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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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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阿船



少女们的秘密王国座落于此,



却无法看见。



进不去──也出不来。



CLICK?



CLACK!



今天来说《睡美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国王和皇后,两个人非常想要孩子,却始终生不出来。



某天,有一只青蛙从河川跳了上来,开口说道:



「公主快要诞生了吧。」



青蛙所说的话成真了,皇后生下了一名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婴,欢欣至极的国王因而举办了一场庆祝宴会。



国王邀请了十二名拥有神奇力量的仙子参加宴会。事实上,仙子总共有十三位,但要送给她们的黄金盘子却只准备了十二个,也就是说,有一位仙子没有被邀请。仙子们各自献上祝福给公主,第一位送上温柔的心,第二位送上美貌,第三位送上富裕。就在第十一位仙子完成祝福的魔法时──



没被邀请的第十三位仙子不请自来。她为了报复自己没被邀请的仇恨,开口说:「公主在满十五岁时,会被纺织机的纺锤刺死!」



她下了咒后便走出大厅离去。大家既悲伤又害怕地直打哆嗦,此时,第十二位仙子走上前来。



「由我来减缓诅咒吧。公主并不会死去,只是会沉睡一百年。」



仙子说道。



即便如此,国王为了不让公主遭遇不幸,下令烧毁全国各地的纺织机。此后,公主正如仙子们赠予的祝福般,成长为温柔美丽又贤淑的女性,看见公主的人,无一不称赞她的可爱。



当公主年满十五岁时,国王和皇后碰巧都不在城堡,留在城堡内的公主就随心所欲地四处浏览。最后,她走进一座古塔中。



进入塔内后,她看见一位老奶奶正在转动纺织机。



「奶奶,那是什么?」



「我正在纺织喔。」



公主伸出手,想要自己纺织看看。没想到,当她碰触纺织机时,手指竟然被纺锤刺伤。她就如同诅咒的内容一样倒下、沉睡。此时,睡眠魔法扩散至整座城堡,不管是家臣还是士兵,还有刚好回域的国王和皇后,一个个都陷入昏睡之中。这是第十二位仙子施展的魔法,城堡周园爬满了荆棘,层层包覆到连屋顶都看不见。



过了好几年,在这个国家里流传一个传说:据说荆棘里头有一座城堡,有一名美若天仙的公主沉睡在当中。好几位王子为了一睹公主美丽的面貌,试图穿越荆棘进入城堡,但大家最后都被荆棘阻挡,凄掺地死去。



又过了不知道几年,某天,出现了一位王子。王子听说了沉睡在荆棘中的公主的传言,他深信自己正是能拯救公主的人,于是便往城堡走去。



此时正好已届一百年,当王子一踏出步伐,荆棘就立刻开出一条路,让王子进入城堡内。域堡内的家臣、国王和皇后全都昏睡不醒,王子不停地往里面走,最后抵达了那座古塔,睡美人正沉睡于塔内。



由于睡美人实在太过美丽,王子不禁亲吻了她。此时,公主睁开双眼,看见王子,露出了微笑。当两人走下古塔,原本昏睡的国王、皇后、家臣们也都一一清醒过来。



王子和公主举办了一场豪华的婚礼。



从此以后,两个人便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



第一章



1



据说那块草原空地有幽灵出没。



几年前,曾有个女生在那块空地意外死亡,使得那里成为禁止进入的区域。据说晚上经过那块空地时,会在茂密的草丛中,看见那个死去的女生。



知道这个传说的人都建议晚上最好不要经过那里。



还有人曾在那里听见声音。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却传出女生的声音……



…………







「……!」



察觉到了。



当听见一片黑暗的背后传出野兽的低吟声时,衣谷茧才终于察觉到,她让自己身处在进退不得的状态。



那是一道在黑夜中响起的声音。



────呜──



是藉由振动喉咙所发出低沉且具攻击性的低鸣。



听见的瞬间,不寒而栗的「恐惧」开始四处扩散。这里是四面环田的乡村一角,在入夜的乡村外出散步的茧正眺望带刺铁丝围起的草原空地时,她突然发现,好几只野狗正从她的背后逐步靠近。



