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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非日常篇(1 / 2)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早上才回宿舍了。



现在这个时间早上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所以在走廊上我没有碰到一个人。可能是由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缘故,眼前的景象和平时看惯了的样子有些微妙的不同,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某个陌生的地方。



我像在寻求救赎一样,快步走到自己的寝室,把门打开。



然而——雾切却不在。



我本以为她一定早就破了案,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但被子里面是空的,也毫无温度,看来她还没有回来。



我一头栽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连梦都没做,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钟声响起——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里是——?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四下张望,然而这里并不是异样的杀人现场,也不是阴森的建筑物内部,而是我的寝室。太好了,平安回来了。尽管一阵阵贫血导致的晕眩仍然挥之不去,但这下我终于真切地感到自己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我看了眼时钟,差不多恰好是正午时分,刚才的钟声是学校的午休铃声。



我查看手机。现在是定时联系的时间了,按照我们约好的,正午时刻八鬼打来电话,随后每隔十五分钟宿木、水井山、雾切依次跟我联系。



然而正午时刻过了五分钟之后,八鬼仍然没有打来电话。



我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宿舍食堂里,自己把电视打开。电视里在放午间新闻,正在播报发生在某个萧条的商业区一角的杀人案,以及八鬼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果然被杀了……



虽然他之前让人觉得比较难接近,但其实非常热心,是个好人。



要是我们没有请他帮忙查案,也许他就不会死了。不管找什么借口,对于他的死我都有责任,他就等于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是我——



我在空无一人的食堂里把脸埋在手臂里,把自己封闭在眼皮下的黑暗之中。



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吗。



这就是雾切一路走来的道路吗。



就算我拼上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一个人的生命,与此同时,却有另一个人的生命消逝得如此轻易。要是让我选择取舍,我应该去救谁呢。



要是我有才能——应该就能救下他了。



求求上天让我尽可能地救更多的人吧……



就在这时,紧握在我手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好。”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我是远秋津菜砂。”



“啊……”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情不自禁地把头抬起来。“小砂妹妹!怎么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是侦探宿木先生拜托我的,他叫我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打这个电话。你们约好要定时联系的对吧?”



“啊,嗯……是啊,他这人真是仔细。”



宿木、菜砂和月夜三个人在那之后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他们也建议我到医院去看看,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尽快回到宿舍,找回自己的现实感。



“宿木先生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意识,不过听说因为是头部受伤,情况不容乐观。”



“是吗……小砂妹妹你们呢,还好吗?”



“我们没有任何问题,月夜同学在我旁边睡得正香呢。”



“太好了……”



“然后,宿木先生有事托我转告你——”



菜砂讲述了“枯尾花学院”案的真相,其内容对于没有亲身体验过的我来说从头到尾都非常奇妙。



“谢谢,这下过了一关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宿木先生才好。”



要是没有他在,我们现在还被关在“利布拉女子学院”里,案子也破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帮忙解决了“枯尾花学院”的案子,侦探等级“2”果然非同凡响。



而且他直到最后都没有背叛我们。包括水井山的事在内,真是一碰到这些侦探就没什么好事,而他还帮助了我们,光是这样就让我高兴得快要掉眼泪了。



“话说回来,悬研的人呢?他们好像是陪着你们一起去了医院的……”



“看到宿木先生脱险之后他们就去了警局,好像是去谈案件的事了。”



“是吗,那看来这方面交给他们应该没问题了。”



“嗯。还有……宿木先生最后是这么说的:‘虽然我现在不得不从一线退下来,但为了她,我不会放弃战斗——’”



“她?”



从这个词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是啊……对他而言她就是如此重要,我感觉有点明白宿木这个人为什么会站在我们这边了,也许他也只是恰巧站在我们这边而已。



“他托我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话说回来,五月雨小姐你真的好厉害,都一样是高中生,你跟我们看到的世界却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是一个比我们大上好多的姐姐。”



“你是说我老了?”我开玩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厉害啊,跟你们一样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



“不,五月雨小姐你当时挺身而出想保护我们,我想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侦探……真是了不起啊。”



“是、是吗?”



