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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废弃银行的头取先生(1 / 2)



1



第二天。



一到了放学时间,孝巳就直接往社办走去,向琉璃报告废弃银行一事。



省略事件前后的来龙去脉,抽出应该就是头取先生的中年男子这部分禀报,但琉璃却只有「嗯~」的一声,明显兴趣缺缺。



「你也表现得太无所谓了吧,跟我提起头取先生的可是你耶?」



昨晚所发生的事,对孝巳而言是相隔许久的超常体验。给句聊表安慰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吧。



但是琉璃由始至终都绷着脸,一直盯着摊开桌上的笔记本,光是给些冷淡又含糊地回覆。唯一瞥向自己的一次,眼神却像看到蚊子般充满嫌恶。



「那种可疑的变态怎样都无所谓啦。我说过了吧?那纯粹只是闲聊而已,我现在可是在忙着写段子呢。」



今天堆在笔记本旁的卫生纸足足有三盒。要是因为感冒而状况不好,大可待在家里写吧。如此一来,自己放学后的时间也能自由安排了。



孝巳毫不畏惧,又带点赌气地继续话题。



「我想那个中年男子的确不是幽灵,应该是活着的人。」



「嗯。」



「他不仅身体不是透明的,两只脚也都还在。」



「喔。」



「可是……他的样子很怪。」



双眼毫无生气,面如土色,对《喝破》也有反应。那名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活人。回溯孝巳脑中的记忆后,他给人的印象比较近似幽灵。



(对了,他就像山根由香子。)



以前身为某人守护灵的麻花辫少女灵……那副模样最符合中年男子的形象。像是失去自我的傀儡,或被施了催眠术一样,那名男子身上飘散着这种极不自然的气息。



「结果到了最后,三冢还是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这句话几乎算是自言自语,但琉璃突然复诵「三冢?」终于肯正眼看向自己。



「嗯,三冢柘榴。话说回来,我会去废弃银行那种地方,也是因为三冢拜托我跟她一起去。她说想要调查头取先生的事。」



「柘榴来了吗?」



还真是紧扣不放呐。水灵灵的黑色眼眸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眨了好几次。制服外套的尺寸似乎有些过大,连指尖都被袖口完全掩盖了。



「你知道三冢啊?」



「我好歹也是前·灵导师呢。以前遇过好几次,当时的联合修行,是聚集年龄相近的小孩子一起举办的。」



琉璃放下自动铅笔,总算把全身都转向这里。交叠着的白色双腿在裙摆相当短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岌岌可危。这会不会就是她感冒的原因?



(仔细想想。既然三冢知道有动,有动会知道三冢也不奇怪吧。)



如同三冢一样,有动琉璃也是出身于灵导师世家的少女。而且她的才能有段时期还得到极高的评价,可说是未来一片光明的人才。



(是被称作……『凶姬』吗?)



然而,现在的琉璃已经不是灵导师了。她阻碍父亲的灵体成佛,甚至招揽人称幽鬼的大怨灵,数量还有六只之多。她也因此被剥夺了灵导师的名号。



不过考虑到灵导师的工作内容,这处分也是理所当然。即使她本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无视于孝巳的思绪,与他中间相隔一张椅子的琉璃像是领悟了什么一样默默点着头。黑发受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射而反光形成光环,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起上下晃动。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说的可疑人物是生邪魔吧。这么一来他有脚也是理所当然。」



生邪魔,孝巳早已得知这个名词,但是没有任何详细的资讯。



柘榴说那是她负责的范畴。既然归类在灵导师的管理范围,那名男子果然也是一种灵体吧。虽然这种身体不透明、还会发出脚步声的幽灵完全超出孝巳的常识范围。



「你说的生邪魔究竟是什么啊?」



孝巳一问,琉璃则干脆地回答「就是指生灵」。



「生灵这个名称你总该听过吧?会变成幽灵的不一定是死者,再说,幽灵本来就是涵盖『死灵』和『生灵』两种。」



琉璃边说边抽了几张卫生纸擤擤鼻子。探头一看,她脚下垃圾桶里的卫生纸已经满到滚出来了。又不是象鼻花洒,到底有多少鼻水啊?