「唔……!」



她慌张地转头。



马上惊觉有好几道影子潜伏在黑暗中。



在夜里炯炯有神的目光、呼吸声和动静,让她察觉自己正被好几只野狗包围。面对逼近的威胁和一拥而上的恐惧感,茧只能吞了吞口水,流出一道道冷汗。



茧还只是个国中二年级的女生。



她的个子高且身材纤细,绑著一头轻便又适合运动的发型,外表看来很擅长运动,但她其实运动神经平凡,也不具备遇上危机时能冷静行动的超凡胆量。她只不过是一名面对野狗也不敢逃跑或击退的无力国中女生。



即使如此,她依然忘了。



她忘了在乡村中,理所当然得提防的事。



虽然茧在这里的镇上出生,但自从她搬去直到前几天都还居住著的都市后,便不曾再听说附近有野狗出没这种事。然而,在乡村这可是常识。她终于发现是自己糊里糊涂忽略了晚上会有危险野狗出没这种理应牢记的常识,才会让自己陷入眼前的状态。



虽然这里是住宅区的一角,但也必须留意在夜间出没的野狗。



她早就忘记乡村是怎么样的环境了。在没有光线的夜色中出门,却忘记乡村的夜晚会黑到无法看清两公里以外的环境,连手电筒都没带就只身来到这种地方,眼前所遇到的危险就是如此糟糕。



她实在太大意了。没带手电筒固然大意又危险,但野狗又比没带手电筒还要更加恐怖。黑夜已经够危险了,野狗则是更直接的威胁。那可不是普通的狗,野狗有著人类无法比拟的迅速、强大、凶暴,再加上它们是懂得群聚的可怕野兽。



小时候还住在这个乡村时,茧曾经听说过好几次野狗出没的话题。像是被野狗跟在后头、追著跑、被袭击或被咬、家中养的兔子和鸡被咬死等等,她从家人或朋友口中听过好几次这种故事,实在恐怖得要命。



她忘记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了。



她也想起了那份恐惧,可是已经太迟了。住家也离零星散布的住宅区很远,站在没有车道线的漆黑道路上,潜藏于周遭黑暗中急促又强烈的低吟声和呼吸声,很明显地正把她当作猎物看待。



────哈、哈。



她几乎感受得到野狗在呼吸时的那股温度、臭味与湿气。



「…………!」



她知道自己的脸正在痉挛。因为紧张和胆怯而憋住的气息正短促地起伏著,再加上野狗的气息、逐步逼近的脚步声,以及自己的恐惧感等等,令她在暗夜中紧绷的心脏几乎要崩溃。



野狗逐步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再这样下去不行。被恐惧感逼迫的茧心想著,得想办法赶走逐渐靠近自己的野狗,于是她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情,迫使内心朝著黑暗发出威吓声。



「嘘……嘘!」



但是,从口中吐露的声音,只能说是「胆怯」罢了。



连她都为之震惊的胆怯声。当她发出声音的瞬间,都不禁吓得满脸苍白。



当然,她的行为也造成了反效果。正当她面向潜藏著野狗的黑暗,吐出胆怯声的那一刻,恐怖的黑暗中立刻传来吓人的吠吼,就像空气破裂般激烈地反弹回来。



汪!



「噫!」



吼叫声震慑了黑暗,让她在一瞬间退缩。



那是既残暴又可怕的吠吼。茧全身暴露于恐惧之中,刚才为了虚张声势而发出的声音也应声中断,惧怕到极点的心随之崩溃,茧就像身体被恐惧压缩一般缩著身子。



但是这一切还没结束。无法结束。



野狗接二连三地出现、不断增加。当野狗立即反击吼出震耳吠叫声的同时,藏身于黑暗中的同伴也开始跟著在黑夜中狂吠起来,它们为了让猎物的身心、四肢、灵魂畏惧而发出逼迫猎物的声音──猛犬的吠吼声在不知不觉间凶暴地填满了夜晚,并疯狂地层层覆盖了世界、听觉,以及牺牲者的心。



汪!



