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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后之敌(2 / 2)




眼泪不自觉地扑簌簌往下掉。



我被人打了。



随即出现了一个如同巨大柱子一般的影子,就矗立在我旁边。



当时我觉得自己会被杀掉。



头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关于之后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我紧紧抓住绑架犯的双腿,使出全身力气反抗,然后跟绑架犯扭打起来,直到这里我都还记得。



最后,绑架犯放弃了对我的攻击,从家里出去了。尽管我已经神志不清,但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求救。



随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我听到了汽车远去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绑着绷带。当时母亲和护士都松了一口气,而在离得稍远的地方,父亲则表情凝重,这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



在这个时间点,关于发生的事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一个字。我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妹妹被绑架了。



我在病床上把早餐吃完的时候,母亲在几名陌生男子的陪伴下出现在了病房里。他们说自己是警方的人,想问一下关于袭击我的那个人的情况。



然而对于那个袭击犯,我一无所知。我几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连声音都没有听到。我只能给出这样的证词:根据身材的高矮和力气的大小来考虑,对方应该是一个大块头男人。



母亲显得非常失望,警方的人也都跟父亲一样表情凝重。



“结,你好好听着,”母亲温柔地对我说。“那个打伤了结的坏人,不知道把茧带到哪里去了。你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绑架犯已经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要求赎金,警方也已经开始侦查。绑架犯似乎并没有说“要是报警就撕票”这种惯用台词,也许是因为在对方把我这个目击者留在家里离开的时候,这件事会惊动警方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事件在两天后划上了句号。



父亲准备好了赎金,到了绑架犯指定的地方,那是附近山顶瞭望台周边的公共厕所。父亲按照绑架犯的指示,打开男厕的隔间门,茧就在里面。



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此后,绑架犯音讯全无,侦查工作也停滞不前。作为事件的唯一目击者,我的证词曾经备受瞩目,但很遗憾的是,我没能回应人们的期待。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绑架犯的容貌,这令我懊恼不已。



绑架犯原本是只打算带走妹妹,还是说我也是对方下手的目标,这一点并不清楚。如果第一个到家的不是妹妹而是我,也有可能会是我遭到绑架。



根据警方的说法,妹妹似乎是在遭到绑架后不久就被杀害了。绑架犯一开始就把人质杀害了,之后却还在要求赎金,不知道这是对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一时冲动的犯罪。



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当然,直至今日,绑架犯仍然逍遥法外。



这起事件就是我立志当侦探的契机。没能救下妹妹的自己是如此无能,没能给出目击证词的自己是如此没出息,想要尽可能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因而成为了侦探。



而且,说心里话——我想向那个绑架犯复仇。



失去妹妹之后,我的人生简直一团糟。这件事也毁掉了我的家庭,父母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性情大变,甚至还为了究竟谁该为妹妹的死负责而激烈争吵。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很不自在,就好像受到谴责的人是我一样。干脆死了算了,我也越来越经常有这种想法。



对我来说唯一的救赎,就是那些负责侦查案件的侦探。在警方逐渐缩小侦查规模的时候,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查着绑架犯。



最后,我终于开始向往成为他们。要想为死去的妹妹报仇,我就只能自己成为侦探去破案,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借着升高中的机会,我离开了家。虽然父母表示反对,但从结果来看,我觉得这是对的,至少我的人生找到了目标。



我要成为侦探,成为救人于危难的英雄。



并且有一天,一定要让杀害妹妹的绑架犯偿还他的罪过——



如果没有把当侦探作为目标,也许我也就不会遇到雾切响子了。与她相遇之后,当了这么久侦探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回报。



所以对于自己的命运我并不后悔。



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



没错吧?雾切妹妹。



然而——直到现在,偶尔精神一松懈的瞬间,我还是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那个声音。



那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我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汽车的声音吗?其中难道没有掺杂着妹妹的声音?又或许……那难道不就是妹妹的惨叫?