「『活着的幽灵』这个词并没有特别矛盾。生者的灵魂也会成为幽灵,与死者的不同只在于变成幽灵的过程而已。」



「过程?」



孝巳想起了之前琉璃的灵体讲座。



死灵,就是已死的人类灵魂被生者留在世间,受到阻碍无法成佛。死灵们留在世上的原因……则都由生者决定。



被赋予怨恨或愤怒等「负面意志」的灵魂会成为怨灵,另一方面,被赋予使命或庇护等「正面意志」的魂魄会成为守护灵。他们拥有的存在理由越是坚定明确,灵体的能力就越强。值得一提的是,灵体的能力和生前的灵魂本人,与赋予他意志的人双方的灵感强弱也有关联……以上就是孝巳所知的灵体基本概论。



「死灵和生灵有什么不一样?」



「生灵是自行确立其存在理由的灵体。他们不像死灵一样需要他人赋予,自己就已经拥有身为灵体的理由了。」



「自己就已经有了?」



「灵体的意志是由生者决定的……事到如今,这个大原则应该不用再多说了吧?因为生灵们都还活着,所以这部分就由他们自行决定好了。要说的话嘛——就是自体幽灵吧。」



「那个头取先生也是吗?他是……灵体……?」



「也要那个大叔真的是头取先生才能这么说啰。」



在自体幽灵的面前,孝巳采用自我吐槽应战。如此一想总觉得十分愚蠢。



「正因如此,生灵中棘手的案子很多。不仅存在理由明确,实体化的比例又相当高,力量也很强大。双脚也像普通人一样,不只是装饰用的而已。」



「那就是生灵……生邪魔吗?」



「嗯,不过一般会叫他们生邪魔的大概只有在冲绳一带吧。专门负责灵导生邪魔的正是柘榴所在的三冢家。灵导业界内称他们为生邪魔家。」



「灵导业界……」



灵导师当中,有自古以来就担任此职、流传至今的血脉。翠出身的岛原家、琉璃的有动家就是如此。而三冢家也是这类灵导师的一族吗?



「三冢柘榴她说过『生邪魔家是蔑称』,这是什么意思?」



「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过那种风潮呐。因为生邪魔家的灵导比较特殊,其他人都敬而远之。不过我相当讨厌这种偏见,无聊的歧视真是令人想吐……对了,绀野同学。」



琉璃突然语调一转,一口气探出身子。



她脸上的表情莫名认真。孝巳被其态度震慑,下意识地用力握紧双拳。头上的某处似乎发出日光灯小声的滋滋声响。



「你看过柘榴后觉得如何?」



「什、什么如何?」



「很重要喔。从她的言行举止间,你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嘛,她的确是个神秘的少女啦。但孝巳并不觉得她特别奇怪。



会来调查头取先生也是因为盯上了生邪魔,与孝巳接触也是由于误信在外流传的夸大谣言。要说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应该只有「胸部是F罩杯」吧。这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琉璃噗啾两声打了个喷嚏。



她迅速地转过身子,将手伸向桌上的盒装卫生纸,历经一番折腾后终于转回来时,两个鼻孔已经塞了搓成柱状的卫生纸……这家伙明明外表满可爱的,为什么每次都要做这种事啊。



似乎等回答等得不耐烦的琉璃率先开口:



「三冢家是以关西为据点的灵导师一家呐。」



这已经从本人那里得知了。



「是关西唷!关西。」



「…………」



「快说吧,柘榴装傻的整套段子。」



「她才没有在耍宝咧!」



孝巳即使相当傻眼,仍然不禁吐了槽。引起她兴趣的竟然是这个啊。



「别说傻话了,怎么可能有不耍宝的关西人。那岂不是跟不吃乌龙面的香川县民一样?你觉得会有如此荒唐的东西存在吗?」



「你现在根本偏见全开嘛!」



琉璃无视孝巳的呐喊,更进一步地将身子往前,鼻子粗鲁地哼着气。塞在鼻孔的卫生纸一口气「啵、啵」地飞了出去。



「万物都有它应有的姿态。就像鸟在天上飞、鱼在水中游一样,关西人就是要耍宝。这是大自然从远古以来的真理。」



「处理一下你那史诗级的歧视吧!」



「那我问你,讲话彬彬有礼的龟田兄弟(注9),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如果鲁夫从这个礼拜开始都改戴贝雷帽的话呢?」



「不怎么样!只会有点疑惑而已!」



「如果小智从这个礼拜开始狩猎魔物的话呢?开始狂烤黄色老鼠的肉呢?」



「给我把话题打断重来!再继续往那边去就太超过了!」



孝巳伸出手打断这场极无意义的争论,清了一声喉咙,打算将离题的对话导回正轨。自己并不是来找她讨论这种事情。



「总之,放着那名中年男子不管太危险了。」



要是孝巳和柘榴不在场,那两个人说不定会伤得更惨重。不,如果那个生邪魔正是头取先生,也有可能会发生第二、第三起杀人事件。既然都已经插手了,就不能扔下不管。



结果,仿佛看穿孝巳的心思似的,河童少女也一脸厌烦地回敬。



「你又打算插手吗?不好意思,我可是敬谢不敏。生邪魔不是我的专长。」



注9 龟田三兄弟:龟田兴毅、龟田大毅、龟田和毅。父亲以世界拳王为目标栽培三人,但不良素行多次登上新闻版面。



秉持生者至上主义的她,对待死者灵魂的手法随便得令人吃惊,是个果断说出「比起已逝的圣人君子,活着的恶人罪人们还比较伟大」这种话的纯正死灵歧视者。不擅长对付本体还活着的生灵,算是可想而知。



「不过,那家银行发生了杀人案件喔。就算头取先生只是单纯的谣言,但那里有一名中年男子的生邪魔仍是既定事实。对方是灵体的话,就不能依靠警察,而该由灵导师登场吧。」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你看到的生邪魔大叔就是杀人犯,随便插手会让事态变得更糟……你也差不多该学到这点了吧。」



有前科的孝巳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更何况我也不是灵导师,只是个C罩杯的女高中生而已。你要是要求太多的话我会很困扰喔。」



「不要若无其事地灌水。」



「……真啰嗦呐。总之,这件事交给警察和柘榴就好了。」



琉璃双手遮胸、赌气地鼓着脸颊,孝巳仍然不服气。



「事实上那间银行的确很危险吧?带着好玩的心情过去的人也增加了。三冢也是因为一个人无法应付才会来找我商量吧?」



「柘榴可是专家哦?与生邪魔相关的事可没人能与三冢家匹敌呢。况且——」



琉璃又擤了下鼻子。她的鼻头已经擦得通红。



「如你所见,我有点感冒。目前的状态下没有办法完美进行《怨团化制作》。」



「……那副骷髅吗?」



她口中的《怨团化制作》,是孝巳所知有动塯璃的最强灵能力。



虽然名称相当胡闹,实际上却不是让人笑得出来的东西。将附身在自己身上的六只幽鬼强制融合成一具巨大的骷髅,是究极的灵体滥用。而且那只叫做「六黑」的合体幽鬼所喷出的灵气波动炮,可是有能够射到几公里外山上的荒谬射程。孝巳已经亲眼见识过其威力了。