汪!



汪!



汪!



「────────────────!」



怕到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双脚也动弹不得。



茧在暴风雨般的野狗吠吼声中缩成一团,颤抖个不停。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认为自己完蛋了。她生动地想像著野狗们陆续飞扑而来,张开獠牙刺入自己的皮肤、肉惨遭撕咬碎裂的景象,甚至想像著咬牙切齿的野狗吐出的气息与口中的温度和臭味。在那股恐怖之中,她只能害怕地紧缩身心。



没想到。



此时。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野狗群呢。」



静止。



在那瞬间,一切都静止了。



一位少女突然发出异常沉著的声音,像是切碎了咆哮的暴风雨似的。



那是一句安静且轻声细语、却带有奇妙强烈存在感的话语。听见少女说话的同时,原本填满在大气中的狗吠声突然静止,诡异的静寂降临在周遭,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声音的源头。



────喀。



寂静之中,传出一道硬底靴的脚步声。



那是说话者发出的脚步声。在全体目光的注视之下,一名少女踩著步伐,身穿一件令人以为凝聚了黑暗的黑色服装,从漆黑的夜色中现身。



太美了。那是一名貌美的哥德萝莉塔装扮的少女。



一名美丽到教人直打哆嗦的哥德萝莉塔少女。年纪大约是高中生左右吧,她身穿黑夜般的黑色衣裳,留著一头黑夜般的漆黑长发。



以及死人般白净的面貌。



她的脸蛋刻著宛若人偶的端正五官,是名既美丽又诡异的少女。



少女踩著黑色靴子发出坚硬的脚步声,摇曳著奢华的服饰与黑色蕾丝缎带,只身从黑暗中默默走来。



「咦…………?」



茧咽了咽口水。



在这种场合看来唐突、奇异又诡谲过头的少女,令茧不禁怀疑那是幽灵吗?还是幻觉?──抑或是看到那种东西的自己已经恐惧到脑袋出了问题吗?



诡异的少女正逐渐靠近茧。



野狗群见状,又开始发出威吓的低吼声,但黑衣少女完全无惧于恐怖的吠吼,也丝毫没有止步的打算。



「咦……啊……」



「……」



少女终于走到疑惑的茧面前,停下脚步。



然后一语不发地站在能够保护茧的位置,丝毫不畏惧地转身面对野狗群。



那行为与其说是很有勇气,不如说看起来像是缺乏情感。令人怀疑少女是否是个死人,做出了不适合的自然举止。不论如何,少女看似在保护她堵在茧与野狗之间,对著即便在这个瞬间飞扑而来也不足为奇的野狗群开口说道:



「……好吧,要攻击的话,就攻击这里吧!」



「!」



少女在野狗面前抬起下巴,暴露出自己白皙的喉咙,然后像是在描绘轮廓般,指著喉咙如此说道。



「咦……咦……?」



那句听起来只像企图自杀者会说的台词,不禁让茧瞪大了双眼。但是,理应听不懂那句话含意的野狗群,却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从少女的面前减少了吼叫声,并消失身影。过了一段紧张的时间后,路上已经笼罩并扩散著毫无声响或身影的寂静黑暗。



寂静。



「咦……?」



茧呆愣地直盯著站在眼前的少女那黑色的背影。



她盯著少女的长发,以及装饰在头发上的精致黑色蕾丝缎带。



寂静与沉默降临在漆黑的路上。茧和少女好一段时间都一语不发,不久,少女一边凝视野狗已然消失的黑暗,一边轻轻地张开双唇,喃喃说道:



「……不管是人还是狗,只要是无赖,反应都很相似,真是不可思议。」



「………………咦?」



在茧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之前,少女便转头面向她。



茧不知道目前为止发出了几次疑问声,但少女都没有回答,只是用冷冽静默的视线望著茧的全身,并以平静的声音说: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比起这件事,你看起来平安无事。」



「啊……」



听见少女说话后,茧才察觉自己刚刚被少女搭救。



但是,仍呆愣著的茧开口并含糊说出的,却不是感谢或担忧对方的话语。



「你是…………『幽灵』?」



茧询问。



「……我应该不是你心中想的那种『幽灵』。」



全身包覆著黑色衣裳的少女,听著茧可说是毫无礼貌可言的问题后,只稍稍眯著眼睛,静静地回答。



…………



2



这是时槻风乃自国小以来再次拜访外婆家。



风乃姊妹已经过了喜欢回乡村老家的年纪,自从外公、外婆与母亲的关系恶化,再加上外公过世后,她们已经五、六年左右没有回乡了。经营著好几间小规模公司的苛刻母亲,充满恶意地将她的故乡称为「一无所有的乡村」。其实,那里并不如母亲所说的那么乡下,风乃和妹妹雪乃也不讨厌这个乡镇。



确实,这里是山中的乡镇,放眼望去大多是山林与田地,离大都市也有好一段距离。但过去景气好的时候,勉强因应需求规划出位于都市周围的卫星城镇,而后也在车站周边建立起住宅区。这里设立的店铺足以供应该区居民的日常所需,而且走点路就会看见眼前遍布悠闲舒适的农地与原野,拥有让养育小孩的家庭值得思考在此久居的环境,是一座可以同时享受便利与大自然的悠闲乡镇。



外公、外婆的家位于距离乡镇住宅区有一点远的位置。



担任公务员兼务农的外公住在自古以来便一直居住的土地上,他把家盖在田园中央,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浮岛。这个家是一间在广大腹地上盖了主屋、储藏室、仓库的农家特有的气派日式房屋。



国小以前,每年几乎一放长假,风乃姊妹就会一起回乡下住上好几天,并接受外公、外婆的款待。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只不过是年轻又野心勃勃的忙碌母亲,利用外公、外婆疼爱外孙女的心意,把照顾小孩的差事强压给他们罢了。



总之──风乃现在来到了许久没有拜访的外公、外婆家。



她只身前来,理由是为了「疗养」



「你暂时去那里住一阵子。反正是一无所有的乡下,很适合『疗养』吧?」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母亲。母亲是个果断的人,即使唐突决定事情也不足为奇,这次也下了个突如其来的命令。两天前,不知道第几位为了替风乃进行谘商而被迫来到家中的心理谘商师,依旧无法让风乃正经地说话。看著风乃接受谘商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什么成果的母亲,又立刻开除了那位心理谘商师。而风乃则一如往常地,继续忽视因为自己不配合的态度而恼怒的母亲。于是两天后,母亲便下达了这道命令。



「说不定能稍微治疗你那个『心病』之类的病吧。」



早晨,母亲把风乃叫来,在全家人的面前说:



「那里空气应该很清新吧。你就去那个只有这点可取的乡下住一住,顺便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风乃从母亲的态度中明白自己没有表达意见的权利。而且不只是透过态度,她同时也从母亲告知的内容彻底了解自己无法说不。因为母亲早就和老家联络完毕,而负责接送风乃的计程车也即将在两小时内抵达家门口,这些事前手续母亲早就办好了。



母亲带著苛刻又傲慢的美貌俯视著风乃,同样拥有明显继承自母亲的美貌的风乃则以虚无且抗拒的面无表情,和母亲互相无言凝视了好一阵子。随后,风乃便在母亲面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行李。