只要我还没有完成对杀害妹妹的绑架犯的复仇,那惨叫声也许就不会停止。



所以我必须作出决断。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



距离跟老人约定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我和雾切在咖啡馆吃过午餐的意大利面后,回到宿舍然后分手,各自去往各自的寝室。一路上,有好多次我几乎就要把秘密脱口而出,但都拼命克制住了。



之后我立刻离开了宿舍。



去往对方指定的公园。



我还没有得出答案。



我不可能决定得了答案。



虽说如此,我总不能白白放过这么珍贵的情报来源,然而时限正在一分一秒逼近。



于是我赶在老人之前到达了指定地点,决定先躲起来观察情况。



话说回来,真的有必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吗。从远处监视那个老人,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他是从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的。



积雪的公园里,随处可见被孩子们踩乱的痕迹。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雪面看起来闪闪发光,几乎有些晃眼。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玩着滑梯,母亲面带微笑守在旁边,一派十分平和的景象。没有看到那个老人。



我发现公园附近有一栋公寓,于是沿着逃生楼梯爬了上去。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应该就能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监视了。



这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混凝土表面的裂痕非常醒目。里面静悄悄的,几乎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住。



我转过从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平台,那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位身穿西装身材纤瘦的男子正坐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



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想到对方可能只是公寓的住户在吸烟,我向他稍微点头致意之后就打算从他身边经过。



男子随即开口说道。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颤抖起来。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两腿僵硬,甚至不敢正眼看男子。



这是一名陌生男子。



然而我却对他非常熟悉。



“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要不要跟我谈一谈?”



男子缓缓站起身,做了一个像是掸去西装上灰尘的动作。



“您是……”



“好久不见,还有——初次见面,我是新仙帝。”



5



在男子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逃跑的机会本来有很多,一路上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我留心的迹象。是不是因为他十分确信我不会有任何行动呢。



事实上,我的确不敢有任何行动。面前就是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我却只能乖乖跟在他后面走。



反正对方肯定已经把我看透了,面对反派首脑出乎意料的出场,我还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光是绷紧神经不让自己惊慌失措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们在凉亭檐下的长椅上并排坐下。对面可以看到滑梯,刚才的那对母子还在那里玩耍。



“跟你再见……自从诺曼兹酒店分别以来还是第一次呢,”男子面带笑容说。“侦探拍卖会啊,那可是我甚为欣赏的创意之一呢。虽然犯案手法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但能够与游戏设定有机结合之处正是其魅力所在。”



他这样愉快地说道。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是一张年龄三十过半左右、随处可见的男性的脸,身材也看不出什么醒目的特点,举止有如空气,声音则有如林间的簌簌作响一般柔和。



这也是一种化装术吗。



还是说,这就是新仙帝的本来面目呢。



而这难道就是——与我们为敌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最顶端吗。



“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尽量保持冷静针锋相对地说。



我现在跟新仙帝并排坐在长椅上。



在这奇异而恶劣、如履薄冰的状况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意呢。



然而他却用沉稳的笑容缓和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你的语气简直跟雾切响子一模一样呢,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待在一起所以越来越像了?”



“您的目标是她吗?”



“——这个嘛,不算错,不过你应该有所误会。”



“误会……?您对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现在居然还说是误会?”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对于雾切响子,我的确对她作出了过分的要求,这是事实。然而,正是因为她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才会如此。关于这一点,你应该也不会否认吧?”



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断定对不对,但她的能力的确与众不同。她的力量能够让受到不可能犯罪歪曲的真相回归本来面目,也许这的确可以说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算真是这样……您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执着?”



“这一部分就是你误会了的地方。我对雾切响子并没有任何执着。”



“咦……”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出乎意料啊,看来你果然对我有所误解。”



“说什么误解……事到如今难道您还打算声称自己是正义的?还是说准备开始讲述自己悲惨的过去?不管您过去经历过什么,您对她做过的事情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喊起来。



“你终于找回自己了啊。身为侦探,应该要诚实面对自己才行。”



“……我可不想听您讲解侦探理论。”



“不要这么说,”新仙把双手插进口袋,换了一下交叉叠放的腿。“总之你是认为,我是想要争夺‘雾切’这块金字招牌对吧?”



“难道不是吗?”



“很遗憾不是,真实情况与你所想的相去甚远。多半是不比等先生的儿子给你灌输的想法吧,实在是非常一板一眼的思维方式。“



“您的目的并不是继承雾切的名号……?””没想到在你看来我只有这种程度,真是令人遗憾,“新仙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事情轻而易举,并不需要我倾注全部心力。“



“那样的话……您究竟想要做什么?您已经站在侦探的顶点了,像您这样的人不惜堕天也要达到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跟你一样啊,“新仙仍然注视着正前方,低声说。”我想要拯救所有被命运折磨的人。”



“请不要把我和您说的像是同类一样。”



“不,就是同类。你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龙造寺月下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龙造寺想要邀请我加入组织,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但是——



“从本质上来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会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我才不是呢。”



现在我能够清清楚楚地说出口了。



新仙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反面的反面不一定是正面——人心尤甚。”



“……什么意思?”



“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这样说着,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我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黑还是白。



是侦探还是罪犯。



“在下次‘黑之挑战’中,希望你务必扮演作案者的角色。”



“这是威胁吗?”



