的爱、认可以及信赖。



得天眷顾。惺不论做什么,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然后,他自己同样也这样认为,不能否认。



于是年幼的惺就心想,为什么只有自己呢?



明明全世界有上千万儿童饿死,还有比那不幸好几倍的小孩子,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被如此眷顾着呢?



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许许多多受苦受难的人却完全没有。



金钱、食物、房子、衣服、容貌、能力、天赋、健康、父母。



惺所感到的,是负罪感。



每当意识到自己受到上天的眷顾,那张张片都会在他脑海中闪过。不认识的外国小孩子,骨瘦如柴两眼无神地躺在地上,连驱赶脸上苍蝇的力气都没有。



惺受到上天的眷顾。大家都这么说。



朋友、老师、父母,还有其他人,都这么说。



大家笑着对他这么说——责备他。



那是责备。听起来就是责备。但是,他们说的没有错。



自己就是被上天眷顾着。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光是活着,他就时时刻刻都逃不过那份罪孽。



年幼的惺承受不住那份负罪感。所以,他告诉父母自己想帮助别人。他的父母本来就积极参与志愿者活动,非常开心地让惺进行了体验。但是,惺被当成一位令人欣慰的小客人,而这反而只是更加强调他得天眷顾的事实。而且小孩子参加志愿者活动只是表面上像在帮助别人,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一丝一毫也没能减轻惺心中的负罪感。



他现在回想发现,那时的自己是不能忍自己继续当个小孩子。



他不知不觉间产生出想要豁出自己的一切去拯救他人的念头。不,那不是念头,而是心愿。他认为自己从这个世界得到了太多,所以必须向世界报恩。



所以——



「所以我当上『委员』,感到很幸福」



这番话发自惺的真心实意。



他如宣言一般,对启这样说道。启一言不发,要把惺的那番话看透一般露出严肃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惺。



惺正面接住了启的视线。



不被人理解也没关系,可能不正常也没关系,但问心无愧,因为那是发自真心的心声。



「我想在眼睛看得到,手够得着,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帮助大家」



惺说道。



「『委员』正是这样。身为小学生的我,在外面的世界绝不可能奢望同样的机会」



「……」



「这份工作我能够保护正像现在这样上学的大家免被夺去生命。我觉得,这有让我赌上生命和灵魂的价值。只过,其他的大伙太可怜了,并非自愿也并不接受就被迫赌上的同样的东西。如果能够的话,我也想拯救被选为『委员』的大伙」



惺说着,捏紧拳头。



「但是——我办不到。我实在办不到。所以,至少要有希望。连希望都没了,那么连理智和尊严也将荡然无存」



他把手握得紧紧。



「那样就太惨了。所以,我对大家撒了谎」



他紧紧握住手,握得颤抖起来。削尖了的左手无名指指甲深深扎进手心,带来剧烈的痛楚。



惺抬起头,问过去



「……你会瞧不起我吗?」



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惺,摇摇头,静静地说道



「不会」



惺泄掉了手中的力量。



「……谢谢」



「只不过开始担心你了」



听到启这么说,惺表情一变,忽然笑逐颜开。



「……让你担心了吗。我搞砸了啊」



然后这样说道。



「我还打算救你的」



「别开玩笑,你最好去照照镜子」



启无语地说道。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在惺的脸上戳了戳。



「对了。你既然想帮我,那么那个能不能帮我继续?」



「……嗯?那个是什么?」



「这一年里,我存了好几张能卖的玩意」



「啊」



惺最开始感到不解,经这么一说便响了起来。



「开店吗」



「没错」



当惺还没有因为被选为『放学后委员』而开始疏远启之前,两人还正常维持好朋友关系的时候,他们曾瞒着所有其他人,偷偷赚取小小的零花钱。启对那种事不是很熟,惺向启提议,以惺作为代理人,利用网上跳蚤市场出售启的作品。



有相当多的业余爱好者在网上出售自己画的画。当然,这种事不能小学生自己去做,不过只要有心,不少办法可以回避或是伪装。



过去,他们两个就以那种方式卖掉启的作品,赚取零花钱。当然,作者是没有任何头衔的业余爱好者,能卖出去的作品自然寥寥无几。不过他们考虑东窗事发的风险,本来就有意严格控制出售数量,再说就算只能卖出寥寥无几的作品,对小学生来说也是很可观的收益。



