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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 罪人面海而泣(1 / 2)



1



从耳边的手机里传来的,是呼叫音。



「……不接」



苍衣面色紧张地挂断电话。他想打电话提醒神狩屋,可打多少次都没接。



三木目说



「出什么事了么」



「可能吧……」



「饶了我吧。要是被袭击了,我可什么都做不了啊……」



三木目抱怨起来。可他握住方向盘手并没有循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反而渐渐提高了车速。



「………………」



三木目的旅行车里,隐约的弥漫着焦虑与紧张。



所有人都感觉到,情况刻不容缓。尽管现在谁都物无法断言那边发生了“什么”,但状况不容置疑。



毕竟这次<噩梦>的主要角色,全都聚在了一个地方。



如果这样,这场叫人癫狂的讨厌戏剧应该就会抛下身为配角的苍衣等人,由真正的由主角们朝着天昏地暗的终幕表演下去。



没有人能够得救的,悲惨绝伦的惨剧。



『人鱼公主』的惨剧。



雪乃问道



「……没有弄错么?这个<泡祸>的<潜有者>」



「嗯……」



苍衣保守地回答雪乃。



苍衣缺乏自信的回答虽然是他为了融入身边的保守主张的性格使然,可他这样的语气背后,也坚定地凝聚着苍衣头脑中超凡的确信。







………………



汩滋、汩滋



刀具一次次插进生肉的声音,响彻能看见海的稀稀拉拉的森林。



湿润的声音随风飘散。海风的味道也好,发动机的焦臭味也好,一切气味都被伴随着这个声音的猛烈血腥味所覆盖。



雅孝倒在血泊之中,千惠骑在他的身上。然后,千惠手中的菜刀高高扬起,再度挥下。



汩滋



打出仿佛熟透烂掉的果实的声音,菜刀深深的刺进雅孝的胴体。



菜刀就算像墓碑一样被菜刀刺进去,雅孝也早已一动不动。他的腹部在被刺无数次之后,与大量的血混合在一起,上面已无法判别是马甲的布料还是衬衫的布料,抑或是被捅得千疮百孔的肉,化作了红黑一色的尸骸。



他的胴体的状态变成了仿佛塞满血与肉的桶子,菜刀深深的埋进里面。



这把菜刀也好,握住菜刀的两只手也好,全都沾满了血和脂肪,凄惨得以无法辨别原本的颜色。



滋咻



伴着湿润的声音,菜刀拔了出来。



从大幅度举起的菜刀刀尖,血珠滴滴答答的零落下来。



锐利的刀尖由于好几次刺到了骨头,已经产生了缺口。千惠的脸被回溅的血弄脏,表情空虚地挥起卷刃的菜刀,作为已经忘记次数的重复作业的收尾,再一次奋力的挥了下去。



嘎啦



刺向胸口的菜刀撞到了肋骨,发出沉重的讨厌声音。



挥下这一击的千惠似乎耗尽了力气,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浮动着,像拐杖一样当做支撑,紧紧握住插在雅孝胸口的菜刀。



只闻千惠哈、哈、的喘息声。



千惠喘了一会儿粗气,不久后缓缓地从胸口拔出菜刀,一时间茫然地默默注视着自己染成鲜红的双手。



「…………」



一阵沉默。



随后不久,干燥发粘的嘴唇嘀咕着,微微张开。



「……弄脏了」



轻轻的呢喃之后,千惠流畅的,如同将沾满回溅血的身体拉起来一般缓慢的站了起来。



吸了血的长发重重的垂下来,千惠脸上粘着头发,如同亡灵一样心不在焉的扫视周围,好像眼中根本没有幸三似的,视线直接穿了过去,不久转向了大海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得洗干净」



