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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悲剧女王(1 / 2)



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参加奥运──



我没能实现这份朵拉与我共同抱有的热切想法。



而且,我输给了她最敌视的16岁少女。



而这严苛的状况,从冬季杜林奥运的前一年,也就是在2005年世界锦赛即将开始之前,我的恶运就开始了。



在这场大会中,日本预定派出的女子单人选手有我和另外一人,滑冰新锐──樱野鹤纱。对日本的滑冰联盟来说,最优先考虑的就是在这场大会中,为明年杜林奥运争取到三个参赛名额,而只要我们两人都在这场大会中拿出应有的实力,这个希望自然就能如愿。至藤响子此时已是全世界评审都认识的冰上名将,以2004年大会第六名的成绩为首,过去四次在世界锦标赛中出战,都曾拿下前十名的成绩;而另一位樱野鹤纱,则是2004年世界青年组锦标赛的铜牌得主,同时也是进步显著的年轻新秀。



如果是这两人,一定能争取到三个名额──大家都认为有极高的可能性。



但是,命运偏偏在这时背叛了我。



……到了这种地步,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能仅用一句『命运』来形容了。



事情是从我来到赛事举办地点后,右脚被诊断出发现龟裂骨折时开始。



虽然确实十分疼痛,但是只要注射止痛针,也不至于到不能滑的程度。我打算不顾伤势上场,这是为了日本,也是为了自己;至少也要维持两个名额,为了达到这个最低要求,我非上场不可;我心中抱着这样的使命感。



虽然医生和波妮教练都劝我放弃,可是我完全不顾他们的反对。我在练习时极力避免跳跃,只练习简单的滑冰动作及旋转,尽量减轻脚的负担;但是在预赛前夕,我在练习两圈跳跃落地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于是再度接受医生诊断,因而得知受伤部位恶化的消息。



旁人半强制性地要求我缺席,我在苦思之后,最后也只好同意。毕竟以我当时的状态,别说前十名,就连通过预赛和短曲都有问题;这也是我判断自己会拖垮成绩,甚至可能导致日本名额减少才做出的决定。



就这样,原本几乎带着观光心情同行的候补选手,突然要代替我递补上场;然而,在开赛前夕才被告知情况的候补选手,根本连整理心情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候补选手只得在完全未进入状况的情势下出场,然后在预赛就遭到淘汰。



我对此感到自责,我自责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同时,樱野鹤纱则肩负了强烈的期待,她虽然年仅15岁,但是在实力方面拥有相当的水准,她在预赛时的表现也让人十分值得信赖,不过──



她却在压力最大的短曲项目中两度摔跤;此时我沮丧的心情,也许不下于场上的当事人吧,此时想要维持两个名额,几乎已经是绝望了。



奥运的代表名额只剩一席,如果有两个名额,压力也许会减弱许多吧。我必须全力争取,为了仅剩一席的代表资格,我得和天分胜过自己的对手──



2005~~2006年的奥运季节。



从赛季开始,我紧张的情绪便超乎想像。我待在远离日本的宁静湖,持续过着难以入睡、食不下咽的日子;由于身为得到特别节制饮食的花式滑冰选手,因此多少可以将这种状态安上心理性节食的名目,但是减掉超过必须限度的体重,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波妮注意到我这副模样,相当为我担心;寄居的波妮妹妹一家,也经常带我到山上或湖畔散心。在接受旁人协助及鼓励的大力帮助下,我得以获得长足的进步,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非胜即败的战斗。



……另外,在这段时期,我也与两年前开始交往的恋人订婚,他是我心灵的支柱。



在大比赛时会怯场──这是樱野鹤纱当时的弱点。



赛季开始,和我同样参加两场大奖赛系列赛事的她,两场比赛都在短曲项目中犯下严重的失误。



瞧见自取灭亡的竞争对手,我决定采取保守策略,不采用冒险的跳跃,减缓整体的滑冰速度,极力消除失误……就结果来说,这或许就是我失败的原因。



消极的作风是无法对世界顶尖好手构成威胁的。



在我被如此批评的同时,樱野鹤纱则展现出放手一搏的表现,结果导致代表评选得延至年初的全日本锦标赛才能做出决定。不过,各方的事前预测都认为我较有希望。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压力的状况了。



对于这场拖延到最终回合的代表争夺战,大众的关切持续升温,最主要的原因是樱野鹤纱桀骜不逊的言行。虽然我认为媒体方面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再怎么说,她对媒体的应对方式实在是与众不同。



于是我受到了被异常放大的瞩目,日本的大多数人都期望『悲运女王』的幸运来临。



来自日本的鼓励信件、电子邮件、为了视察代表候补而远道而来到宁静湖的三代总教练;即使我身处美国,仍无法摆脱压力,苦撑了13年才好不容易脱离母亲牢笼的我,却又被名为世间的新枷锁紧紧束缚。



到了2006年初,大家等待许久的全日本锦标赛。



樱野鹤纱在此时变得判若两人。



即使如此,我仍有充足的胜算。短曲时几乎呈现完美表现的她,在长曲最后的三圈勒兹跳跌倒。身为最终表演者的我,只要能拿出无失误、或是接近无失误的表现,肯定能在毫无疑问的情况下进军奥运。