“我对侦探产生兴趣了。那个……我也有机会当侦探吗?”



“嗯!小砂妹妹一定可以……”



我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对。



保持侦探这个身份并不轻松,反倒一直充满了苦恼,总是在不断失去。出于对这个职业的憧憬当上侦探之后,也一定会碰到挫折,说不定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然而……只要有人会像菜砂一样这么说,也许对侦探来说就是一种救赎。



救赎吗……



“这个世界上救过那么多人的英雄,直到现在有没有谁想过要救他?”



她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



什么人能够拯救受伤的侦探呢——



“五月雨小姐,事情全部解决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菜砂问道。



“嗯,当然。啊,对了,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



“好啊,在那之前我得赶快瘦下来。”



我们彼此承诺了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未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十二点三十分。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水井山打来电话了,但她现在在警局里,大概顾不上这个了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战战兢兢地按下按钮。



“你好……?”



“你不必那么害怕的。”



是水井山。



“为、为什么?您应该被警方逮捕了才对!难道您逃出来了?”



我站起来大叫。



“不,我在警局里面,刚才一个刑警突然把手机交给我,看来是龙造寺先生派来的。他应该事先都安排妥当了,在我被抓住的情况下就会这样。”



“他是要您跟我打电话……?”



“嗯,如果我输给了你,那就将案件相关的情报全部告知,想必他是这个意思吧,果然是个讲求公平的人。”



也就是说,龙造寺早已预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当然,不仅如此,要是事情有了其他结果,他应该也已经想好了相应的对策,龙造寺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



“既然龙造寺先生认为这是正确的,那么我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水井山首先向我讲解了“‘Goodbye’酒吧”的案子,这个案子由八鬼进行侦查,而水井山意图把他侦查所得的情报全部据为己有。



“就是这么多。顺带一提,凶手洗群三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去世,我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后,发现此案当时被怀疑是为骗取保险金而杀人,但由于证据不足,犯罪嫌疑人免于被起诉。当时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就是被害者木玉胜实。”



她的侦查简直无懈可击。



她这样的才能居然会被埋没在等级“7”的行列里,真令人难以置信。



“哎呀,为什么不说话,五月雨结小姐?”她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了神。“莫非你是觉得我提供的情报反正不会是真的?还是说你不愿意跟犯罪者说话?”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像您这样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断送自己一生的事情……”



“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行动的意义啊,我不认为自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但、但是!”



“呵呵,还是不要在这里争论了,我们各自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接下来说说我负责侦查的‘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案件吧。”



“好、好的。”



水井山讲述了案件的详细情况。



被害者在博物馆后面的组装小屋里被烧死,两栋建筑物之间是庭院,庭院中央立着一尊“铁处女”,而且这尊“铁处女”还没有头。



“关于这个案子当中所用到的诡计,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聚光导致的火灾。”



“聚光导致的火灾?”



“酒吧的诡计是好几个古典手法的结合,而博物馆这边也是一个古典的机械诡计。聚光导致的火灾,指的是通过镜片状的物体将日光集中在一点,由此把东西引燃的那种火灾。做理科实验的时候你应该试过用放大镜把纸点燃吧?跟那差不多。聚光导致的自然起火,只要 条件具备,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生,比如放在屋檐下的矿泉水瓶子都有可能是引发火灾的原因。”



“您是说凶手是有意识地引发这种现象的?”



“没错。凶手算好太阳光照射的方向,在某个特定时刻让光聚集在组装小屋内的火柴上将其点燃,凶手利用这个手法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但是……聚集日光的镜片在哪里?”



“那就是‘铁处女’啊。跟挑战书上写的一样,‘铁处女’是用来当做凶器的。”



“咦?‘铁处女’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用铁做的吧?”



“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案件中出现的‘铁处女’,它的特征是……”



“没有头吗?”



“是的,头部被水平切断了,这种形状不是恰好可以用来放东西吗?比如说,在那里放上一样镜片状的东西如何呢?”



