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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七部曲(1 / 2)



2010年花式滑冰世界锦标赛。



我来到举办地时,已经是女子短曲举行前一天;大会的开幕典礼早已过去。



我用几乎可以纳入全部头发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戴着淡色太阳眼镜搭配朴素大衣抵达机场。就这样,在一般乘客几乎都没注意到我身份的情况下,我顺利抵达维也纳。



特别是这一次,我在精神上没有丝毫得以放松的余地,这是我最后的大会——我连这样的感伤都没有。不过,那毕竟也是在一周前才做的决定,会不感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就我的滑冰经历来说,参加这场大会的行动本身,并没有特别的意义。纵然如此,我仍有要留下一定结果的义务。



这应该算是可以预料的事。



奥运后约二十天的期间,我不仅是在冰上的细微感觉,就连身体状况、体重也大幅下滑,在这种状况下,我对表现状态的不安却意外地小,只在意是否已回复耐力,在本季的地狱训练中所累积的本钱,明显地发挥了作用。



就要迎接明天的短曲与后天的长曲了,我在身体方面足以在不错的状态下度过这两天;再来就是精神面……



还有在那之前,今天的——



受邀参加记者会的全是奥运最终组的成员,除了本次赛事缺席的多敏妮克之外,其余5人全数到齐。



先前举办的表演顺序抽选会,我是最后一刻才踏进场,在不与人交谈、不与人视线相对的情况下,抽出箱内的签球。



或许是我抽签时的态度让人察觉我的心情,无论足加布莉、至藤、史黛西,都没有主动找我攀谈;要是凯朵也在场的话,她大概就不会顾虑那么多吧,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我庆幸。不久——



记者会场的骚动象征娇小女帝的登场。



她光是现身,就足以让现场的气氛、磁场及物理法则全都变样。



奥运的冰偶表演,让她站上人类从未踏上的阶梯;换句话说,她已成为人类未曾接触过的存在,而且她还尚未停止,甚至为了取得自己第六次的世界头衔,理所当然地在这个地方现身。



为了尽量避免与她目光交会,我始终看着前方等待她就座。毕竟她的位置是在5人的中间,也就是紧邻我的右边。



接着,女王莉雅在加布莉与我之间就座——



在她入座之前出现了短暂却不自然的空白,甚至还感觉到一股寒意。



就算没看见记者们惊讶的反应我也能明白,我知道莉雅的视线在瞬间注视着我——



【那么,记者会现在开始。】



我在事前就已经反复想过好多次,我和莉雅之间的宿怨已经藉由我在温哥华的败北全部都清算了。



我不用将这次我和她之间的胜负放在心上,那已经是无关紧要,所以我没有必要害怕……



然而我却不住地颤抖,那是面对胜过自己的强者时,本能所产生的畏惧——简直就像动物一样。



【首先请各位选手一一发表对本次大会的抱负及目标。按照就座顺序,先从兰格洛普小姐开始。】



我不该出席的——我努力甩开突来的后悔。



先前在奥运短曲的两天前,我曾一度灰心丧志。要是再重蹈那次的覆辙,我肯定会变成被轻视的对象;况且先不提受到轻视,我若出现那样的状况,就会连参加这次大会的意义都失去了。



「虽然我会在温哥华退役的说法流传得煞有其事,但我被这座城市的音乐吸引过来了。对了,趁大家还没说之前,我自己先说吧,生日快乐,史黛西。」



用自己提到的生日话题为自己祝福的史黛西,顺势举起手边装有矿泉水的玻璃杯,这个动作也引发另一波笑声。



一旁的加布莉也立刻配合史黛西的动作,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史黛西互碰,会场也随即响起了掌声。



——生日话题不是不能提吗?



就算在记者群中飞来这样的揶揄。



「大概是因为年过30的关系吧。」



也被史黛西以轻快的说法化解。



果然来对了。我在名声扫地之后,仍可以一名滑冰选手的身份参与这个场合。



只是,保有这种幸福的身份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希望能尽量让更多人看到我的表演,我也想向她一样能一直滑下去。」



加布莉的发言和以往一样,丝毫没有提及关于自己伤势的事。



她这样的发言……让我心虚。至少我的身体比她健康许多,况且我还比她年轻3岁,然而我却想把这场大会当做最后……



「那可还有八年喔,你真的想这样吗?」



「嗯,可能的话。」



「OK,我败给你了。」



面对加布莉毫不犹豫的回答,史黛西做出投降的动作。



「不过既然要那么做,那就干脆一直滑到22世纪吧。」



「那可能就有点……」



她们两人的一来一往炒热了记者会的气氛。



【那么,接下来请朱迪耶夫小姐发言。】



司仪也许是想将这股气氛延续下去。



但是当莉雅名字出现的瞬间,现场的轻松便立刻被紧张取代,而气氛转变的那一刻,也让人感觉呼吸格外沉重。



「和往常一样,就是拿出好表现、守住世界头衔。」



无论是莉雅的发言,还是周围的反应全部一如往常。



所有人几乎都已清楚她即将出口的内容,然而每个人在那一瞬间仍不禁屏住呼吸。



【接着请樱野小姐发言。】



从史黛西换到加布莉的气氛,与从莉雅换到我的气氛……这两者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麦克风在转换的短时间内便成群出现在我眼前,给我的感觉只有压迫。