我尽可能装出强势的样子问道。



然而我的膝盖却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



“绝无此事,”新仙面无表情地回答。“按照既往的经验,强迫别人去扮演作案者的角色是无济于事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作案者必不可少的是完全封闭的密室一般坚实的决心——也就是动机。”



为此他们惯用的手段就是去煽动那些复仇者。



“您是想让我为了给妹妹报仇心甘情愿做你们的棋子?这种事……您觉得我会答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的计划可就失败了,”我强迫自己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是杀害妹妹的凶手就在我眼前,我的确会恨不得杀了他,不久之前,可能我已经实际这样行动了。但是现在,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您,我不会这样做,我是不会当作案者的。真是讽刺啊,经过你们的‘黑之挑战’之后我已经成长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是的。”



我下定了决心,点头回答。



要是拒绝他的要求,我可能会当场被杀。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被逼着去扮演作案者。



我绝对不会成为作案者。



“不过,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您想说什么?”



我问道,新仙直直凝视着我,像是看进了我的眼睛深处。



“对你来说,那个不可替代的人从妹妹变成了雾切响子,如此而已。”



他的低语就仿佛在温和地劝诫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一瞬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透明的利刃刺入胸口一般疼痛不已。



“如果雾切响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



新仙的这句话让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狠狠瞪着他。他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愚蠢地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表示。



“不用这么慌张,还有时间。”



新仙微微一笑。



那是恶魔的笑容。



直到现在,我终于开始后悔到这里来了。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该以为自己能杀他个出其不意的。



“难道您想绑架她……绑架雾切响子吗?”



“我不会做那种拐弯抹角的事情,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新仙指着自己旁边,示意我重新坐下。“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吧。”



我把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子里,按照他的指示在长椅上坐下。



“还记不记得我在诺曼兹酒店跟你说过什么?我能够看见人的死亡,这并不是什么超常的能力,而是观察与推理造就的。”



“原来……那是认真的吗?”



“没错,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只要看到别人,就能够预测出那个人的死状;只要走在街上,就能够想象出将会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件。对你来说听起来可能很奇妙……打比方来说,就类似于天气预报。现代的天气预报,由于过往的数据积累以及观测技术的提高,能够相当准确地预测未来的天气。然而在过去,观测原本就是很有限的,所以不能预知未来。也就是说,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是啊,您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那么,你不妨想象一下这种情况:你眼前有一个人,你明知他会死,并且你救不了他。”他这样说道,然后沉默了十秒钟左右,像是让我想象。“并且,这样的人,充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您是想让我表示同情吗?您救不了该救的人,那又怎么样?您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创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开始玩那些荒唐的游戏?”



“呵呵……真是尖刻啊。简要来说,的确如此。”



“是吗,我想我有一点明白犯罪组织的首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那么,接下来谈一谈雾切响子吧。”



他这样说着,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我装作没看见,远远望着滑梯那个方向。本来在那里的那对母子此时已经不见了。



“你如果认为我是打算从雾切响子那里夺走什么,那可是大错特错。正好相反,我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她。”



“……啊?”



我难以理解,不由得叫出了声表示疑惑。



“那就是——侦探的一切。她拥有与终极侦探相称的器量。”



“终极侦探……?”



“很遗憾,我并不具备成为终极侦探的能力。但是她不同,她才能够成为足以改变世界的侦探。”



新仙用平淡的语气编织着语言。



这个瞬间,我跟他之间勉强架起的理解之桥完全崩塌了。



他果然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首脑,新仙帝。



“我是无法拯救世界的——从我领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我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能够超越我的终极侦探上。雾切响子原本只是无数候补人选的其中之一,不过缘分真是奇妙,因为她正好就是我师父的孙女,我们的命运本来就是有所交会的。虽说如此,我也并不会因此就对她另眼相待。”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终极侦探而进行的类似于实验的行为……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说有哪个词语能够形容得更加准确——那就是’通过仪式’吧。”



说到底不就是类似于邪教仪式一样的东西吗,为了这个仪式,也不知道到底牺牲了多少人。



“如果她……就是那个终极侦探,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做得到,”新仙的言语中开始含有了热情。“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救济。”



“救济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拯救人类啊。对于你这样无法预测未来的人大概难以理解,也许你甚至会觉得我看起来不正常。客观上说,我的确杀了太多人,但总有一天,我的行为会被证明是正确的。”



当然,我是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世界终有一天会迎来末日,到那时雾切响子将会成为拯救全人类的救世主吗。



如果这是真的……她会愿意事情变成这样吗?