“无头的‘铁处女’实际上是用来摆放镜片的底座……您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如此。顺带一提,我想所谓的镜片应该是冰球。凶手在夜间将它设置好之后就离开了,另外为了将日光集中在镜片上,他还利用了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骑士铠甲。我想他应该是利用表面被磨成镜面的盾反射日光,将日光集中在‘铁处女’的镜片上。骑士也都是没有 头的,不过这想必是为了混淆真实意图所做的伪装吧。”



“冰球能够当镜片用吗?”



“当然可以,而且冰只要放上一段时间就会融化掉下去,凶手也就没有必要将它收走了,也许盾的作用也包括了利用日光把冰融化吧。只要冰球稍微一融化,剩下的冰球就会掉进‘铁处女’的躯干内摔碎。”



“要是没有天晴呢……?”



“那就顺延到第二天。虽然再次让被害者因为酒精而失去意识会比较困难,但被害者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印象吧。”



水井山也已经把凶手的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了,听说那是被害者大学里就读的学生。



“那个……虽然我说这种话有点奇怪……您把情报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水井山小姐,您进行侦查工作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抢先一步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对吧?这可是您不惜冒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报啊……”



“关于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按照龙造寺先生觉得正确的去做,虽然把情报交给你从结果上来说会对龙造寺先生不利……但我心中产生了迷茫,我开始觉得这会不会就是他希望得到的救赎。至于答案……就请你去寻找吧。”



“……好的。”



“话虽如此,现在胜负还未分晓,不知你们能否把剩下的案件全部解决呢?差不多快到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她快打电话来了吧,那么我也该挂电话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永别了。”



水井山把电话挂断了,也许不让我说出告别的话是她最后的骄傲了。



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了。



以雾切的作风,她应该会在分秒不差的时候打电话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一分钟过去,手机仍然保持沉默。



两分钟,三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我犹疑着离开了食堂,回到自己的寝室。



二十分钟过去,我披上外套。



三十分钟过去——



我冲出了宿舍。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正零零星星下着小雪。



我全速奔跑起来,雪片刮在脸上生疼。我一边把胳膊穿进背包的带子,一边跑向校门。



雾切没有打电话来——这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被困在了封闭环境之中,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不管怎么说她都需要帮助,也许她现在正在大声求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喂,雾切妹妹?”



“是我。”



是利科。



“什么啊……”



“抱歉让你失望了。向你报告,‘厄喀德那’号的案件结束了,案犯是岛白男,二十九岁,男性,生日是八月一日,他是七年前一起抢劫杀人案的幸存者,被害者就是那些抢劫犯。”



“你果然厉害啊。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按照结小姐说的,没有做扳断手指或是刺瞎眼睛这一类的事,不过可能多少会留下一些淤青——”



“不,你是在说案犯吧?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哦,我一点伤都没有。”



“是吗,太好了,辛苦你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在,这次的游戏就根本没指望了。”



“道谢就不必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支援结小姐而来。”



“不,谢谢你。然后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



利科从校门的阴影里现出身形。



他一只手上搭着外套,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尽管跟他分开之后才过了几天,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他张开双臂等着我过去。



“原来你在这种地方,”我向他跑过去。“这是什么姿势?”



“由于重逢的喜悦,两个人紧紧相拥。”



“这就不用了吧。”



“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了吗?不是说好我平安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一个吻的。”



“我答应过你这种事?”



“看来你果然忘了,那就留到下次吧,换这个就好。”



利科再次张开双臂。



“——好吧。”



我弯下腰跟他抱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的手臂没怎么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种像是在抱空气的感觉,只有甜美又令人惬意的香气能够证明他的确存在。



“好了,结束。”



“很软。”



“别说感想,太丢脸了!”我不由得失声叫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雾切妹妹没有打电话来,你知道什么吗?”



“关于这件事……”



“嗯。”



“响子小姐似乎跟案犯两人一同离开了‘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咦?”



“之后有人在悬崖下发现了案犯的车,已经损毁严重,但两个人都不在车内。现场附近的河岸上有一具推测是目击者的第三者尸体,推测案犯是抢走目击者的车之后逃跑了。”



“等、等一下,雾切妹妹呢?她没事吗?”



“应该没事吧。”



“应该?”