千惠的声音呆呆的,没有起伏。



千惠手握菜刀,拖着缠有绷带的双腿,朝着有防沙林与礁石的那片沙滩,慢吞吞的走过去。



话,总算从幸三嘴里出来了。



「……千………………千惠?」



可是千惠头也不回。幸三茫然的注视着好像没听到一样走过去的千惠,但不久之后,他依旧表情茫然,踏着神魂颠倒的步子向浑身是血的千惠背后追了上去。



幸三不去理会血腥味。



充满血腥味的森林也罢,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雅孝也罢,被血之泡塞满的牧子的车也罢,幸三全都不去理会。



「……千惠……?」



严重缺乏现实感的脚步。还有,严重缺乏现实感的,他的声音。



不知何时,风不吹了。空气,世界,仿佛在梦里,缺乏现实感,恍恍惚惚的停止了。



远方的涛声,奇妙、单调地覆盖周围的世界。



这个海的声音疏浚了听觉,涛声犹如清除淤塞一般,从眼中看到、耳中听到、皮肤感觉到的这个世界中,将“这里是人类居住的世界”的现实感削磨剥落。



在这个漠然的世界中,幸三只听到了涛声,还有踩在沙上自己发出的脚步声。



眼前展开的,是沙滩的海岸,还有被浑浊的灰色云覆盖的,辽阔的黑暗大海。



「………………」



在这片失去色彩的景色中,千惠形单影只的背影走向前方。



追着那个背影的幸三,在失去现实感的世界中,摇摇晃晃的迈步。



「千惠……」



远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可是这个声音就好像传达不到一样,千惠在海边走着。不久,千惠来到了海浪触之可及的位置,全然无关乎幸三的呼喊,自己静静的停在了原地。



「…………千惠……」



幸三朝那个背影呼喊。



呼喊、追赶、不听使唤的脚向前迈进。



但是,幸三的耳朵突然听到了与之前不同的声音,中途停下了脚步。



幸三抬起脸。



如梦境一般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间,周围被“声音”所包围。



不是涛声,不是踩到沙子的脚步声,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湮没了这个世界。



啤啦啤啦啤啦啤啦…………



泡沫的,声音。



无数泡沫消失继而诞生,犹如无数生物在蠕动,非常有生命,有机的声音。



声音犹如浪涛麇集,势头慢慢的,慢慢的增强。幸三抬起头,然后他眼中看到的,是眼前辽阔的大海的另一头冒出纯白的泡沫,霎时间,铺满视野的泡沫同时向岸边扑来的情景。



「……………………………………………………!!」



白色的,海。



从地平线的另一头,大海冒着泡,蠢蠢欲动。



眼中所见的整面海洋,被纯白的泡沫完全覆盖。



然后将这片海面覆盖殆尽的可怕泡沫之中,就好像被碎尸万段的人体的一部分化作的生物,可窥煞白粘滑的皮肤在蠕动,像鱼一样向海边蜂拥而至。



就像鱼肚子一样煞白粘滑的手臂、脚、头、脸。



手指、舌头、头发、眼珠。



这些人体部位一边在吞噬海面的泡沫中时隐时现,一边蠢动、泅泳、蜂拥而至。



如同从大海扑向陆地的海啸,用海与泡沫将陆地上一切全部吞没,将居住于此的人全部当成饵料吃掉。



这一幕,另一头的风景。



幸三看得非常非常清楚。



————啊,小镇,要完了。



幸三茫然的这样想到。



他看到了世界毁灭的光景。从童年开始便来到的这座小镇,要被泡沫吞没了。



在记事以前玩耍过的海岸也好,到处乱跑过的农田和树林也好,经常瞎闹的寺庙也好,从小玩到大的主持的死也好。



熟悉的居民也好,他们住的房子也好,有过快乐也有过悲伤的自己的家也好。



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吞没。牧子也好,她的车也好。



思考了很久很久,终于准备传达自己想要和解的心意的雅孝,还有他的死也好,杀死他的千惠也好,全都将被吞没。



看到孤零零地站在这一幕终结的情景中的,千惠的背影。



看到一声不吭的面朝大海,凝视将海面完全覆盖的泡沫的,千惠的背影。



然后看到,将那边的海面直至尽头完全覆盖的泡沫之中蠕动的无数张脸————不知为何感觉到很像志弦————幸三只是茫然的杵在原地。



2



「只要试想一下……就会发现蹊跷」



苍衣几近呢喃的说道。



「之前设想过很多种角色分配,尽管状况容许下其他设想,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因为前提就已经错了」