「无谓的生邪魔对话害我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不快点回归本业不行了。」



琉璃单方面强制结束对话后,匆匆忙忙地继续回头撰稿。她边吸着鼻子,边专心地动笔。稍做放松让她文思泉涌的样子。



「呵呵呵,状态绝佳,似乎已经看到大家爆笑的场面了呢。哪天可能就需要创办粉丝俱乐部了。」



「才不可能。」



「如果被来看表演、像秋元(注10)的制作人发掘的话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收下他的名片……」



「就说不可能了。」



注10 AKB48制作人秋元康。



她无视孝巳的冷箭,满脸悠哉地碎碎念的同时埋头写着脚本。



「绀野同学,总选举(注11)的时候一定要把票投给我喔。呵呵、呵呵呵……啊,蝴蝶……」



「你啊,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这份热情让人深感钦佩,但也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不是感冒,而是其他什么更严重的病症……



正当孝巳满心担忧时,社办的门突然喀啦喀啦打开了。



「……喔!」



站在视线终点的,是身着西装外套的高眺少女。



流泻而下般的一头长直发,整齐干净没有一丝缺陷的制服,裙子的高度位于恰到好处的膝上五公分。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该研究社的副社长·岛原翠一出现,连招呼都没打就如此说道。



注11 AKB48总选举。



2



「什、什么事?」



不明白翠说的「这件事」所指为何,孝巳疑惑地寻求进一步说明。



虽然早就应该习惯了。但和她正面四目相交依然有些紧张。暑假的时候分明几乎每天都见面……自己对女生的抵抗力低到自己都觉得很窝囊。



与孝巳相反,翠堂堂正正地以漠然的语气继续说道:



「头取先生的事啊。刚刚你们在说这件事吧?我在走廊上全都听见了。」



孝巳很想对她说「直接进门,不要站在门外偷听」,可是受她莫名的威严所迫,半个字都说不出口。被赞誉为全校第一美女却没有男朋友,甚至连人际关系都不算完善,应该就是受这完全不像高中一年级的气魄所害吧。



「真是难得,距离上次露脸才不到两天啊。」



不知不觉间,琉璃已经从结束神游回到现实,眼神锐利地瞥向翠。她只发了这么一句牢骚,就满脸不悦地重新回头撰稿。



「毕竟我可是副社长。重点不是这个……」



翠装作若无其事地拨了下肩头上的头发,再次将目光移到孝巳身上。目光之锐利令人不禁想跟她赔罪。



「绀野同学,你所说的头取先生,可能和我正在处理的事有些关联。」



「什么意思?」



翠没有回答问题,反而不客气地逼近。她摆出架子,威严十足地俯视,接着擅自拿起孝巳的书包塞给他。



「等等再跟你解释。好了,快点走吧。」



「去、去哪?」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KTV啊!」



「太突然了吧!」



拿著书包从椅子上起身的孝巳,终于对翠做出反抗,大喝一声。



「你不是说过还会再陪我练习吗?难道那都是骗我的?」



「不是啦,只是刚刚的话题接到这件事也太跳TONE了吧!」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戒断症状都让我把你看成麦克风了。」



「大小根本完全不一样!」



「还把英文课本上的汤姆和大卫看成麦克了。」



「快停止这种琐碎的耍宝!」



长发灵导师的装傻段子如洪水滔滔而来。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倒是看得出来她的确是累积了许多压力。