“是的,因为我没看到,只是猜测。事故现场没有发现可能是响子小姐留下的血迹,目前也没有收到消息说河边或是下游浮起了少女的尸体。从目前状况看来,应该可以认为是案犯把响子小姐带走了。”



带走了——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就像中了一枪一样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底开始隐隐作痛。每当在新闻里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被带回到过去。有人把她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结小姐?”



“啊,嗯,我没事……”



“抱歉,明明有我在,却还是眼睁睁地让响子小姐被案犯带走了。”



利科稍微踮起脚来,让我进到伞下,雪在我们的周围一点一点积起来。



“……这不能怪你,当时你还在船上啊。”



“说实话,那个案子早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咦?那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关注游戏的进展。”



“关注?”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把案件分开了吗,一部分由结小姐你们负责,一部分由我负责。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出手干涉结小姐你们的案件,未免有犯规的嫌疑。”



“才不会呢!要是你能出手帮忙就好了。”



“我其实也手痒得不行啊,非常想去解谜……但是,如果全部都被我解决掉了,那些在观看游戏的人应该会觉得很无聊吧?我也觉得这样很无聊。”



“跟那些看游戏的人没关系!什么叫无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我提高声音说。果然不能指望利科具备一个侦探所应有的伦理观和正义感,而与此同时,却又存在龙造寺这样态度坚决地对待这一切的侦探——



利科回望着我,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抱歉,我向你抱怨也挺没道理的,”我低下头注视着脚下。“我完全没想过雾切妹妹会遇到这种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这还用得着说吗?”



“咦?”



“当然是去救响子小姐对吧?”



“但是她被带到哪里去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就是应该推理的时候了,把响子小姐带走的案犯去了哪里,藏在了什么地方,请你推理出来。结小姐,你不是专门负责绑架案的编号‘88’吗?”



“就算你这么说——”



我不能放弃。



我要思考。



雾切在哪里。



案犯为什么没有杀雾切而是把她带走了?



应该是打算把她当做人质。他是为了跟游戏的责任侦探,也就是我交涉,想把她当做手上的一张牌。



雾切很有可能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并且揭发了案犯的罪行,所谓的“终极密室”对她而言应该完全不成问题。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案犯改变了计划,打算利用人质威胁我退出这场游戏。



不知道案犯是怎样把雾切响子制服的……但他既然拖着人质这么个大包袱,行动的时候车辆是必不可少的。大多数绑架犯都会用车,尤其绑架对象是未成年人的情况下,犯罪行为全程在车内进行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然而这次由于案犯是偷了第三者的车,理应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车上,他应该会尽快弃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全的地方——?



此次犯罪原本就不是以绑架为目的,想必没有特别准备什么据点。



那么难道是案犯自己家?



不,这次案子当中侦查方很容易就能想到去查案犯的家,所以对案犯来说那里算不上安全。按照案犯的心理,他应该会找到一个侦查方想不到的地方作为据点。



比如说在某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的山中小屋?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黑之挑战”已经过了48小时,还剩下大概119个小时。



在某些情况下,这么长的时间内案犯必须跟人质一直在一起,这样一来单独作案就变得困难,他需要更多人手。



从案犯的角度来说,“找别人帮忙”的心理也许就跟“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心理一样强烈吧?



找谁帮忙?



如果我是案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找的人只有一个。



龙造寺月下!



龙造寺的城堡——那个地方可以保证安全。我记得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也都被暂时关押在那里,能够同时保证安全性和隐秘性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那是一个很适合决战的地方。



“利科,雾切妹妹会不会……”



“车已经准备好了。”



利科伸开一只手,指向校门前的车道。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多么优秀的侦探助手。



“赶快到龙造寺先生的城堡去!”



“遵命。”



利科打开后排车座的门,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坐进了驾驶席。



“咦,你来开车吗?”



“保证安全驾驶。”



利科以流畅的动作发动了车。



我的日常生活很快就成了一片消失在后视镜里的风景。



随着我们逐渐接近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雪也越下越大,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一片纯白。迎面驶来的车打开了车头大灯,在那道光中,牡丹一般的雪花闪闪发光。



在表示此前为龙造寺的私有土地的砖砌拱门前,车停下了。



“怎么了,利科?”



