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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关·妈妈(1 / 2)



我正放声大哭。



我被丢在阴暗、冰冷、空旷的冰上。



我一动就会摔跤,疼痛与寒冷让我哭得更大声,这种恐惧让我难以承受,眼前广大的冷硬冰面让我联想到监狱之类的地方;我知道犯错的人会被关进监狱,可是,我有做错什么吗?我没有任何印象,况且今天应该是我的生日才对。



正当我打算爬离冰面时立刻被大声责骂,母亲坚持不让我离开冰上。



此时的母亲在我眼中就像个妖怪。



……过不了多久,场内逐渐变亮,人也开始变多。我看见许多年纪比自己大的大哥哥、大姊姊们,还有老师。直到母亲将我介绍给他们认识之后我才明白,往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将在这里度过;而在介绍的过程中,我只是不停地哭泣。



别说花式滑冰了,连溜冰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的我,在3岁生日时的生日礼物却是一双冰靴……那是一件名为紧箍咒的礼物。



***



至藤妙子──旧姓小金泽。



妙子身为有钱人家的独生女,从6岁便开始学习花式滑冰。在她身边有个与自己同年、从小就是朋友兼竞争对手的女孩,那个女孩在不久之后,便成为世界锦标赛的日本代表选手;而始终没有亮眼表现的妙子,和她之间出现了难以弥补的差距,再加上对花式滑冰的热爱,让妙子因为两人的差距倍感煎熬。



但是,妙子终究无法弥补才能与实力的落差,最后只能在几乎没有花式滑冰迷认识她的情况下决定退休;之后,妙子便以上班族的身分开始她的第二人生,并且过着连相关电视节目在内也不看,完全不接触滑冰的生活。



那样的妙子在30岁时结了婚,离开职场步入家庭。她的结婚对象是年纪大自己一轮的名大学医院助教授──至藤隆典,两人很快就有了女儿。



那是她用来实现梦想的道具,好让她实现那沉睡已久的……或者该说,是她勉强其沉睡的梦想。



「这种话你敢再说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听见5岁女儿在烦恼许久之后开口说出的决定,母亲所回应的态度却是极其冷淡。



别怪我不客气──我明白如果跨过这条线,母亲会有什么变化;渴望到几近发狂的自由与解放就这样化为泡影。



──我不想再练滑冰了。



我为了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烦恼,也因为预期母亲会有的反应,而不知承受了多少恐惧。5岁的小孩在历经数个月的苦恼之后,终于鼓起所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意思。



……而女儿内心如此的煎熬,母亲却根本不屑一顾。



「已经到了,快给我下车。」



每天早上5点起床,用完最基本所需摄取量的早餐之后,我便被推入母亲驾驶的车上,载到所属滑冰团体的滑冰场;这段过程花费的时间大约20分钟。



尤其到了冬天,即使是身处东京,寒气一样让人难以忍受。到了以日光灯照明的地下停车场后,我们便沿着冰冷的水泥地走出地下室。



大约在5点半的时候,当我在工作人员专用门前做热身运动时,管理人会来开门;我和母亲总是在管理人开门的同时进入场内。我在更衣室内要替换的东西仅有冰靴,滑冰用的运动服及防止受伤的护具,早已经在我的外套及长裤下待命。



不用说,经营滑冰场的主要来源,自然是开放给一般人使用的营业时间,而滑冰团体能使用冰面的时间,就得错开到清晨或深夜。因此,这些时间自然就成为滑冰团体活动的主要时段。



「别慢吞吞的。」



车门及体育馆门的开阖声、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与上述声音没什么两样。母亲在接送我的路程当中不时发出的指责,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物理现象之一。



有一天,我开始数起母亲指责我的次数。从家里送到滑冰场,加上练习结束后回到家中,这段接送过程中共计有十一次;另外,这些并不包括在团队练习开始的6点之前,母亲对我啰嗦的指导。



虽然自动提前来进行练习的孩子并不算少,但是无论下雨、下雪、感冒、发烧,每天早上都未曾缺席,还提前30分钟来练习的人就只有我。



现在──每当受采访时被问到那时候的情形,我已经可以老实说出自己并不愿意、感觉很难受的想法,可是在我的名字广为人知的现在,这些过程都成为被过度升华的美谈,每个人都把这段故事当成比较的范本,毫无节制地用来强调努力不懈的重要性……想当然,那些人肯定无法想像一个还未上小学的女孩,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么恨之入骨。