“如今雾切响子正在向着具备成为救世主资格的侦探蜕变。然而——还不够,有的时候她还不能把逻辑贯彻到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才能与年龄无关。再这样下去,到了关键时刻,她会错过作出决断的机会。为了破解案件,就必须舍弃一切情感。”



新仙说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雾切家的家训。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



归根到底,要想作为侦探活下去,就必须放弃自己作为人类的那部分吗。



如果是这样——侦探到底是要帮谁?



侦探是为什么而存在?



“好了,你差不多也能够理解目前的情况了吧。对于雾切响子来说,她所缺少的最后一块碎片——那就是你。由雾切响子来指证沦为杀人犯的你,到那时,终极侦探即宣告诞生。”



我就是最后一块碎片。



她究竟能否舍弃一切情感,遵循逻辑,指证我的罪行……



“这是我对你的请求,请你让她变得完美吧,再这样下去,在拯救未来之前,她就会先迎来自己的毁灭。这也是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需要你的帮助。”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吗?”



“嗯,你会听的,只要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



“如果你拒绝参加’黑之挑战’,我们的组织将除掉雾切响子。”



“那怎么行……”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除掉她之后计划将从头再来,只不过,时间想必已所剩不多……结果可能会导致世界毁灭。”



世界毁不毁灭无所谓。



我的选择将决定雾切响子是否会遭到杀害——



我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不去实施什么绑架,他们也一样能挟持雾切当人质。



没错,她现在就是人质。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我吗?



选择我这样一个过去没能成功救出人质的人……



脑海深处响起了求救的声音。



我左右环顾空无一人的公园,寻找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她。



“你好像还没拿定主意呢。”



新仙将表情沉稳的脸转向我说。



“那是当然。”



我低下头寻找答案。



再怎么为雾切好,我也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但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雾切就会被杀。



复仇的确是我的人生目标。我绝对不会放过杀害妹妹的凶手,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替她报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们会帮我把一切准备妥当,会帮我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送到面前。并且在完成复仇的同时,雾切响子也能得救,对我来说,这就跟救出了从前没能救下的妹妹是一回事。



这是个无可指摘的计划。



在我旁边露出沉稳笑容的这名男子,正是他构想出了至今为止的全盘布局,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曾经有人把他比喻成黑洞,也许事实正是如此,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同意参与他们的计划,还是拒绝他们。



让我拿不定主意的并不是这道选择题。



第三个选项。



只要我现在在这里杀掉新仙帝,不就全部结束了吗?



曾经遥不可及的暗星,现在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了这个瞬间的到来,我们一直与他们的组织奋战到现在。我循着乔尼留下的线索专程来到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消灭掉最后的敌人。



但是……我做得到吗?



要怎么做?



“你的眼神变了啊。”



新仙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新仙的脸上也蒙上了阴影。



“很遗憾,即使除掉我,计划也不会中止。刚才我不是说过吗?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他像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似的说。“顺带一提,我可以摊牌讲,在你们的努力下,我们的组织规模的确缩小了,现在剩余的人都是只会盲目听令的棋子。然而,这同时也意味着组织化作了一个效率至上的装置,装置内的程序将源源不断地提供复仇作为游戏。当然,即使我不在了,组织也仍然会按照程序继续运行,‘黑之挑战’也会跟从前一样照常举行。”



“怎么会呢……”



“所以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有意义。”



“真的吗?至少不会有人会对雾切妹妹动手了不是吗?”



“——要不要试试看呢?”



新仙摊开双手说。



紧张的空气在寒风中凝固了。



停滞的时间化作结晶,如棘刺一般将我们包围,令人丝毫动弹不得。我哑口无言,在静谧之中与新仙互相对峙。



新仙随即轻轻一笑。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你是真的想着要杀我。”



因为我只剩这唯一一个选项了。



如果这样能消灭敌人。



那我甘愿主动去杀人。



“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新仙这样说着,从西装内侧取出手帕,铺在膝盖上开始把它展开。



手帕里面藏着一样奇妙的物体。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小盒子,从折叠状态逐渐展开之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的形状非常奇妙。刀刃异常细长,与其说是把匕首,倒不如说是把大号冰锥——看起来也有点像是指挥棒。



面对突如其来的强烈杀气,我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但我的身体却没有动,我的视线无法从那洁白如雪的刀刃上移开。



“这把匕首很适合用来刺穿硬物。”



新仙一边用指尖拈着刃尖一边说。



他打算拿那把匕首对我做什么——



“当然我还准备了枪,不过我不忍心让你身上染血。”



他这样说着,用刀刃的尖端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咦……?”