“情况有点不对呢。”



拱门下摆着一排铁栅栏。



我和利科下车把铁栅栏移开,空出车道。一瞬间雪就在头上和肩膀上积了起来,我们把雪拍掉回到车里。



“平时这条路上总会有很多委托人在走的,今天却没有一个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快点吧,利科。”



车沿着林荫道向前行驶,静静落下的雪中一排排枯树看起来就像是一队队低垂着头的死神,感觉很阴森。



我们终于到了另一座拱门前。这里也有铁栅栏,要想继续前进,我们还是得下一趟车把它移开。



再往前穿过有喷泉的庭院,就可以看到龙造寺的城堡了。这座城郭以下着雪的灰色天空为背景,看起来简直就是受到百年诅咒的废墟,是因为感受不到人的气息吗,还是说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车在大理石门厅前停下。



我和利科下了车,站在自动门前,然而门却毫无反应。不仅如此,在透明门的后面,长桌和沙发堆成一座小山,筑起了防御工事。



“看来结小姐的推理是正确的。”



利科说。



“但是感觉很奇怪啊,是什么人筑起了这种防御工事?难道是把雾切妹妹带走的案犯?”



“会这么想很自然。”



“那龙造寺先生呢?自己的侦探事务所都被别人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站在自动门前说话的时候,防御工事的缝隙里时不时地有小孩子探出头来观察这边的情况,那是龙造寺在这里雇佣来当见习侦探的孤儿。



我跟他们视线一对上,他们就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



“啊,你们等等!”



我叫住他们。



然而对方似乎很警惕,并没有现身。



“是我,利科尔内。”



利科对着门后喊。



有几个孩子露出脸来。



“利科……?”



“是的,我回来了。”



“是利科!”一个少年把脸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自动门上。“不好了,利科,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叔,把地下室的案犯全都放出来了!”



地下室的案犯?



难道是利科说的那些在案发前就抓住了的案犯!



“那个不认识的大叔是不是带着一个女孩子?”



利科问道,少年点点头。



没有错,雾切就在这里。



“那些案犯给我们下了命令,让我们把入口堵住。”



另一个少年说。



“龙造寺呢?”



“他……不在。”



“也就是说他不在的时候地方被别人占了?”我问利科。“这里的安保这么差?”



“既然龙造寺不在,那就没办法了,我想光靠孩子们是没办法抵挡挟持了人质的案犯的。”



“是吗……”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那些案犯还在房子里面?”



利科问少年。



“应该吧……他们说要一起在这里‘据守’。‘据守’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利科这样解释道,然后靠近门。“可以打开吗?”



“他们下命令说不准把人放进来,要是我们不听他们的命令就要杀那个女孩子。”



“是吗……那不开门比较好呢。”



“对不起啊,利科。”



利科从门旁边离开,回到我身边。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案犯有五个,几乎都毫无战斗经验,对付他们很简单,只是其中有一个DSC编号‘355’的侦探,还是需要小心。话虽如此,跟杀手比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呢。”



“那些人躲在这里不出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想必是跟那个把响子小姐带走的堤达成了协议吧,他们帮助他在剩下的五天内逃脱,作为交换条件,他们能够从游戏通关时得到的5亿6100万元中分一杯羹。对于这些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就结束了的案犯来说,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条件,应该也能够让他们发泄一下压力 吧。”



“对方一共六个人啊……”



而且雾切还被挟持当人质了。



没想到最后会面对如此困难的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案犯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利科隔着自动门向少年们发问。



“……不知道啊。”



“啊,说起来,”另一个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之前有个小孩子给他们送吃的去了,那个小孩子坐的电梯停在了五楼。”



“五楼不就是龙造寺先生的房间那一层?”