苍衣说道。大伙在车内都在听苍衣的解说。



「最开始的提议就很怪。我一直只是在看泡这个现象,怀疑过千惠同学会不会是<潜有者>。但我错了。用冒泡的肥皂从名为“污秽”的恐惧中逃离的千惠同学会有“碰到泡身体会溶解”这种恐惧,从通常考虑是很奇怪的」



苍衣觉得,从“通常”考虑就是这样。



「把她当成“会化作泡沫消失”这件事怀有恐惧的人鱼公主这个角色是错误的」



「…………」



「人鱼公主是最后克服了这个恐惧,放弃杀死王子而主动选择化作泡沫消失的登场人物。也就是说,真正必须害怕化作泡沫消失这件事的不是公主,而是其他的所有人鱼。就像我们畏惧死亡一样。



之后,这个<泡祸>也并非神狩屋先生的<断章>苏醒化作的<泡祸>。听过三木目先生的话之后我想过了。成为神狩屋先生的<断章>源泉的恐惧,大概是“唯独自己死不了”这件事。对历经几百年,自己仍旧没有变化地生存着这件事感到绝望,是『八百比丘尼』的恐惧。不是『人鱼公主』的恐惧」



苍衣此前的错误认识消失了。



「不过,这和神狩屋先生也并非完全没有关系。神狩屋先生的<噩梦>虽然在神狩屋先生他们那圈人中作为『八百比丘尼』的故事已经谢幕,但那圈人终究成为了这次的<泡祸>『人鱼公主』中的主角。要说怎么回事……



首先这个小镇本身就是“人鱼国度”。



然后志弦小姐是“人鱼公主”,神狩屋先生是别国的“王子”。



千惠同学和她的妈妈是“姐姐们”。



千惠同学的爸爸就是“人鱼国王”。



……首先最初,志弦小姐——人鱼公主无法从名为医院的水缸中离开。扮演姐姐的千惠同学为不能外出来到外面世界的人鱼公主讲述外面世界的见闻。不久后,人鱼公主遇到了来自外面世界的神狩屋先生——王子,以自身的寿命交换,来到了外面的世界。然后人鱼公主的心愿没有实现就死去了。到这里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部分,过去篇落幕。



然后现在发生的,是第二部分。投海自尽的人鱼公主逃过了化作泡沫消失的命运,化作风的女儿回来了。被留下的人鱼们相继化作泡沫死去。迟来的人鱼公主的姐姐,为了讨还人鱼公主的死,拿出了充当匕首的菜刀,想要杀死王子。人鱼国王只是观望着这些。……好了,那么故事的中心是谁呢?我一直怀着这样的疑问不断思考。可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的视角完全错了」



苍衣向雪乃看去。



「刚才雪乃同学说出『谁才是登场人物中真正该恨的』的时候,我察觉到了」



雪乃的眉头诧异地挤到到了一起。



「……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非常的单纯。应该这样去想。在这个故事中,最受这个悲剧折磨的人是谁呢」



「…………」



「换句话说,在安徒生的《人鱼公主》中,失去最多的,最悲情的登场人物是谁呢。



觉得会是谁呢?浑然不觉之中,失去挚爱的人鱼公主的王子?不是。



与其杀死自己所爱之人,宁愿选择自己化作泡沫消失的人鱼公主?不是。



不惜与魔女定下契约想要拯救妹妹却没能达成愿望的姐姐们?不是。



在这个『人鱼公主』的故事中,失去最多的角色——是失去最爱的小女儿,其他的家人也相继消失,留下刻骨铭心的悲伤的人鱼国王。也就是说,千惠同学的父亲幸三先生就是这个“所爱之人相继死去”的<泡祸>的宿主」



