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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思念(1 / 2)



理所当然似的,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



从七十年前的世界回来之后,个性变得相当坦率的我,在家也好,在学校也好,大家都说我「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过去至今的我就是在无聊的叛逆期,我想。为什么那时会对什么事都这么烦躁呢,现在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可以理所当然的去学校,可以悠闲自在地眺望美丽的蓝天。可以吃饭吃得饱饱的,可以放满整缸热水泡澡。在开着冷气凉爽的房间里悠闲躺着看漫画,到了晚上开了灯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必要因害怕恐怖的空袭而浅眠,为了能随时离开总是准备着逃生包。



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真的很幸福。



我们不必在平常就感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活着。这么快乐的生活,那时候的我,到底有什么不满?现代的日本,真的很幸福。



但是,每当在电视中看到海的另一端遥远国度的新闻,我就觉得难受。



仍然有正在战争的国家,有害怕轰炸住在当地的人,因内战而丧失许多人命,也有以信仰之名进行自爆恐攻的人。



有手持武器作战的年轻人。还有因为少数白痴大人的过错,让他们被恐怖包围、夜不成眠的孩子。



每次这么想,我就会回忆起在七十年前的世界里遇到的大家。



那些温柔对待陌生的我的,温暖的人,在我回来之后,也一定继续过着害怕空袭的生活。即使战争结束后,也一定一直过着因世道混乱、贫困、饥饿所苦的生活。



然后这一切,现在依然在世界各地持续着。



每次读战争或内战的报导,看见新闻节目上轰炸及恐攻爆炸的影像,因受伤而满是鲜血的脸,因失去家人而哭泣崩溃的人,我就会做在七十年前的世界里碰到空袭那晚的恶梦。



我深刻感受到战争还没结束,这样下去不行。但是,我能做什么?



虽然怀着这样的烦恼,我还是每天过着普通的生活。



时序进入七月,真正的酷暑到来。



就在我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百合花的香气。



我环视周围,在某家庭院里头,发现盛开的白百合。那瞬间,我想起紧紧揪住心脏般的苦涩感觉。



彰。直到现在,我还是一天会想起彰好几次。



明明完全不打算去想,但彰的模样偶然会在脑中浮现。



会不小心想起那个温柔的微笑,那个既低沉又迷人的嗓音,摸我头的大手,抱着我有力的手臂,宽阔温暖的背。



回到现代后,我曾一瞬间觉得那是梦吧。去那个时代,看到许多恐怖的东西,遇到许多温柔的人,一切都是一晚的梦境。



夏夜之梦。因燠热而见到的幻影。



但,不是的。那的确是现实。



因为,在我回来那天,妈妈这么说。



她把脸靠近我的胸口,一脸不可思议的说「有百合花香」,仔细一看,在我的手心上,沾着百合的花粉。宛如落日般的深橘色,切切实实的附着住没有离开。



那是彰给我的百合花。在分别的瞬间,我握着的百合花的花粉。



所以,我相信那并不是梦。彰是确实存在的,虽然再也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一边看着庭院里摇曳的百合花,一边静静的流泪。



『百合真是个爱哭鬼』。



彷佛,又听见了那个怜爱的声音。



「呃───那我们现在来分下礼拜社会科参观的组别喔。」



原本看着窗外,听着唧唧蝉鸣声的我,把目光转回站在黑板前的班导那里。



三个礼拜后,暑假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有个例行性的社会科参观,虽然只是顶着参观的名目,实际上是去远足就是了。



这么说起来,今年要去哪里啊?说不定课堂上有说、有拿到讲义,但之前处在叛逆期的我,完全无视了这一切。



算了,哪里都行,我想,反正跟去年差不多吧。让我们搭巴士,送到某个地方,然后听一些话,吃午饭,再去另一个地方听些话,然后回来。



我用手撑着脸,呆呆的看着班导师青木写在黑板上的字。



「好,六人一组分成六组,就找好朋友自行成组吧。」



找好朋友自行成组这件事,对我们这种边缘人来说相当困难。总之我是个实打实的问题儿童,同班同学都避之惟恐不及,只能加入人数不足的组别。



青木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跟一个五人的组别说「还差一人,就让加纳加入如何」。



是个由颇为乖巧稳重的女生们组成的组别。听到青木的话的瞬间,她们有点不知所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感觉是其中最活跃的领袖桥口同学说「知道了」,回了青木的话。



