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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 呼喊声(2 / 2)




棱子内心很焦急,但她对此无能为力。连空目和芳贺都办不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办得到。因此,棱子没有抱怨的权利。不管结果变成什么样子,棱子都没有权利责备他们。



芳贺说道



「嗯……能不能把你的“假设”说给我听听?」



空目顿时皱紧眉头,但还是开始讲出自己的考虑



「……我重读了『大迫荣一郎』的书,想到了一些事」



这方面的研究是空目的专场。一般人很多事都无法理解,这种异常情况的结论,只有空目才能得出。



「……我的应该能够大致想象到,这次的事件要么是大迫荣一郎本人,要么是与他的研究对象极其相近的离奇现象」



空目又接着说



「其实大迫荣一郎的《传说与童话考》稍稍提到过『三取奈良梨』。在那里令人在意的是,里面讲述在谈『三取奈良梨』的时候,以民间传说研究的角度通常是将其作为『三兄弟』和『末子成功传』这一主题进行研究」



「…………」



「但是…………大迫在上面对一个奇特的方面进行了研究,从末子成功传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知为何,“最小的孩子”总会得到眷顾」



「……喔」



芳贺对此深感兴趣。



「从这样的论调来看,大迫荣一郎确实将“末子”视为神圣的东西。他似乎认为末子是“神”————即是容易接受『异界存在』的存在。“末子”似乎拥有接纳“不一般的东西”这一概念的潜质。『只有弟弟听了劝而成功』的传说确实有很多,同样都是竹子给出的建议,只要冷静想想就只能觉得那是幻听。



但是作为研究来说,这个结论太跳跃了。大迫荣一郎的著作只有研究书籍,并没有被视为正统的学术书。因为他展开的论述中,存在这种非常露骨的思维跳跃。即便如此,若本人还是相信的话,那其中便具备意义」



「……意义?」



「相信的话,就有以它为基准展开行动的可能性。



尤其是魔法师会通过名为“意向”的技术令『它』深入到精神世界,藉此来改变现实。如果大迫从『三取奈良梨』这个故事中发现了象征性的意义,就能够直接转用于仪式这种形式。例如基督教的仪式以圣经的逸闻做基础,佛教的胎内巡回表示轮回转生,黑弥撒是将基督教仪式颠倒过来————魔法……尤其是被称为妖术的东西,都能以同样的意象来构筑仪式」



「…………」



「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但这一连串的离奇现象,极有可能是以『三取奈良梨』为基础的意向。这便是现阶段的假说中最让人在意的一个。但是这个假说太过抽象,发挥不了缩小范围的作用。而且,是什么人进行的意向,那么做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弄不明白。



至少,不明白对方从『三取奈良梨』中找出的立意,就没办法对解决事件起到作用。现在发现不了『故事』,也只能祈祷“实行者”不是『怪异』了」



「……」



听完空目这番话,芳贺煞有介事地哼了一声。



他那装模作样的表情之下,可以窥见微微的烦躁之色。



「背后的关系现在正在调查……不过我完全陷于被动了呢」



「一开始就被动了」



空目冷淡地说道。



「不要太辜负我的期待喔」



芳贺此言一出——



「少自说自话了……」



俊也就像低吼一样说道,向芳贺瞪过去。



芳贺漠然置之,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这时,芳贺手机响了,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都兴致索然,但棱子松了口气。



气氛如果继续糟糕下去,棱子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空目,没问题么?」



不过芳贺离去之后,俊也就开口了。



「你指什么?」



「学姐的移送。让我们眼睁睁地让她落到“黑衣”手上,真有那么安全么?」



俊也皱紧眉头,对“黑衣”的不信任还是老样子溢于言表。空目轻描淡写地回答



「怎么可能安全」



「喂」



「那是那帮家伙掌控的医院,这无异于把人送进屠宰场。那帮家伙只要判定稍有危险,恐怕立刻就能不留证据地把人“处理”掉」



空目淡然地把话说死。



这话题是俊也自己开的头,但被说得那么死,还是面露苦色。



「……就是说啊。你不担心么?」



「但是,照那样放任不管,无异于见死不救。这么想来,就状况而论,还是让她呆在我们够得到的地方更加有利。如果万一找到对策,但是见不到人的话就麻烦了。我们需要立刻能够到达学姐所在的地方,你就把这种危险当做保证措施的代价吧」