苍衣断定的说道。相继失去最爱之人的感受,不由分说的强行灌入苍衣的内心,苍衣的表情不由得阴沉下来。



「……多少人都不够呢」



雪乃说到。



「“人鱼公主的奶奶”呢?」



「嗯,虽然和国王失去的东西相同,但国王活得更加长久。总有一天,国王和奶奶都会死去」



「没人扮演奶奶的角色么?」



「不清楚。说不定就是最开始那个房子里的姑姥姥。虽然无法断言,但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那么,“海之魔女”呢?」



「这个也不清楚。不过这个角色终究是存在的」



「谁?」



「是疯狂。所有人心中的疯狂。志弦小姐的死也是,千惠同学的妈妈拿出菜刀也是,大家都是被自身的疯狂给教唆了。不然————回应这种感情的<泡祸>本身就是魔女」



雪乃可能不管三七二之一想给苍衣的结论泼冷水,但对苍衣的说法纠缠一阵之后,马上体力耗尽一般耷拉下肩膀,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总之,到了关键时刻,该杀的就是他吧?」



雪乃说到。



「咦?这个……」



苍衣有些畏惧,但情况主要就是这么回事。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是苍衣自己不想说出这种极端的话。



可是现在的雪乃状态很不乐观,只能用这样的杀意来维持意识。



苍衣不敢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只是放心不下地注视着这样雪乃。



就在这个时候,三木目突然呢喃了一声。



「……喂。那边……是什么……」



「!」



就像被这句话弹起来一般,苍衣和雪乃近乎同时贴向窗口。



苍衣等人乘坐的旅行车穿过田地,到达了能够看到海面的地方。然后透过车窗,在稀疏的森林那边隐约看到大海的瞬间————苍衣和雪乃都不禁哑口无言。



「————是泡」



他们看到的,是冒起纯白色泡沫的大海。







————对,是泡。



幸三想到。



在有洁癖的女儿跟前一次都没说出来,但在幸三眼中,肥皂泡而已,不是这世间值得讨厌的东西。



让他这么去想的契机,大概要追朔到他的童年。



那是幸三养的小狗被车轧死时的记忆。



事故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自己不注意。



散步的时候心不在焉,手松开了,跑掉的小狗冲上了车道,被轧死了。



幸三将渐渐变冷的小狗抱在怀中,哭着回到了家。然后,母亲说他很脏,让他洗手,于是幸三就一边哭,一边用后院的自来水管洗了手。



一切都是那时候。



手上残留的小狗的触感被水冲走,消失。



还活着时的小狗在自己怀中残留的微弱存在感,被水和泡沫冲刷掉。



小狗,从自己手中消失了。



小狗从自己内心消失掉的触感让他再次哭了起来。



明明把小狗当作家人疼爱,为什么小狗的触感必须被冲走?为什么不能留在一起?幸三想着这种事,一边洗手,泪水一边哗啦哗啦流下来。



为什么?哪里脏了。明明是那么喜欢的家人。



从那以后,幸三就没有自发的养过动物。



………………



一件事,让他长久忘却的这段记忆重现了。



那是发现长女志弦罹患心脏病,决定做移植手术的时候。



手术之后,为了防止志弦的移植部位产生排斥反应,用药物大幅降低了抵抗力,送进了设置好几道门的病房。



志弦术后情况不好,在重症监护室中延长住院,要与这样的志弦会面,必须反复小心的洗手,全身穿上一次性服装,只能隔着手套去碰她。



志弦的手术并不顺利,毫无夸张的说,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好几遭。



为了探望羸弱的志弦,幸三在病房前面的盥洗台一次又一次的清洗自己的手。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为了保护志弦的命。



可是这个时候,一边想着可能命不久矣的志弦,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泡沫被冲到排水口蓄积起来的样子,小狗从自己手中失去的事情,在幸三的内心一遍遍的来来去去。