我走近桥口同学那组,她们果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总觉得难过,待着不舒服。不过这也是我自作自受,是过去至今逃避和人往来应对的报应。



反倒是桥口同学她们很可怜。明明是难得的校外活动,却得和我这种问题儿童一起行动,心情应该很沉重才是。想着至少不要给她们带来困扰,乖一点比较好。



就在我想着这些时,青木移动桌子进行分组,指示我们决定组长和巴士里的座位。



「组长很重要唷。因为参观完之后,要代表各组向导览的研究员致谢辞。」



青木说完的瞬间,教室里响起一片骚动。我听见一个活泼男生组吵吵闹闹的内容。



「呜哇───真的假的,超惨。」



「不知道谢辞要讲什么啊───!」



「你当啦,组长。」



「才不要,你当!」



我加入的组别也是类似的状况。原以为团体领袖的桥口同学会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但在陌生人面前会害羞的她摇头说「绝对不行!」,其他同学的回应也大同小异。



这样下去,不管花多久时间都不会有进展的。这么想的我,斟酌着时机,开口提议「那个……」。



组里的大家惊讶的齐齐看着我。总觉得她们有点害怕,是我想太多吗?



我尽可能摆出温和的表情,朝她们露出笑容。



「我来当组长如何?」



「咦?」



「啊,如果没人要当,那我来也没关系的意思。」



「唉……。」



桥口同学她们睁大眼睛,满脸惊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结束叛逆期,突然变了个人的我,班上的同学还没办法应对或适应,是种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好的感觉。



桥口同学她们,看来也对我突然主动提出要当组长的行动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但过了小半晌后,桥口同学转过头,抬眼问我「那,可以拜托你吗?」。果然让她们觉得害怕了啊……我一边想,一边微笑点头说「嗯」。



「那么,接下来决定巴士的座位。」



我这么说完,桥口同学她们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嗯、嗯……。」



她们点点头。



接下来好好建构人际关系吧。首先在社会科参观之前,得稍微跟同组的成员拉近一点距离才行。



我暗自下定决心。



「纱瑛,要不要吃巧克力?」



「要───我回送你软糖!」



「我也要!」



社会科参观的早上。



在巴士里,大家迅速开始交换点心大作战。在我周围,同组的成员们也和乐融融地彼此交换巧克力跟软糖。



坐在我邻座的,是桥口同学。她跟坐在走道另外一端的竹田同学和有川同学交换完点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一脸戒慎恐惧的开口问我:



「……加纳同学,你要不要巧克力?」



我笑着点点头,然后递出口袋里的水果糖。



「那,我用这个跟你交换。」



「唉,可以吗?」



「因为,你给我巧克力了呀?」



「呃,嗯,是、是啦……。」



桥口同学一边点点头,一边收下我递过去的糖果。



果然没办法立刻就亲近起来。人际关系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这是我这一周以来切实的感受。但觉得有稍微缩短了一点点彼此的距离。



就在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情况下,坐着巴士摇晃前行。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又蓝又通透的晴空,远方可以看见一团一团的积云。莫名想起彰他们出击那天的天空,彰他们被吞没的天空。



坐在最前面的青木站了起来,拿起巴士导游用的麦克风。



「差不多要到了,收拾随身物品做好准备喔───。」



同班同学们骚动起来开始动作,我也把书包放在膝盖上。



再次,呆呆看向窗外。路旁立着一个大大的直式招牌。



在我无意间看清楚招牌上的文字时,砰咚,心跳如擂鼓。



『特攻资料馆』。



砰咚砰咚砰咚的,心跳加速。特攻这个词,即使招牌已过,仍旧映在眼帘中没有离开。



巴士按照招牌所示转了个弯,然后───进入特攻资料馆的停车场。



我的心跳快得宛如连续敲钟。



大家开始站起来下车了,所以我也几乎是无意识的跟着做,可脑中一片空白。



听着道路两侧传来的蝉鸣声,我们走进资料馆中。



入口附近的位置,展示着古老且陈旧的战斗机。和彰他们驾驶的、和他们有着相同命运的特攻飞机同款式。



我突然一阵晕眩,那天的记忆浮现脑海,鲜明得惊人。笑着挥手,英姿飒爽出发的特攻队员们,化成光点消失在南方天空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