「由于奥运对我造成的打击相当强烈,因此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决定参加这次比赛。」



堪称是真情告白的前半内容是真相,但是后半是谎话。因为我在那段时间内,心里只想着要放弃滑冰。



「不过既然参赛了,我就会全力以赴。」



简洁地收尾之后,我便远离麦克风。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已满是汗水。



「那么,最后请至藤小姐发言。」



「好的,其实我在温哥华奥运之前,都一直认为奥运可能会是我的终点站,而且我还做了不少让他人也有这种感觉的发言……」



从气氛上来说,史黛西、加布莉,还有至藤是阳;莉雅和我则是阴……



「但是我在参加过奥运之后,反而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消失了,我觉得我可以好好享受往后开始的竞技生活。未来的事情虽然还说不准,但是我想先从这次大会开始,我希望能在这场为本赛季收尾的大会中拿出好的表现。」



而且只有我那么悲观。



莉雅下个赛季将在男子单人中参赛,而其他资历远比我久的选手,明明也都还洋溢着青春活力,散发着耀眼光辉。



这些都让我的存在显得极为薄弱……



【接着,请想发问的人举手。】



眼前的记者们一齐举起了手,他们真是热爱工作。



【那边那位。】



被司仪指名的记者,视线落在莉雅和……我身上?



「嗯……我想请教朱迪耶夫小姐。听说在奥运之前,您曾与樱野小姐有过一些纠纷。」



——我感觉右侧的气压急速下降。



你没事提这个做什么啦……



我反射性地瞪了那个没神经的记者一眼,随即又立刻压低视线。就算只是轻微动作或眼神变化,露骨的反应都不是好事。



「那么在这次大会中,那方面的问题会有任何影响吗?」



我听见身旁传来轻微的叹气声,接着……



「那已经是与我无关的事了。」



「……唔……」



——一句话就扫除了。



只是……短短……那么一句……



她在奥运前针对我放出惊人的杀气,现在却丝毫感受不到,女王短短一句话便抹煞了我那已经算是错置的存在意义。



「樱野小姐,对于刚才的发言,请问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这个打击太大了。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明白,明白我在那次奥运就已结束,明白我已失去了一切。



但是实际被这么一脚踢开之后我才真正了解,就在我和莉雅比邻而坐的这段时间我才知道,这种状态是近乎可悲的毫无意义,我本身也毫无意义,这让我既难受又悲伤。



甚至连在就座之前,她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也是。



她的意思是——你怎么还待在这儿?



「樱野小姐?」



「……啊、好的。」



我动用全部精神力避免自己失控。



「其实那种传闻难免都有,不论旁人如何推测也得不到答案;况且那都已经结束了。」



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不,其实很简单……



「既然都结束了,所以……」



我重复了一次,我自己也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但是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有所节制,因为我希望这种问题不要再出现。



我为什么要参加这次大会?因为就算我在那件事之后受尽折磨、悲叹度日,可是我仍有非回到这种地方不可的理由与责任,就只是这样。



加布莉等人营造出属『阳』的空间,对我则没有丝毫帮助,莉雅与我相距不到—公尺,于是我得被迫忍耐着她所制造的磁场。我只靠简单的回覆来应对问题,完全没有加入以往的闲聊。



我已经有觉悟会被莉雅或记者群挖痛伤口。



只是……这种痛苦却远超乎我的想像。



加布莉、至藤、史黛西等人是那么耀眼,想到远比她们年轻的自己必须退役,便让我涌上超乎预期的依恋和遗憾。



先前抵达这里时我几乎没有分神去看街景,现在从高层套房俯瞰,满是令人赞叹的美丽。暮色衬托的怀旧景色慰藉内心,同时也将身体没入沙发里。



这次连比赛前的心境部与以往不同。



姑且不论奥运短曲前的状况,平常在这个时候,带有几分兴奋的适度紧张总会让我感到无比充实。



然而现在,我只想着是否能保持平常心滑冰——只有这样。



大奖赛系列赛合计分数的前12名……包含补上多敏妮克空缺的第13名选手,都将被分配到第五及第六组中。而在这些选手之中,也包含因伤而缺席一场赛事的加布莉在内。



抽签的结果,我被分配在第五组第一顺位,另外同组的有力选手仅有凯朵·亚凯迪米。剩余以莉雅为首的顶尖选手,则通通被分配在最终第六组当中。



这种顺序算满幸运的,如果是在气氛尚未抵达最高潮的状态,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比较好发挥,我可以趁膨胀的紧张感跑向无谓的方向前就先上场表演。



要摆脱一定程度的温哥华恶梦,在比赛中达到某种水准的表现恐怕不可或缺。首先就是明天,如果能够排除自己对滑冰场及表演最起码的恐惧,并将那样的成果连接到长曲,那就算是合格了。



如果能够持续保持适度的紧张感,应该也会带来可预期的成果、就算谈不上什么最后的完美演出,至少也能有个样子。首先找回自己,或许就能设法为自己制造出踏入下一阶段所需的起步。



倘若我被至今仍旧鲜明的恶梦吞噬,进而失去平常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