「等一下!先让我从头整理一下!先从头取先生开始。」



拉出旁边的摺叠椅,总之先让她坐下来。



但是翠坚决摇头,鼓着漂亮的脸蛋。



「不快一点,优惠时段就要过了。」



「我要说的事比优惠时段还重要好几倍吧?关于头取先生,你知道什么?」



「就说等等边唱边跟你聊了嘛。」



「你给我在这里好好讲!」



「给我等一下。」听起来分外不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介入争论的两人之间。



一回头,琉璃板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嘴唇紧闭,炯炯有神的双眼愤怒地盯着翠。



「才刚入社就一直缺席、早退,难得露面时却不断做出这种粗糙的装傻……身为社长的我,对于你的所作所为实在看不过去。」



「我倒觉得应该夸奖我这个模范社员呢。装傻可不是你的专利。」



两人相互怒瞪对方,场面一触即发。夹在中间的孝巳姑且先坐了下来。



事既至此已经没完没了了。她们只要碰到与对方相关的事就会钻牛角尖。



「况且你身为一介幽灵社员,竟然还想把我的搭档拉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发生。」



「你不是正忙着写段子吗?明明自己说让你一个人静一下……今年的感冒可是相当难缠喔。」



翠宛如妈妈一般说教,使琉璃更加恼火。



「要摆架子,等你能做出比我有趣的装傻段子再来吧。」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决胜负吗?」



「哼,正合我意。」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以加速度成长,孝巳连忙起身,伸出双手制止:「你们两个等一下!」不妙,这气氛险恶的程度可是自暑假决斗以来首见啊。



孝巳的出手制止只是徒劳,这场对决已经揭开序幕。



「——禽踊。」



先采取动作的是翠。



她无声无息地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之后,用漂亮的嘴唇咻一声吸了口气。那是翠呼唤老鹰守护灵的暗号。



岛原翠是拥有两只动物灵做为守护灵的灵导师。老鹰禽踊以及野狼牙穿……是经历数百年锻炼代代传承下来的名门·岛原家引以为傲的忠诚兽灵,也是足以和琉璃的幽鬼匹敌、旋风与业火的支配者。



(竟然叫出禽踊……)



孝巳十分震惊,但过了一会儿,老鹰意外地一直都没有现身。



明明每次翠一吹口哨就会现形……孝巳正觉得奇怪时,翠冷不防地举起一只手,她伸出的纤长食指指着门的上方。



门上面挂着圆形的时钟,与教室里的一样朴素又普通。指针停在将近下午五点的位置。



孝巳一头雾水地看向琉璃,她表情严肃地默默注视着时钟。



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永远般持续着。



等到孝巳受不了打算开口时,时钟的指针已经前进到了五点整。



——就在这刹那,茶褐色的巨鸟忽然用力冲破时钟飞了出来。



「哇啊啊啊!」



孝巳对这记突袭完全没有防备,不小心绊到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一股劲地撞到背后的书架,使他眼冒金星。



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孝巳眼前窜过一个巨大的鸟影。



「秘技,进击的布谷钟。」



「不要破坏公物!」



「是下午五点的报时喔。」



「而且根本不是布谷鸟吧!那是老鹰吧!」



他揉着头,眼眶泛泪地对一脸得意的翠怒吼。



这家伙利用守护灵乱搞什么啊?



你不是灵导师名门·岛原家的当家吗?



抬头一看,禽踊郁闷地在天花板附近盘旋,最后降落在翠的肩上。忠诚的老鹰随着她再次吹出的口哨咻一下消失无踪……你也真是辛苦了。



自始至终都文风不动目睹一切的琉璃,双手抱胸低声碎念着。她的眉头深锁,直瞪着翠不放。



插图



「竟然让守护灵出来搞一发艺(注12)……看来你的确是认真的呢,翠。」



「什么鬼评论啊!」



孝巳在扶著书柜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同时,吐槽琉璃这番完全没有切中主旨的感想。