启会用这样挣来的零花钱补充画材。



启只要去画画,自然会消耗颜料。画油画的话还要用油,还有油画布。写生需要写生簿,用到专用纸,调色板以及其他很多东西。笔也是消耗品。



那些东西能够靠自己购买一部分的话,相对就可以让母亲为自己少出几次画材钱。



这就是说,能减轻启画画对家计造成的伤害。只是补充频率变化而已,母亲也难以察觉到。



「我也想试试能不能自己去弄,但是上不了网……」



「哎,我想也是」



启不满地垂下目光,撅起了嘴。惺笑了笑,对他说



「可以。那么放学之后再商量吧」



「好耶,帮大忙了」



启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多数『放学后委员』所面临的命运并不乐观,启大概明知如此,却还是因为能够稍稍减轻母亲的负担而感到开心。惺尽管为时隔已久再次看到启的笑容而感到开心,但面对启那样的身影却又有股复杂感情快要溢于言表,不得不按捺下去。







「嗯,账号还在,可以马上重新开始」



「喔喔」



放学后,听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这样说,启率直地表达出喜悦。



惺通过手机确认,在免费交易网站上用来卖启画作的账号已经有一年没用过了,但并没有被注销。惺一边把情况告诉启,一边浏览显示的使用记录,充满怀念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那时卖的画,主要是风景等没什么问题的题材,可以挂在个人经营的咖啡厅等铺子墙上的小尺寸作品。由于目的终归是为了秘密补充部分画材费用,因此售价并不太高。惺自认是启的粉丝,管理着经营,尽管理解情况特殊迫于无奈,但对于一点小钱就把启的画作卖掉实在难以释怀。



重新开始之后,自己又要体验同样的苦楚了吧。



即便如此——



「嗯……那么周四放学后我不安排业余学习,到时候你就把要卖的拿过来,一起决定卖什么吧」



「好」



惺提议道。启坐在挡车球上,表示同意。



这里是学校附近一处淹没于住宅区之间的小小公园。这里面积太小,根本没安装游玩器械,顶多只能停四台车的空间里就只有草坪和长椅,是个有名无实的公园。放了学,在回家途中的惺和启在这里站着商量后面的安排。



这可以说是惺和启成为『委员』之后头一次谈跟『放学后』无关的,积极向上的话题。启灵巧地保持平衡,脚悬着坐在略高的拦车球上,晃着身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的表情比过去开朗一些。



「好,就这么定了」



这让惺稍稍放下了心。



『放学后』是个没有光明的地狱,哪怕只是些许一点也好,身处其中的人一定需要能让自己笑起来的光芒。



在里面要是不笑的话,人就会坏掉。惺已经亲眼见证过了。



尽管启那笑容不可否认是想支撑母亲,只是死死抓住这一心愿的残骸逃避、硬撑,但那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光。启用自己的手找到了那束光,这让惺感到放心,也感到开心。



然后



「……那就这样吧,堂岛同学的也同时弄可以吗?」



惺也向身旁的菊确认。



「啊……呃,嗯」



话题突然转向自己,菊惊讶地抬起头,接着含蓄地点点头。虽然之前没有参与过对话,但她一直老老实实和二人在一起。



「启,你也同意让堂岛同学一起吧」



他也向启征询意见。



「嗯?我无所谓……你那边是干什么?」



菊从出校门一路跟了过来,但大大咧咧的启之前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时终于开始关心了,向菊问道。



「欸?呃,那个……」



「堂岛同学有在作曲喔」



菊被问了,却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没有及时回答。惺替她答道



「堂岛同学喜欢乐曲,许久之前准备制作视频。但堂岛同学没有全套的电脑和软件,于是就来我家制作。我家只有基本的东西,但可以满足需求」



「喔?原来是这样」



「…………!」



看样子是不能对别人透露的秘密爱好被抖露出来,菊羞得说不出话了。不过反正当天还是要碰面的,现在掖着藏着没有意义,而且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害羞,于是决定就在这里讲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启也不是那种不人,不会对那种事感到难为情,不会瞧不起或者取笑菊。