我问道,利科点点头。



“那是龙造寺的专用楼层,应该可以认为他们不止一个人在那里吧。”



“利科,”少年说。“这边已经堵住了,但是后门那边还没有。”



“谢谢你提供情报。”



我和利科告别这些少年之后,绕到建筑物背面。



在纷纷飘落的雪中,利科拉着我的手,一路跑过迷宫一般英国庭院风格的庭院,我们不时经过一座小桥或是穿过一道石拱门,如同一场小小的冒险。要是没有利科给我带路,我大概是走不出这个庭院的。



我们来到了后门。虽说是后门,却跟普通的住宅一样有屋檐,跟玄关大门一样。这里安装着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有监视摄像头。



“我说,利科,这里有监控,没关系吗。”



“要说监控的话,之前经过的林荫道有,正面的大门也有,”利科从西装背心的口袋里取出钥匙插进锁孔。“也许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钥匙转动,后门的门打开了。



“你有钥匙吗?”



“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啊。”



我们进入建筑物内部。走廊很狭窄,关上后门的门之后,下雪的声音也被隔断了,我们处在了完全无音的状态。



总而言之是成功进来了。利科像猫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往前走,我也学着他跟在他后面。



穿过走廊就是厨房。



利科示意我停下。我从旁边偷偷往里张望,看到有两名年轻女子站在煤气灶前,看着放在火上的锅子。她们大概是正在做菜,可以闻到玉米浓汤的香味。



“我负责右边的,结小姐你负责左边——”



利科小声说。



“等等,负责是什么意思?”



“制服她们。”



“我可没学过这个!”



“那我一个人来吧,要是手上没轻重杀了人那就对不起了。”



利科悄无声息地从暗处冲出,靠近两名女子的背后,右手和左手各用一根绕成圈的钢丝绕住她们的脖子。紧接着,他旋转身体回身蹲下,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一扯钢丝。在他旋转身体的时候手臂互相交叉了过来,但看起来他拉扯的力量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钢丝。



两名女子很快倒下。



我跑到两名倒下的女子身边。



看起来她们俩都没死。



“她们没事吧?”



“只是由于颈动脉受到压迫昏了过去而已,很快就会醒的,”利科拿起叠放在灶台上的餐巾,递给我一张。“请用这个把她们的嘴封住。”



“啊,嗯……”



我把餐巾拧成绳子,塞进女子口里然后系好。



之后利科用钢丝把两名女子分别绑了起来。



“这样一来还剩四个人。”



对于利科的手法之娴熟我只能叹息了。



“我真是没用,抱歉……”



“没有的事,这也是结小姐的魅力啊。”



“……谢谢。”



我们穿过宽敞的厨房,来到隔壁房间,这里摆放着三张铺着白布的圆桌,大概是食堂吧。



我们正打算从旁边一扇门出去的时候,对面传来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请问午饭还没有做好吗?”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男子打开门进入食堂。



利科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内侧取出了一样类似于长针的东西,迅速来到男子眼前。



“咿!”



头发乱蓬蓬的男子惨叫起来。



利科用针尖抵住男子的喉咙,仔细一看那原来是文具圆规,在男子的眼中想必它是一件可怕的凶器吧。



“不要大叫。”



“咿,好、好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利科冷冷地问。



“那个……午饭……”



“堤怎么指示你的?”



“他叫我放哨,防止有人溜进来……”



“堤在哪里?”



“我、我想是在五楼。”



“堤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呢?”



“应该跟他在一起。”



男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了,我想他大概不大适合实施犯罪行为,以他这种懦弱的性格,真亏他也敢参加“黑之挑战”。



利科把情报问得差不多之后又像刚才那样把男子绑了起来。



“还有三个人,按照这个节奏太阳落山之前就能结束了呢。”



“希望如此吧。”



我和利科出了食堂,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门厅,这里铺着一流酒店里的那种地毯,摆着等候沙发。入口处的自动门前,刚才那些少年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筑防御工事,他们假装没有注意到我们。



利科按下电梯按钮。



表示楼层的光按照5……4……3……的顺序依次亮起。



“嗯……?你们是什么人?”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厅那边走来了一名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的男子,他一只手上拿着威士忌酒瓶,脸很红,走路跌跌撞撞的。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



男子指着利科叫。



大概是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之一吧,从外表年龄来判断,他应该就是编号“355”的侦探。



“居然敢碍我的事!”