拜托她们两个能不能正经一点,真是受不了。



「也好。那么我就让百般不愿的幽鬼们吃些烫死人的关东煮回敬吧。」



「不要虐待幽鬼!」



「八成是用温的关东煮做效果吧?」



「该纠正的不是这个吧!」



这次则是压着后脑勺,对翠吐槽。



「你说呢?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我个人喜欢吃半片(注13)。」



「没人问你这个!」



这次是吐槽琉璃。



注12 极短时间的余兴表演。有模仿、个人特技、肢体搞笑等多种形式,常见于宴会或需要炒热气氛的场合。



注13 鱼浆和薯类做成的三角形关东煮料。



「我喜欢的是蒟箬。」



「就说没人想知——」



「蒟箬是幽鬼的。」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



「那白萝卜可以给我吧。」



「停!你们讲得太快了!让我一个一个来!」



孝巳竭尽全力介入,大吼着打断两人。



「不是只要装傻就可以好吗!我完全跟不上啊!」



「拜托你努力点啦。」



「很努力了好吗!」



「再怎么努力,我也不会把白萝卜让给你喔。」



「少在那边一脸得意!」



本日孝巳所承受的疲惫,远远超出在废弃银行的那次折腾。



3



翌日,孝巳没有出席『搞笑研究社』,终于可以去医院一趟了。



昨天最后还是被翠带到KTV,被迫欣赏了一堆动漫歌曲。顺带一提,孝巳一首都没有唱,自己除了对翠进行卡拉OK骚扰(注14)外什么事都没做,而且费用还是两人平分。



不过,之后从她那里听到的情报倒是十分有帮助。



……一个月前左右在废弃银行发生的杀人事件,被害者似乎是自由接案的灵导师。看来灵导师分为隶属同业组织,与以个人身分自由活动的样子。



组织是由很久以前传承下来的世袭制家系为中心组成,基本上各家都在自己管辖的区域进行灵导。另一方面,背后没有靠山的自由灵导师则是不受限于区域,四处活动。两者间会互相交换情报或并肩作战,并没有敌对关系,有点像是大型连锁店和个人商店的差异。



本次被头取先生杀害的就是自由灵导师。目前还不知道他为何会前往非灵异景点的废弃银行,总之他在那里遇到头取先生,然后被残忍地杀害。即使他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但组织相当重视这起事件。



(所以岛原才会忙得不见人影啊。)



步出诊察室的孝巳现在正穿过满是病患的等候区,走向出口。右肩些微发炎,不出预料只拿到几片贴布而已。



活泼地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正在被母亲训话,为了避免四目相交把他吓哭,孝巳低头快速通过。



注14「カラオケハラスメント」,意指去唱歌时一直怂恿别人唱歌的行为。



(该不会三冢也是因为这个从关西跑来吧?不,应该不是。)



柘榴说过她是因为个人因素造访此地,尔后听到头取先生的传闻,觉得自己的事可能和此有关。换句话说,她最初来访的原因并不是废弃银行的杀人事件。



关于三冢柘榴,还有一点令人在意的地方。



翠并不知道她来到这里。「柘榴来了吗?」……一听到孝巳所言,那位美少女灵导师说了这句话,与琉璃一样感到意外地睁大了眼。



岛原家是在灵导业界中拥有相当地位的家系,身为当家的翠不知道这件事,岂不是有点奇怪吗?这个区域自相当久以前就是岛原家的辖区,从关西来的柘榴擅自行动没有问题吗?



(嗯……完全一头雾水啊。)



他已经山穷水尽,无从推测下去,只好搔了搔头。



不过,这也不是身为外人的自己该烦恼的事吧,孝巳必须担心的是头取先生。几乎等同普通人的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事——



「又见面了呢。」



从背后忽然传出的声音令孝巳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穿过自动门,走到医院外了。最近日落得比较早,附近已经开始被夜色包围。从医院里照出来的灯光在昏暗的地上刻着好几个四方形。



……他一回头,站在眼前的是曾经见过的年轻人。



正是那名四天前救了跳河的高桥先生的清新帅哥。是连名字都没有问就在这间医院告别,有着一对清澈双阵的青年。



「这样啊,你伤到肩膀了啊。」



孝巳对青年说明了来医院的原因,他表情一沉。



十分有型的温柔男子,和一头乱发的高中生并肩走在被路灯照亮的人行道上。他正好也去医院办完事,一起和孝巳走到车站。



「这原本就是旧伤,跟高桥先生没有关系。」



「不过,是因为游泳才发炎的吧……真是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孝巳对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般默默说着的青年摇摇头。肩膀的伤硬要说的话,应该归咎于废弃银行的那场骚动。