「…………可恶」



「再说了,她被带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已经恶化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状况不利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到于今,不管情况再有什么改变,也不值得惊讶」



说着这种话的时候,芳贺回来了。



芳贺不知怎的一脸严肃,坐也不坐向大伙扫视了一番。



棱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芳贺沉重地张开嘴,说道



「……事情难办了」



听了一下,他接着说道



「已经查到步由实同学被送去的医院了,可是…………已经被移送了」



「……诶?」



棱子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发出诧异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送到别的医院之后,似乎被水方先生带走了,然后就没有再进任何医院的迹象」



「…………」



事情太过突然,这令棱子哑口无言。



空目呢喃起来



「在家么……」



「是啊,被关起来了。这不是什么好的趋势。一个人在房间里……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症状会恶化的。



怪异这种东西在精神层面上很面,确实去意识它,它就会显得越鲜明。不愿去看也好,害怕也好,这些都是在意识它的基础上出现的行为,所以周围没有人,没有东西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这种状态是最危险的。水方先生可能是想保护女儿,但这反而让女儿暴露在危险之下。这样下去,我们也没办法进行干涉,有可能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芳贺顾虑很深,应该是在考虑预料外状况的先行应对策略。



「真是的…………所以才说完全搞不懂人类的想法。光从行动上看,“异存在”倒好对付多了……」



亚纪问道



「我们不能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自行去找她么?」



芳贺摇摇头



「……女儿住院之后,水方先生就把请假单递上去了。水芳先生打算暂时和女儿两个人关在家里。他重新上班之后,再来讨论这个方法。可是在此之前若发生什么,我们无法干预」



「…………」



状况变得棘手了。棱子明显感受到了那种气氛。



沉重的气氛,开始强烈地侵蚀接待室的空气。



棱子开口了



「……那个……不能强行住院么?」



「只要他们在家就没有办法」



芳贺立刻回答,并进行说明



「从正规手续上,基本毫无方法。用非法手段就会变成『绑架』。“我们”不会使用绑架之类的高风险手段。虽然可以做到,但现在不能背负那么高的风险」



可是,棱子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按步由实现在的情况明明应该分秒必争,可他却说不是能够冒险的情况,棱子对此无法理解。



「可是不带出来的话,不是会有危险么?」



「……话是没错」



「学姐现在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不能去救!」



棱子愤然起身。



随后芳贺立刻敛去表情,用冰冷的目光回望棱子。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归根结底,步由实小姐的生死与我们“机关”毫无关系」



「…………!」



芳贺冷血的话,让棱子大受打击。



「我们的活动是“暗中驱逐异存在”,不可能为了步由实同学一个人去冒公诸于众的风险。你知道绑架监禁隐藏一个人要花多少功夫么?搞不好会留下不必要的证据,导致我们的存在暴露。



我们是为了人类而行动的,为了大我而牺牲小我。比起绑架,杀掉之后用事故掩盖倒还要省事几百倍,而且风险也很低。坦白说吧,放步由实同学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了」



「怎么这样……!」



「把她交给能够直接驱除“异存在”的你们,一方面为了收集数据,让她活了下来。如果办不到,我们就会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前将她“处理”掉。



……请想想看吧。这样下去的话,步由实同学会在几天内被“处理”掉。要是想救她,只能你们多加把劲。你们要是失败,我们只会进行“处理”。依靠我们算是找错人了」



这是明确的杀人宣言。



说到这里,芳贺又露出了那个假笑。



「就说到这里吧————我还要研究善后对策,就先行告辞了。如果有什么进展,请再和我联系」



然后,芳贺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菖蒲很有礼貌地将他送走。



之后留下的,只有沉默。



棱子愣了一会儿,不久悲从中来。



每个人都露出严肃,或者难以形容的表情,默默地坐在接待室中。



3



棱子时隔两日回到了宿舍。室友对她说的话非常正常,同时又非常残酷。



「……咦?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么?」



棱子知道室友贯田希说出这些并没有恶意,然而安排缩短的前因后果,让棱子的心产生了动摇。



棱子也很明白这是普通的对话。



但近似愧疚的感情还是涌上了棱子心头。



她总不能对室友说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她禁不住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嗯…………计划变了」