但是──



***



长曲隔天,在饭店房间等待通知的我透过手机接到消息。



是三代总教练亲自打来的落选通知──



我慎重地致谢之后,便挂断电话。



……我陷入一片空白,我脑袋里所有的理论思考都停止了。



高楼的窗外是缓缓西沉的夕阳与街道,我走到窗边,只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从黄昏到黑夜,我甚至无法察觉这两者间的变化。



从外头高楼层窗户所透出的无数灯光,一路延伸到远方。其中有一扇窗的灯光不停地闪烁,而我无心去思考其中原因;连同在大楼间点缀街景的车列在内,我只是看着眼前景色与变化。



……时间过了凌晨12点。



我就这样直看着窗外,度过了一天约三分之一的时间。先前我开始觉得景色变得模糊,但是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离开窗边,由于持续站立的疲劳,让我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之前那段时间,别说思考,我仿佛连疲劳和感觉都完全冻结了。



长曲那天夜晚,也就是昨晚,我睡得还不错,虽然心里很在意隔天的评选,但是或许是一切落幕的安心感更在担心之上。



我确实犯下了令人扼腕的失误,但是我也在极度的紧张中发挥不错的表现。



我阖上了眼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满足感。



──能做的我都做了,即使身体因为紧张而显得相当僵硬,但是我的表现不错,动作也都有出来,三圈+三圈的组合跳也有成功──



……一定要说出问题的话,就是那个三圈勒兹跳了。



是否要选用终盘的高难度跳跃这个动作,会使得表演的印象、说服力、包括分数,都有显著差异。我必须避免被评为消极,于是没有选择保守策略;我在倒数第二次的跳跃时,果敢地挑战第二次的勒兹跳──



「……唔!」



那决定成败的瞬间,首次在我脑海中鲜明重现。



在起跳之前,我心中出现不该出现的犹豫。



要按照计划起跳?还是选择安全的两圈跳?或是……



音乐继续演奏,表演无情地持续进行,无法反悔也无法改变。



在尚未摆脱迷惘及胆怯的状况下,开始进入起跳前滑行的我被一股乱流侵袭。那是从我3岁开始,便累积在我心中长达二十年的沉重负荷。



我看见围墙朝我逼近,要是我继续滑行会一头撞上墙壁。



我几乎是被迫起跳。



这是左右我人生的跳跃,我的本能让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



「啊──────!!!」



我的双拳深深埋在床中,我的头、脸也是。



……直到天亮。



***



「为什么!?」



我一按下手机的通话钮,便听到这样的质问。



「为什么不是响子,而是那个家伙?日本的滑冰联盟有没有脑啊!?」



听见似曾相识的句子,让我不禁苦笑;同时,朵拉毫不修饰的措辞,也多少将我从沮丧的谷底中拉回现实。



「既然不是像我们这样靠全美锦标赛来一战评选,那早早选择响子不就得了?那家伙在去年世锦赛可是第十七名耶!大家明明知道她的实力连响子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吧!」



「朵拉,冷静点。」



从那次之后,我们每年都会通10次左右的电话,朵拉和我都会主动打给对方。



不过最近这一阵子,我们通话的频率突然增加不少,多半是朵拉在意我的状况的关系,而她这份心意也让我十分高兴。



「我没问题的,已经没事了。」



从得知落选的消息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以上的时间。



现在美国那里,应该是清晨,不过朵拉自己也是处于要准备全美锦标赛的状态,让她这样为我操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竟然会让那种贱货参赛,这会在奥运史上留下污点的。」



朵拉对樱野鹤纱抱持着明显的厌恶,自从两年前在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上的碰撞冲突之后,朵拉就始终将对方视为眼中钉。



──你要恨我也无所谓。



在通知我落选的电话中,三代总教练对我这么说道。



恨意确实存在我的心中,为什么你要……这类的想法,在我心中已经出现不只一次、两次了。



如果总教练是个会顺人情、舆论做判断,和多数大众没有两样的人,那我应该就会被选为代表吧。



在获得舆论压倒性支持的我,和受众人厌恶的樱野鹤纱之间,当评选结果延至全日本锦标赛的那一刻起,三代总教练就被世人视为樱野派,而在这次的结果之后,那种见解想必会更加强烈吧。



但是,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努力做到彻底的公平,她拥有理所当然的情绪,同时也是个会在必要时变成机器的人。



……我终究只是凡人吗?



「响子……」



听见朵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怪异语气,让我贴着手机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你还会继续努力吧?」



「天晓得,我还没决定呢。」



老实说,我实在没想到这个问题。



赌上一切,迎接第三次挑战──我思考到这里时便冻结了。



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停止。



***



当女子花式滑冰的代表选手确定之后,樱野鹤纱与各方媒体的对立则越演越烈;遭到过度刺激的她终于爆发,甚至闹出取消奥运资格的骚动,事后由于某位记者揭露,这全是部分联盟人士与媒体联手策划的阴谋,让她得以免于取消资格的处分。但是对于这整件事,我不禁打从心底感到愤怒,我觉得自己与樱野鹤纱的竞争被人玷污了。



同时,我也发现心中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女子花式滑冰的樱野,可能被剥夺奥运资格?



看见这类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标题,我自然会联想到一件事。如果她被取消资格,那取代她参加奥运的人,多半就是……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十分无趣。



我对这种假设毫无喜悦,也不抱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