「呼……」



启听完之后,仔仔细细地盯着害羞的菊,然后说道



「挺好的嘛」



「!」



得到直白的肯定,菊脸红起来。



「谢……谢谢……我很小的时候就在用钢琴模仿作曲……视频之类的,就想试试……」



菊勉勉强强说出这些,手指不停地在胸口交叉之后又松开。惺微笑着看着那样的她。菊去年偶然透露了那个爱好,惺得知后便问菊「要不要用我家的电脑试试看?」是惺邀请的菊。



惺希望,这能成为菊心中『小小的光』。惺无法判断这个愿望是不是真的实现了,但他认为这件事至少还在继续,应该能够保持在想到不错的位置上。



「喜欢视频啊,那也喜欢画吗?」



这方面的事情让启提起兴趣,又向菊接着问过去。



菊大概没有和别人聊过那些兴趣,尽管不知所措,还很害羞,但还是感到有些开心,愿意回答



「画、画的画,我自己来还是、不太……」



「嗯?」



「我准备拿照片……之类,现成的东西来制作影像……做各种尝试……」



「这样啊。类似拼贴画的感觉吗?那还真是让我有些感兴趣,可以的话下次可以让我参观一下吗?」



「咦……呃,可是……」



「我对影像也感兴趣,希望有人能教我,说不定我也可以提些建议」



坐在拦车球上的启探着身子说道



启对绘画相关的知识非常贪婪。



「虽然我对数位的一窍不通,但关于普通的画的事情,我可以教一教」



「呃……」



「比如草稿、构图、签名之类的。就算是用电脑,就算不自己画,那些肯定不是完全不需要吧?」



「这、这……嗯,说的也……没错……」



「就是说嘛。还有啊,说不定」



然后,启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说道



「说不定,学会画画的话,对『放学后委员』,对记录『那些家伙』也能派上用场吧?」



「!」



听到这话,菊就不用说了,连惺也屏住了呼吸。菊纯粹对这个提议感到吃惊。然后,惺则是因为启竟然在考虑这种事情而受到冲击。



惺对启想要帮助大家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



他还知道,启心中的愧疚。大家陷入那样的处境,启自己一个人捷足先登逃到了安全圈内,而这时有一个人没能逃过一劫,牺牲了。很容易就能想到,启对此所感到的愧疚。



所以启在思考,自己能为大家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结论就是,让大家和自己一样能够画画是不是就可以了。



惺想象着那份苦恼,感到痛心。



但正因如此,有些话他必须先跟启讲清楚。



「启」



他对启说道。



启抬起不知不觉间垂下去的目光,转头朝惺看去。



「嗯?什么事?」



「姑且有言在先,你教画画是无所谓,但绝对不要替大家画『那些家伙』的画」



惺严肃地看着启,这样说道



「启,你应该认真读过『指南』了,我再多说也许都是废话,但我还是必须提醒你。绝对不可以涉足别人负责的『无名不思议』。最最不能做的,就是替其他人画画」



惺提醒道。启听了之后点点头,但马上又不解地问道



「嗯,知道是知道。但是……上面没写原因啊。为什么?」



惺听到这个提问,跟菊短暂地相互看了看,然后眉毛为难地耷拉下去,吞吞吐吐地答道



「深入别人负责的『无名不思议』,尤其是参与『记录』的话,参与多少相应就会接手多少责任」



「……喔?」



「负责一个就已经被彻底缠上,陷入随时被杀都不知道的状态了,两个是不可能的。很多事情我忘记说了,但现在提醒你,出于同样的原因,最好也不要对『放学后』学校里还没人负责的『无名不思议』进行写生,日记也别写」



「你是指第一天看到的那些吗?」



启一边回忆惺第一天带领大家参观的情景,一边说道。



然后



「『指南』上写了不要写日记呢。但我还以为是出于别的理由,比如说为了防止秘密泄露」



启又接着这样说道。『指南』确实有这样一条。



·不要把『委员活动』写成日记。



不光只有这一项,很多条目没写原因。所以,像启这样产生误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不写原因呢?」



启询问这个问题。



「第一是为了简化『指南』。制作『指南』的目的是为了简单地告诉大家最好需要遵守的规则,所以册子里尽可能删掉了尚有研究余地的内容。『太郎同学』是这么说的」



惺首先这样答道。他不光回答了不写理由的目的,还讲出了另一个更为重大的隐情。



「然后——我相信你听了一定没问题,所以告诉你。因为要是一开始就写明『接手』的情况,可能会有人一心只想着自己得救,考虑对其他人不利的事情」



「啊……原来如此」



启露出愁苦的表情。



「逼迫弱势的家伙接手,只求自己得救是吗?很有可能啊」



「是的。另外还有许多原因」



惺给出肯定。之所以惺被问到理由时最开始难以启齿,原因就在这里。在那个『打不开的房间』里所积累的,由『太郎同学』所管理的庞大记录之中,一定存在着。存在着各种恶性案例。



但是,因此而得救的案例几乎没有。



但是,要把这些补充进去的话,只会让『指南』变得无限臃肿,而且有意那么做的人根本听不进劝吧。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要去画别人负责的『无名不思议』啊」



惺再度叮嘱。



「进一步说,除了自己负责的之外,其余『无名不思议』都不准画。幸好事先察觉到了,我就觉得你肯定打算去画的……还没画对吧?」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确实最近有那个打算」



启承认了。



「幸好。多危险啊……」



「是啊」



惺松了口气。启对他笑了笑。



坐在球上的启停止摆腿,轻盈地跳了下来。



「嗯,我记住了」



启,这样说道。







「……拜托了,请帮我画『紫镜子』吧!」



就在启答应惺的第二天。



伊露玛向启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