「喔,欢迎回来」



光是如此简单的对话,都让棱子的心更加难受。



她就像掩饰被骂原因的小孩子一样,那种罪恶感……应该说是羞耻心,压迫棱子的胸口。



这让棱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股忧郁怎么也无法从心中驱散。



「……棱子,你怎么了?」



希之前在做习题集,这回连着椅子一起转了过去,看着棱子的样子。



「跟男朋友吵架了?」



虽然不对,但她在奇怪的地方非常敏锐。



棱子略微抗议



「……才不是啦」



武巳确实很尴尬,但他不是男朋友。在各种意义上都笑不出来。



可是希没听棱子的。



「这可不行哦,如果是你不好,就得好好道歉」



希用手梳着她特征性的翘头发,用姐姐式的口吻说道。



希属于暑假不快结束就不回家的那一批,不过准确地说是陪足球社的男朋友一直留在羽间的。



她是个热情的人,在这种方面总爱唠叨。



不过,这时候一般是有意的。



「在恋爱方面要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就来找姐姐我谈」



「……我们同岁吧……」



「你说啥?」



「没什么……」



棱子知道她是想排解自己的忧郁,但还是有些伤脑筋。



尽管对不住希,但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找她谈。



棱子对希说道



「别瞎操心了……我没事的」



「是么?」



希有些怀疑,但没有继续追问。



看到希又转了回去面朝桌子,棱子在心里合手致歉。她觉得很对不起希,但这件事希无力插手。



「我稍微出趟门……」



说完,棱子离开了房间。她想要稍微一个人静静。



楼梯那边有个落地窗,棱子从那里向外望去。现在已是夕暮十分,橙色的阳光平和已经可以用眼睛直视。



棱子一时间什么都不想,望着这幕景色。什么都不想反而能让人整理心情。



「…………」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唔……」



心情的平复被打断,棱子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看了看屏幕————上面出现的名字,足以让棱子大吃一惊。



步由实学姐。



棱子连忙按下通话键。



「喂喂?」



棱子非常急切,可电话那头却沉默不语。



但隔着电话感受到了气息,所以对面肯定有人。



「…………喂喂,是学姐么?怎么了?」



要不要紧?现在人在哪儿?——想问的事情好多好多。



「学姐?喂喂?」



棱子反复地呼喊。



随后,电话另一边细若蚊蚋地传来短短的一句话。



「…………对不起……」



「诶?」



棱子下意识反问过去。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步由实的,可她说的话难以分辨。



「怎么了?」



「对不起…………棱子」



步由实隔着电话,快要哭出来一般说道。



那和之前步由实一直压抑着感情的声音截然不同。她的声音中丧失了之前强大的意志力,给人一种破灭的感觉,让棱子感到不寒而栗。



「对不起」



「怎、怎么了?」



「我…………现在溜出了家门,在学校里……」



「学校?」



棱子无法理解这话什么意思,鹦鹉学舌似的反问。



「对不起……我,就要死了」



「咦…………」



「有人告诉我了。我其实,是不需要的……」



步由实用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地讲。



棱子茫然地听她讲话。决定性的话语突然冒出来,令棱子一时间思考停摆。



可是没多久,她便深刻地理解到,步由实应该是认真的。



棱子下意识发出的声音,被惊讶彻底放大。



「……诶?诶?喂,学姐!」



「对不起。我……只剩这一条路了」



步由实非常愧疚地说道



「“池塘”的妖怪告诉我了。我仅仅是为了去摘变成“梨”的祖父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诶?」