男子把插在皮带里的一样看起来像是枪的东西拔出来对着这边。



电梯到了,门打开了。



男子扣动了扳机。



这毫无疑问是真枪。



亮光一闪,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与此同时利科把搭着上衣的那只手臂迅速挡在身前,做了一个挥开的动作。



叮,响起一声像是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墙壁上开了个洞。



利科平安无事。



“怎、怎么可能?把子弹弹开了?”



拿着枪的男子呆住了。



利科猛地把我朝电梯的方向一推。



我脚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电梯里面。



“请你先走一步,待会儿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利科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利科!”



门开始缓缓关闭。



“你一定要来啊!”



在门完全关上之前,我看到利科冲我眨了下眼睛。



电梯开始往上升。



门后接连不断地传来枪声。



我害怕起来,把耳朵捂住。



我变成一个人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必须靠自己战斗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焦躁和紧张令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就在我痴痴呆呆地望着表示楼层的数字时,电梯突然在三楼停下了。



我慢慢站起来。



——三楼?



谁让电梯停下的?



门打开了。



那里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



他手上拿着一把奇妙的小刀,尖端是水平的,并不锐利,是一把潜水刀。男子在潜水服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脖子上挂着呼吸管。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表情。



在这座城堡里工作的全都是小孩子,因此眼前这名男子不是城堡里的人,应该是案犯之一。



看来对方也同时得出了结论。



男子认定我是敌人,高高举起了小刀。



我赶紧抬起双臂保护自己,手臂并不重要,总而言之我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到雾切那里去把她救出来。



男子的小刀落下来——



就在这时,走廊那边传来了孩子们哇的一声大叫,从左右两边的走廊上跑来了一群用棒球头盔和球棒武装自己的孩子,向着手拿小刀的男子直冲过去。



在第一次冲撞之下,男子站立不稳,失手把小刀落在地上。



孩子们抓住这个机会,包括没有武装的孩子在内,大家聚起来把男子团团围住,开始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他。



“坏人在楼上,请你去把他消灭吧,侦探小姐!”



其中一个孩子对着我说。



他们认识我?



也许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看到过我吧。



我点头答应。



电梯关上门之后再次开始上升。



我在五楼下了电梯、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对开门。



我走到门前,门自动打开了。



堆积如山的档案和文件,到处乱丢的资料书,知识的山脉与创造的海洋。



男子岔开腿坐在桌上,仿佛一个亵渎了这个神圣之地的不速之客。



他一只手上拿着菜刀。



那就是“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案犯堤吧。



紧挨在男子面前的地方有一台轮椅,雾切坐在上面。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上贴着胶带,脸色非常糟糕,看起来相当虚弱,但她看到我之后还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让你久等了,雾切妹妹,我来接你了。”



我向着轮椅走过去。



“喂,别当我不存在啊,”堤在桌上站起来,从上面一下子跳了下来。“不过要说没礼貌,大家彼此彼此吧。话说回来你找到这里的速度很快嘛。”



他摆弄着菜刀笑道。



“请把她还给我。”



我狠狠瞪着他说。



“你明白我的意图吧?”



“是的。”



“你自己说说吧。”



“你把她还给我,作为交换,我不会揭发你的罪行,放过你,这样就行了吧?”



我没有丝毫犹豫。



是把她救回来,还是以牺牲她为代价揭发案犯——这简直算不上选择取舍,答案一开始就决定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雾切拼命摆起头来。



她好像想说什么,但由于嘴被封住,她吐不出一个字。



“哎呀,你很识时务啊,”堤拿着菜刀拍起手来。“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这么选对吧,你其实也不会失去什么,要是你抱着什么侦探的骄傲不放反倒会失去重要的东西,那可就太蠢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事情的确如你所说。”



我说。



虽然这个决定无异于让之前我在那么多人的帮助下拼上性命走到今天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但对我来说,雾切响子就是这样一个即使放弃这一切也要保护的人。由于不肯放下侦探的骄傲而失去她,这我简直无法想象。



“结果还是像我这样理解了游戏本质的人才能获得最终胜利啊,”堤似乎相当高兴,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可以把她松开了,不过在离开这栋建筑物之前她的两只手要保持原样。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