「不对吧?响子。」



我站到冰上不到10秒,母亲便发出训斥。



「我昨天不是也说过了吗!?不要每次变双刃时都把脚抬起来。」



「妈,现在还只是暖身而已。」



「不准顶嘴!要是养成坏习惯,之后难过的也是你自己。」



就算有什么坏习惯,我也不会难过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是过去说出真话的我,都会立刻被母亲大声责骂。



「无论是不是暖身,随时都要提醒自己保持最标准的动作,千万不能打混。」



6点之后,我在专任教练的指导下开始正式的团体练习。过去母亲曾提出她希望在这段时间能继续参观的意见,但是最后在滑冰团体的人员劝说之下,才总算打消了那个念头……当时的我不知有多么庆幸。



「你做一次昨天教的旋转。」



我照着母亲的命令作出动作。



「你看你!还学不会!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懂啊?」



我在指责声中持续做着动作,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同一个冰面上,其他提早来到滑冰场的孩子们都能随心所欲地滑冰、尽情地嬉闹;而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也都聚集在场边谈笑。



为什么只有我不同?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去和那些人一起谈天说笑?



因为在冰上练习的时间有限,一刻都不能浪费。这其中的一个理由,是母亲直接告诉我的,但是,当时我幼小的内心却感受到完全不同的理由,这或许纯粹是我从母亲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的。



简单来说,母亲根本瞧不起其他同在滑冰场上的亲子……理由是母亲自己想瞧不起他们,母亲觉得自己是前花式滑冰选手,女儿也有自己的优良血统──我们和你们不同──这就是母亲的想法。



但是母亲也并非看不起所有人,其中也有让她无法轻视的对象。



当我加入这个滑冰团体不久之后,便有另一个女孩加入,她是母亲童年时的竞争对手小仓香奈子的女儿。



母亲对此感到惊讶,而那同时也加深了我的不幸。刚知道花式滑冰存在的3岁女孩,必须将比自己年长的孩子视为竞争对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被拿来比较。



「比你晚加入的小仓都已经学会了不是吗?」



即使对方早已在婚后改姓,母亲始终还是用小仓这个姓来称呼自己过去的竞争对手和其女儿。



每到6点,赤坂京介教练便会出现在滑冰场中。



他是神乐坂冰上体育馆、神乐坂滑冰俱乐部的专任教练。我会加入这间俱乐部,不单单只是因为所处地区的问题,听说赤坂教练也是母亲以前的朋友。



对我来说,教练是我一个很好的知己;母亲自然是不用提,若和担任大学医院放射线科助教授、每天晚归的父亲相比,他也是最能了解我的人。



我是被强迫学滑冰的──



不知是否百分之百出于自己这样的意识,或是因为自己天生的喜好不同。



我几乎从未对滑冰产生过任何堪称愉快的想法,尤其是在幼年时期。即使如此,光是能够离开母亲的监视,便足以让我忘记许多练习时的辛苦。



「就是这样,响子,你表现得很好。」



母亲总是责备我,而教练则会夸奖我。虽然这是我的日常生活,但是对幼小的我来说,到底何者才是幸福,自己已经无须多言。



赤坂教练明白我母亲的异常,也知道我不想再练滑冰,但是他并未劝说母亲让我离开,当然我的母亲也不可能理会那样的建议;而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的确拥有这方面的天分,而且是足以让赤坂教练对我的将来抱有期待的天分。



如果我完全没有天分,母亲应该也会罢手吧。不过就算真是这样,母亲很可能也会半放弃地忽视自己身为母亲应尽的义务,她就是那样的母亲。



不过,就算真是那样,对当时的我来说,也许那种结果还比较幸福。



每到6点,母亲便会回到停车场的车上看书打发时间;早上的练习在7点半前结束之后,我再被母亲载回家中,匆忙吞下母亲出门前早已准备好的早餐,之后就赶着上学。



无论是在幼稚园或是上小学之后,我每天都会迟到。我之所以能免于被列入黑名单,也是因为学校考虑到我身处于这种情况的缘故。



虽然我总是在放学后便立刻返家将作业写完,但是只要时间稍微拖长,我便得暂时中断,然后带着作业让母亲开车载我到滑冰场,到了更衣室再请教滑冰同学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们会于傍晚再度抵达神乐坂冰上体育馆。由于仍是滑冰场对一般民众的开放时间,因此主要是在地板上进行芭蕾、舞蹈、田径等以及肌肉训练为主的练习,不过有时我也得穿梭在民众之间进行冰上训练;晚餐始终是母亲以完美的均衡营养为傲的自制便当。到了晚上8点,滑冰场的营业时间结束之后,就再度进入滑冰俱乐部独占的时段,一直到10点为止的两个小时内,我都不断地练习着。