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令棱子头脑混乱。



「她告诉我,哥哥仅仅是为了那种事而死的。我们要扮演『取梨兄弟』的事情,是出生前就已经注定的…………」



「这……我听不明白……」



「“池塘”的妖怪说了:『要么被妖怪吃掉以“我”的身份而死,要么摘下梨让我的“故事”结束,选个喜欢的吧』」



「诶……?」



「我虽然是『故事』的出场人物,但我想以“我”的身份结束……」



步由实的声音还是那么小,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然而棱子敏感地从中感觉到了觉悟一般的东西。



这一刻,棱子跑了起来。她冲下楼梯,冲向大门。



「……学姐!你现在在哪儿!」



棱子边跑边对手机大叫,心想必须找到步由实并阻止她。



步由实是认真的。



虽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但棱子的直觉能够明白,她是真的准备寻死。



「…………对不起」



步由实没有回答她在哪儿。



「听我说,学姐!不要想不开啊!」



棱子一边说一边打算穿鞋,然而焦虑令她无法只用一只手顺利把鞋穿好。



「……对不起,我辜负了大家的努力」



「学姐!」



「已经没时间了。我马上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冲动啊!」



棱子总算把鞋穿上,飞奔出宿舍大门。



棱子冲出门,在通向学校的石砖地上拼了命地狂奔起来。就在奔跑的时候,棱子也没有把手机从耳旁拿开。



「……学姐,不要冲动啊!你在哪儿!」



棱子拼命叫喊,但步由实什么都没说。



即便如此,棱子还是一边劝说步由实,一边向学校跑。



「学、学姐,你在哪儿……」



「…………」



「你在听么?学姐!」



领子气喘吁吁,边讲话边跑。



学校的院地进入视野。



「……」



步由实沉默了好一会儿,不久再度张开了嘴



「……对不起」



「学……姐!」



「帮我向大伙道歉」



「不要啊!」



「……真的,非常对不起。原谅我爸爸」



「什……」



棱子话还没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她连忙冲进学校,到处跑了一会儿,可是不管没头没脑地跑多久都不见步由实的身影。



「学姐……!」



棱子想要呼喊,可她接不上气,发不出声音。



棱子的呼吸中混着气喘吁吁的声音,最终不堪痛苦停下脚步。



「……」



她突然想到,用握在手中的手机回拨了过去。没有语音提示,确确实实地响了起呼叫音,可不管呼叫多久,步由实都完全不接。



棱子焦急地等待着,将手机贴在耳边,上气不接下气。



——————————



此时,领子察觉到,有地方传来微弱的来电铃声。



她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竖起耳朵向周围环视。声音是从森林里传来的,是从学校背后的山里。



由于马蜂出没,很少有学生进入树丛。流行乐的旋律就是从那里头传来的。



棱子毫不犹豫踏进山里。她分开杂草,就算藤蔓总是绊倒脚,还是拼了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冰冷的乐曲从深深地树林中传出来。



那不合拍的搭配,空泛、诡异、阴森。



乐曲逐渐接近,变得清晰。



棱子就像对曲子着了魔一样往前走。



她分开树丛,从树旁穿过————然后停下了脚步。



日暮时分,昏暗的树林里,一棵格外巨大的树上,有什么巨大的,白色的东西,无力地吊着。



「啊…………」



棱子呆呆地杵在原地,双眼大张。



安静、空虚、昏暗的森林中,播放着冰冷、轻薄的旋律。



身穿白衬衫的少女,吊在一根树枝上。



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根细绳,煞白的喉咙被勒得剧烈变形。



她的表情像睡着了一样安详,但却扭向了诡异的方向。折断的颈部像塑胶一样被拉长,盯在上面的脑袋重重地倒向匪夷所思的方向。



失去血色的手脚在空中撒开。



在她的右手,正紧紧地握着一部播着单薄旋律的手机。



「啊……」



棱子倒退了一步。



「啊…………啊…………」



她的脚被树丛绊到,当场跌坐在地。



泪水转瞬间模糊了景色,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中回荡起恸哭的声音。



步由实的遗骸摆着一张非常安详的表情,俯视着嚎啕大哭的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