洗手,隔着手套触摸志弦,然后离开病房,再次洗手。



刚才在病房中透过手套接触到的志弦的触感和体温,被自来水,被肥皂,被泡沫夺走,再次从自己手中被冲走,消失。



每次这样,幸三就会联想到那只小狗的死。



每次因为洗手失去志弦的触感的时候,早已从自己的手中消失过的,无法回忆起来的小狗的存在感就会在幸三的脑海中浮现,然后消失。



如果志弦现在死去的话,残留在这双手中的体温,就会成为生前的志弦最后体温。



幸三总是带着这样的恐惧离开病房,然后马上让那可能成为最后一次的触感随泡沫被冲走。



泡沫与死亡。对于幸三来说,泡沫就是死亡。



残留在自己手中的,是心爱而又失去之物的残渣。而最后连残渣也冲刷掉的,就是肥皂的泡沫。



泡、是恐惧。



然后……



「…………………………」



这个“泡”如今在幸三眼前,将整个海面完全覆盖。



夺走志弦生命的海洋,变成了满满的泡沫,发出声音。然后无数人类的————志弦四分五裂的会动的遗骸,在泡沫中泅泳。



在泡沫中泅泳的,死去的人,在幸三眼中就像被无数的志弦被泡沫吞下去一般。



死亡之泡。它覆盖整个海面,向陆地席卷而来,向小镇席卷而来,要将小镇吞没席卷而来。



它要将幸三所爱的一切全部吞没。



要将一切冲刷掉,从幸三手中夺走。



在席卷而来的死亡之泡的海洋面前,是千惠伫立在海边的背影。



不行了,快逃。幸三拼命地想到,泡沫是死亡本身。



看到千惠挫出泡沫将房子周围全部覆盖,幸三总是非常不安。



他害怕总有一天千惠会像志弦那样死去,害怕总有一天会被泡沫融化,就像那只小狗一样从袭击身边消失。



泡是“死亡”。



幸三的家,总是被死亡所包围。



幸三看着这一幕幕,总是在内心深处感到不安。



幸三担心,泡总有一天会从将心爱之人从自己身边全部夺走。



幸三总是在内心深处对这样的担忧感到害怕。



总之畏惧着泡沫。



啤啦啤啦啤啦啤啦啤啦……



整面的泡沫之声,从海那边席卷而来。



如同啄食溺亡死尸的鱼群,又如同聚集在尸体上的无数蛆虫在蠕动,惊世骇俗的泡沫之声,充满了海边的空气。



充满空气后,又将听觉、耳朵、大脑全部填满。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泡沫完全覆盖,甚至能感觉到泡沫之声碰到了皮肤,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气都被饱和的泡沫之声完全塞满。



在这样的情境中,只闻站在海边的千惠轻轻呢喃



「得去洗掉……」



千惠的呢喃异样鲜明。



幸三大叫。



「不行!停下……!」



可是千惠似乎没有听到,朝着海边踏出一步。



接着,大叫的幸三自己的听觉也被泡沫之声所覆盖,自己的叫喊声,听上去离自己好远。



人的声音、万物的声音,全被泡沫吞噬。



就连声音传不到千惠耳中,幸三都浑然不觉。



「停下!不能去!」



即便如此,幸三依旧大喊。可是他的声音,千惠听不到。千惠以茫然的动作,一步又一步向海中走去。



「……停下…………快停下…………!」



幸三吐血一般大喊。



这片大海以近乎要将视野中展开的海面完全淹没的势头,泡沫像海啸一样,向千惠逼近、席卷、扩散。



「千惠……!」



幸三想阻止千惠,连忙迈出脚步。



可是这个时候,突然在幸三面前



飘浮



出现了一个,似乎从海上飘来的肥皂泡。



像团子那么小的肥皂泡飘舞着穿过幸三眼前。



孤零零的小小肥皂泡漂浮在茫茫的世界中,在光亮的膜之中,是幸三目睹过好几次的————穿着白色衣服的志弦,孤零零坐在里面的“胚胎”。



「啊……」



幸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它抱住。



肥皂泡在他手中,啪叽一声,没有任何触感便破灭消失。



幸三张开双手,向上面注视。



手心里,留下了肥皂泡那么大的,爆开的圆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