青年对孝巳稍稍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用手顺了顺头发。看起来整洁又干爽的浏海在指尖轻盈地跃动,真是一个十分爽朗的动作。



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两名高中女生嚷嚷着:「你有看到刚刚那个人吗?」「超帅的!」「要发到推特上面吗?」青年的外表果然俊秀得引人注目,但残酷的是她们半个字都没有提到站在旁边的男生。



「对了,说到高桥先生——」



青年无视于女高中生的尖叫,对孝巳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暂且可以放心了吧。」



「真的吗?」



自那之后,青年几乎每天都去探望住院的高桥。今天似乎也是为此才会到医院。



「对他本人来说可能是不必要的关心,但我还是很在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无谓的生命,一个也没有。」



多优秀的人啊。即使不甘心,但自己真是连内在都没有半点胜算。



竟然可以为顺路经过所救的人设想到这种地步……到底是经历什么样的教育长大啊?老实说,因为面临一连串事件,孝巳早就把高桥先生的事抛到脑后了。不对,自己好像有拿这件事来说嘴,抱怨神明的审查基准。



(我还真是无情啊。)



青年无从得知陷入自卑自弃的孝巳在想什么,他突然一脸认真地靠近看着孝巳。



「话说回来,你听说了吗?高桥晴一郎先生自杀的原因。」



「咦?」



他当然一无所知,那天之后警察也没有再联络他,不过这也不意外,孝巳只是一名正好出现在自杀现场的路人而已。高桥晴一郎的全名也是现在才从青年口中得知。



青年耸肩苦笑了一下,就像是已经预料到孝巳的反应一样。那是个毫不造作又相当有气质的笑容。



「我也是费了一番心力才从警察那里问到呢。虽然只是因为好奇……但既然已经与此事扯上关系,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喔——」



「其实,高桥先生现在正被通缉,是杀人嫌疑犯。」



「杀、杀人?」



完全意想不到的发言让孝巳不禁停下脚步。



头取先生的事件一瞬间闪过脑海。可是,青年说将高桥列为嫌疑犯的是三个月前在关西发生的案件。关西……令人不经意地想起三冢柘榴的美丽脸孔。



「所以等他恢复意识,好像会就地逮捕的样子。」



「是这样啊……」



接着浮现脑海的,是医院里那三名严肃的刑警。这么说来,和孝巳做笔录的男子就说着一口关西腔。



高桥晴一郎是杀人犯?他该不会是知道无法逃离警方的搜捕,所以才投河自杀吧?孝巳与青年则在这个时候救了他……?



「你后悔救他了吗?」



青年的眼阵静静地瞅着说不出话的孝巳。他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感,感觉深不见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点都不后悔喔。就算对高桥先生来说是多管闲事也一样。」



说的也是,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频繁地探望吧。高桥的犯罪与救起高桥,在青年的心中是两件事。



「不对,如果事先知道这件事,那不是更应该救他吗?生命可无法用另一个生命偿还呐。」



「我能了解,就算死了,我也不觉得高桥先生的罪就能受到原谅……」



「没错。不过不是只有这样而已喔。我还有另外一个不想让他死掉的理由。」



「理由?」



「他——是一个可怜的人。」



青年的声音带着一层忧伤。一阵风穿过伫立的两人之间。



「他原本绝对不是会想要杀人的人。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由于青年率先踏出脚步,孝巳赶紧跟在后头。



青年似乎知道得相当深入,不晓得他是怎么问出来的。孝巳不知道自己再继续听下去妥不妥当,可是既然他都开口了,自己也无从抵抗。青年的声音就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高桥先生的妹妹被杀了。」