“没错,这就是我曾经目睹的景象,”新仙的表情充满了安详。“在伟大的故事之中,我也不过是配角之一。”



“什、什么——”



“最后的敌人,指的并不是我。对于雾切响子来说,最后的敌人——五月雨结,是你。”



新仙这样说着,用手掌抵住匕首柄的底部开始用力,雪白的刀刃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一寸寸被推进他的太阳穴。



我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直定定看着他,直到最后那个瞬间,他脸上沉稳的表情就这样凝固了。刀刃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候,推动匕首的那只手颓然垂下了。



“住手,新仙!”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响亮声音让我回过神。



一位陌生老人向着我们坐的长椅跑来。



“迟了一步啊……”



新仙已倒在长椅上,老人把手放在他脖子上说。



“您、您是……”



我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是雾切不比等——响子的祖父。”



6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僵立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老人。



身为雾切家家主,同时也是一位仍活跃在一线的侦探的雾切不比等——由于他的工作需要跟各国要人打交道的关系,常年不在国内。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刚刚回国了……



“你就是五月雨君吧,以前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



雾切不比等一边神经质地抚摸着下巴上的白胡须一边说。我用不成声的声音回答“是的”。



“回国之后我就一直在监视他的动向……”他俯视着新仙说。“结果他这么简单就逃过了我的眼睛,又这么干脆就离世了。”



听说雾切不比等与新仙帝曾经是一对侦探师徒,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分道扬镳,不过要是他们没有断绝师生关系的话,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确认新仙已死,雾切不比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悲哀。



“这、这个人……他突然自己用匕首,把自己的头……”



“放心吧,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好的……”我勉强挪动颤抖的膝盖,尽量远离新仙。“这个人……新仙……他死了吗?”



“已经没有呼吸了。应该也已经救不回来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



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落下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一个脸色大变的阿姨正站在公园入口处望着这边发抖,一个塑料购物袋落在她脚边。



“呀——!”



阿姨发出惨叫声,把塑料袋留在原地跑掉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雾切不比等看了一下手表。”警察应该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五月雨君,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但、但是……”我用混乱不堪的头脑拼命思考着。“这样下去雾切妹妹她……”



“响子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不管他有什么企图,响子都不可能会输给他。他们两个人我都非常了解,所以我可以很自信地这么说。”



“我也……这么觉得。”



——即使扮演敌人的是我也一样吗?



这句话我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不可外传”这句话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



不知道雾切不比等到底了解多少呢。他想必已经知晓孙女成为了组织的目标,不过对于雾切家的侦探来说,也许这也只是一桩平常小事而已。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确认。这个人……是新仙帝没错吧?”



“嗯,没错,这张脸就是我所认识的新仙帝。今天早上,他给我发送了暗号告知自己的所在之处,我本来以为还是平时的游戏……看样子我被叫来的任务就是向你证明‘新仙帝之死’啊。”



新仙帝的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新仙帝死了——



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第三个选项。



他为了堵住我的退路,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够轻易抛却。



剩下只有两条路了。



是参加,还是退出。



“五月雨君,侦探就是一种生存方式。你要活出你自己的‘侦探’样。“



这样的话,至少让自己不要后悔——



我点点头。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立刻给你们提供帮助,但他留下的纪念品稍稍有些不好处理呢,”雾切不比等指着仍然刺在新仙头上的匕首说。“这是我以前送给他的东西,想必我的指纹也原封不动保留在上面。”



“可能会被警方怀疑……”



“这就是他用来绊住我的手段吧。不过不必担心,我有成千上百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更大的问题在于你在这里,要是警方知道了你的存在,事情就复杂了。你快走吧。“



“好的……”



我快步离开凉亭。出了公园大门,我回头看去,雾切不比等正带着悲哀的表情俯视着学生的遗体。



远远传来了警笛声。



我跑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呼吸困难。



眼泪不自觉地滑过脸颊。



7



我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来到了车站。



我一路上被那些急着回家的乘客推搡着上了电车。我已经精疲力尽,看到一个正好空着的座位便坐下了。



一个老人突然站在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打算给他让座。



“不用不用,算了,我下站就下车了。”



我被他拦了回去,又重新坐下。



这个老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嘴角边的伤痕随着咧嘴一笑扭曲了形状——



“好了,请问您得出答案了吗?”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天狼星天文台 15亿



凶器 匕首 5000万



凶器 北非蝎毒素 3000万



凶器 昏迷药物 1000万



手法 密室 4亿



其他 现金 1亿



其他 锁链 5000万



总开销 21亿40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