返家后立刻洗澡,就寝已经大约是11点以后的事了。



这样的日子每周都会重复七次,仅仅在星期日的下午能够休息。



如果仔细想想起床时间,这对幼稚园生或小学生来说是明显的睡眠不足;即便如此,我仍每天从未间断地到冰上练习……我也不能不练。



***



那是我小学四年级时的事情。



母亲为了区区的三天两夜教学旅行来到学校,因为现在正是接近少年组大会的时期,不能让我在这个时候停止练习,她希望学校能够不要让我参加这次的旅行。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身为班导师的谷村老师,商量应该如何对应。由于学校并没有任何强制力,因此最后是导师特地来家中一趟,努力说服母亲。



商量的结果是我在出发当天的早上以及返家当天,都得要立刻赶往滑冰场,而且要比往常更加努力地练习。另外,如果在这次大会无法取得前几名的成绩,以后就不准再参加教学旅行。这就是父亲被说服之后,母亲在勉强同意之下所开出的条件,若不是这样,我根本休想参加教学旅行。



但是即使有这样的条件,光是能从仅有滑冰的生活中获得解放,让我享受和朋友正常交谈的教学旅行,对我仍是十分重要;如愿参加旅行的我,心情真是雀跃无比,我上一次这么高兴的经验是在去年、同样是教学旅行的时候,当时只是两天一夜的旅行。



而这次是三天两夜,地点在日光──



下榻地当地旅馆的夜晚,穿着睡衣分组打起枕头战的我,连我都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地尽情嬉闹。



原因除了平日累积的郁闷及压力外,多半也是一时已经放弃旅行的心态,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吧。



这时不尽情享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我在不知不觉间让这样的想法爆发了。



响子虽然都一直滑冰,没有在玩乐,但是其实个性很开朗呢──



太让人惊讶了,其实她人很好嘛──



我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实际上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而我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成了那个小姐的队长,我过去从未有过如此愉快的经验。



得意忘形的我,决定向对手提出停战协定,因为我想到了某个策略。



「……不会吧?」



听完我建议的朋友们,起初大多都面面相觑。



「响子,你是认真的吗?」



「那还用说,只要大家一起上,肯定没问题的啦。」



我这样的个性不知是否出于天生的运动神经使然,不过,在上幼稚园之前,每天都被强迫锻炼的我,运动能力在班上的女生当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听起来有些讽刺,但是我此时的强势态度,多半是因为那样的过去所支撑起来的。



然而运动会的时候,如果我成为班上接力赛跑的选手,就非得参加放学后的练习不可,而我是不被允许拥有那种荣誉的。



「就这么做吧,听起来挺有趣的。」



「对呀,我加入。」



一旦有两、三个大胆的人附和我之后,赞同者便会顺势增加。



我的学业是中上,只有体育成绩特别突出,可是放学后从来不和同学一起玩乐,各种活动也都是缺席或者是凑凑人数而已,我在班上是明显的异类。



而这样的我,得到了宣泄的舞台……



目标是班上分成两派的男生中,由某个孩子王带领的一群,那是一群特别被女生讨厌的男生们所组成的一派。



我们四年三班的男女对立之事,在全校也是相当出名,因为我们班的男女生在校舍各处都发生过冲突,为校内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不过,双方当中都有包容力宽大的例外,大家也都有承认其想法的肚量,虽然我们并不执着莫名其妙的全体主义,但是对三班的女孩来说,同班男生大部分都是一群应该被唾弃的畜牲。



其中以粗暴行径而被称为大猩猩的孩子王,和那个大猩猩的跟班、有着书呆子绰号的班上首席秀才,更是女生们厌恶的焦点。提到书呆子,他是个长到10岁还有着强烈男尊女卑思想的人,而且他还仗着自己优秀的成绩,将女生当成无知的生物加以藐视,是班上的头号讨厌鬼。



最后,除去个性内向及太过认真的6个人,我们组成了15个精锐部队,随即召开作战会议,主导者当然是我。



「我会负责带头攻击大猩猩,志保、小悠和我一起把大猩猩镇住;小葵你们负责处理傻健及铃木,从力气来考虑的话,那两个应该是仅次于大猩猩,最好是先集中攻击一边,然后再各个击破。」