「啊?」



「半年前左右,在月台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的样子。刚好进站的电车就这样辗过了他的妹妹……」



高桥晴一郎的妹妹以前被某人杀害了。他在犯下杀人案之前,就已经是另起杀人案件的受害者。



「犯人叫做久米美知惠,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久米美知惠从车站逃走的数天后割腕自杀,在最后一刻被发现,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高桥晴一郎所犯的杀人案该不会是……



「之后,高桥先生潜入久米美知惠的病房……将害死妹妹的凶手勒毙。这就是他所犯下的杀人案件。」



「也就是……报仇吗?」



青年低着头默认。



真是让人不忍的来由。『高桥原本不是会想要杀人的人』和『他很可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高桥先生被列为通缉犯后逃到这个城镇,然后——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不定高桥晴一郎原本就打算在复仇成功后,总有一天要自我了断,做为杀害久米美知惠所该受的惩罚……他很有可能这么想。



「大概是罪恶感作祟吧,他在桥上有留下遗书喔。上面写着『我在此以死谢罪,请原谅我』。」



「谢罪……?」



推测得太肤浅了啊。高桥知道他所做的报复是错的,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行吗?



孝巳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紧咬着唇。



(就算知道不对,还是只能这么做吗?)



孝巳知道自己是相当耿直的人,要是重视的人被杀害,八成也会采取跟高桥相同的行动吧。



可是,他没有像高桥一样怀抱着罪恶感以死谢罪的自信。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厚着脸皮说「为什么我非得道歉不可!」吧。



「你真老实呢。」



青年像是看穿孝巳内心似的说,令他赫然抬头。



原以为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但聊多了之后发现他是名让人摸不透的神秘青年。孝巳会对高桥的事情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他深深怀疑对方正抱着这种想法观察自己。



「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喔。他应该没有对复仇这件事感到后悔。」



「咦?」



「高桥先生的后悔完全是针对杀人行为本身,他只有在这点上承认自己的过错,甚至打从心里打算了结自己的生命。」



完全摸不着头绪,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杀掉的——是别人,不是久米美知惠。」



青年的陈述让人瞬间感到一股寒意,那并非源自吹拂而过的风。



「十分讽刺地,在同时间也有另外一名自杀未遂的女性住进医院。高桥先生弄错对象,不小心对毫无关系的人下手。」



「怎么会……」



一切来龙去脉已经不只是让人不忍了,「以死谢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对杀人的行为感到后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高桥晴一郎因为妹妹被莫名杀害而策划复仇。他清楚地理解这是自我毁灭的行为,但仍执意实行,结果却产生了新的悲剧循环。紧接而来的庞大罪恶感不知不觉间吞噬了复仇之心——将他彻底击垮。



「当然,他所做的事不可原谅,他应当接受该有的制裁。可是……他也十分可怜,你不觉得吗?」



当青年回到这句提问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车站前了。



原以为两人一定会在此告别,没想到等着孝巳的却是出乎他意料的一句话:



「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绀野孝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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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应该拒绝才对。孝巳在与青年一同下车、踏上月台前懊悔了不下数次。



与自家方向相反、被办公大楼所包围的车站;这是几天前才来过的地方,不过现在的角色和那时相反。自己正被青年带领,走在昏暗的夜路上,前行的道路几乎跟那时一模一样。



完全冷静不下来,脑袋不停发出危险信号。再往前走就没有任何民宅店家了,只有那家废弃银行座落在那。



也许该以临时想到自己还有事为由赶紧撤退,但如此一来,孝巳内心的困惑就无法获得解答。



这名青年为什么会知道孝巳的名字?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他高桥先生的事……若不解开自己一直疑惑至今、却又刻意不去留意的疑问,他无法安心回家。



孝巳不记得自己曾经报上名字。应该说,他曾经想但被阻止了,所以那名青年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才对。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青年直视前方,冷不防地对孝巳抛出问题。



「……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