「是!」



副队长小葵点点头;顺带一提,队长是我。



「纱理和爱子负责解决健三,那小子跑得很快,要是让他溜去搬救兵就麻烦了。」



「救兵?」



「就是正人他们啊!」



在我们要袭击的房间附近,还有另一个队伍,而集班上女生人气于一身的正人也在其中。我自己对他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考虑到组成袭击队的成员,实在是不想和他为敌;原因不只是因为会在人数上屈居劣势那么简单,如果用枕头朝正人脸上挥下去,不知会产生多少临阵脱逃的兵士。



班上总人数为39人,男生、女生都各分成两派。我们女生住在旅馆4楼,男生则在旅馆3楼,也就是大猩猩派和正人派。虽然两派的房间并未相邻,但是距离也不远,这是比较麻烦的部分。



「可是,我不觉得正人他会对女生出手耶。」



「是这样没错,可是正人如果帮大猩猩求情怎么办?」



志保对纱理的见解提出疑问,让她不禁皱起眉头。



在班上的女生之间,把大猩猩和正人用性别归为同类的话,是会被唾弃的背叛举动。然而那两人的交情却意外地好,如果在大猩猩被逼入绝境时,正人出面干预的话……



「那么,我用色诱来拖住正人吧。」



「啊!你好卑鄙!」



「你少来!」



早苗不切实际的提议立刻遭到否决。



「那么,我们送密函到正人他们那边去吧。」



我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集中至我身上,接着我又说出自己想到的密函内容。



「就写:『如果你们介入今晚的袭击,全班女生肯定会联合起来讨厌你们』……」



「咦~~~~!!」



「等……只是唬唬他们而已啦。」



面对众人齐心合力的责难与视线,我连忙补充。



「况且不做到这种地步,也不会有效果吧?」



「嗯,就用这招吧。正人他应该也不会牺牲所有女生对他的好感去帮助大猩猩才对。」



小葵适时的覆议让我松了一口气。



「各位,这是讨伐大猩猩与书呆子千载难逢的良机,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就得等到下次教学旅行了。」



小葵奋力劝说着,这个副队长真是太能干了。



看见大家恢复理性,我继续说明我的作战计划。



「伊沙子,你负责中根,他的手臂骨折了,应该不会抵抗才对。而且,只要你出面,他也会乖乖听你的吧?」



「等一下,响子……」



「咻~~」



虽然伊沙子被大家调侃到满脸通红,但是看来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虽然当事人并未承认,但是还是得顾虑一下班上这对唯一的隐形情侣。



「丽华你们负责从剩下的四人当中,挑状况最差的先下手,要抱着一击毙命的想法。」



「我知道了。」



「不过,书呆子尽可能晚点下手,反正那小子什么都做不了,一点战力都没有,他大概会躲进壁橱里吧。」



我下完指示,视线扫过袭击队的成员……所有人都一脸愉快的表情,那些是我过去在教室或学校庭院时,只能从远方看见的东西,但是,现在多半就连我的表情也是……



「响子说不定很有打仗的天分喔。」



「不葵,别开奇怪的玩笑啦。」



……我们实在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坏孩子,但是不管男生或女生,大家的求胜心都是不变的。



我站在队伍的前方,压抑着自己的亢奋之情,安静地下到3楼。



我首先来到正人他们的房间前,将我亲手写的字条塞进缝隙中。当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之后,便迅速移动到我们要袭击的房间前。



「状况怎么样?」



「没问题。」



在那里安静待命的小葵竖起拇指说道。



敌军共计9人,从这里能听见拉门对面传来没品的说话声,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至少可以判断他们还没入睡。



「各位准备好了吗?」



我负责在第一线指挥,在这群情绪高涨的精锐部队所流露出的好战眼神注视之下,我继续进行最终确认。



「只要我们一起上,对方肯定会陷入一团混乱,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是被全班女生袭击呢!不过,实际人数也差不了多少。」



我发出压抑的笑声。



「重点是要利用最初的混乱,看能建立多少战果,这就是……」



「喂,你们怎么……」



我转头看见一个男生,是潮崎。他刚刚大概是去上厕所吧,不过看见拿着枕头的女生睡衣军团聚集在自己房门前,顿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葵!」



在我下达指示的同时,以小葵为首的数人迅速将潮崎制服。完美的默契让人不敢相信是临时组成的袭击队,她们在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将枕头套塞进潮崎的口中,成功使其瘫软无力。



「漂亮。」



「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