风乃一句话也没说。



除了闭口无言以外,风乃不知道其他和母亲来往的方法。



反而是当风乃离开后,她听见客厅传来妹妹雪乃的声音:「像这样突然赶走姊姊的方式实在是太过分了。」而温和又笨拙的父亲也针对这件没讨论就定案的事,谨慎地叙述他觉得有多遗憾。不过由于风乃明瞭那种对话根本不可能动摇母亲,她也就不打算去听那些在她背后一来一往的口角了。



风乃对妹妹和父亲感到有些抱歉。



如果风乃这种异物不存在于这个家,家人也没有必要展开这种多余的争执吧。她总是这样想。



不过,把风乃丢给身为新兴宗教信徒,还因为信仰过于狂热而成了虐待狂的爷爷,并使其制造出名为风乃的心之怪物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正是她的双亲。她不会要求父母负责,不如说,正因为父母并没有完全拋弃身为父母的责任,母亲现在才会做出这种决定。然而这项决定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幸,这么做并没有任何意义,彻底死去的心也没有办法复活。那就像是在已制成标本的动物手脚上绑上操纵用的丝线,试图让其行动。没有任何人能藉此获得幸福,只不过是在持续尝试著令人厌恶的行为罢了。



不,说不定风乃的心打从一开始就已死去。



打从她出生之时心已死去。风乃认为,爷爷出自于宗教的善意而引发的暴力行为,导致风乃的濒死状况与爷爷的自我毁灭,这只是让她已死的心浮出表面,并不是造成风乃心死的原因。



真是如此的话,果然还是只有风乃一个人有问题。她虽然无法喜欢母亲,却也没有资格责备母亲,她是个心灵上的死人,死人若装成还活著的人类,必定会伴随著痛苦。反抗是活著最佳的证据,虽然母亲似乎不这么想。风乃不打算反抗母亲,也认为自己没有那种资格。她就像是死去的蛋无法再孵化、死去的小猫不再喵喵叫,死人无法做到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顺从罢了。



风乃无法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当风乃把行李收进大型皮箱,然后顺便完成了一件简单的例行公事后,正准备走出房门时──



「……姊姊。」



雪乃站在门外,或许是在等待风乃走出来吧。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风乃的内心产生疑问,并用感情已死、毫无表情的双眼,静静俯视那个站在风乃的房门前、欲言又止的国中生妹妹。



「……做什么?」



「……」



顷刻间,风乃发现雪乃的目光飘向她的手腕。手腕上缠著新的绷带,沾染著刚渗出的新鲜红血,同时伴随脉搏跳动时产生的隐隐疼痛感。这就是风乃收拾完行李、完成例行公事后所产生的结果。



「姊姊,你又……」



雪乃的眉头紧皱,垂著眼帘说道。风乃则傲然无视于妹妹的反应,她讨厌那种反应。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纯净鲜血与疼痛,彷佛混入了多余的东西。



那并非是雪乃的罪过。



如果风乃的内心没有那个怪物,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产生罪孽。



她温柔的妹妹。父母学到了不幸制造出死去雏鸟的教训后,毫无错误并顺利地培育出一只活生生的雏鸟。这个家的第二只雏鸟。即使两人年龄有差距,但毕竟风乃与雪乃之间存有姊妹关系,她们俩的外型更是颇为相似。



不过,两人还是有所不同。雪乃比较像母亲。



风乃的眼神,虽仅有些许,但给人的感觉比较像父亲。



雪乃用与母亲相似且看来严厉的眼神,带著温柔的心肠以及担忧的神情,仰望著风乃。相对地,风乃用与父亲相似散发温柔氛围的眼神,以冷淡且拒绝一切的面无表情,俯视著妹妹。



「……」



片刻沉默。



然后雪乃开口说道:



「那、那个……姊姊,抱歉……」



「……」



风乃冷淡地眯著眼心想:「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对于敏锐的风乃来说,要理解妹妹的内心与行为简直易如反掌。雪乃总是带著善意,她的正义感无法容许患有「心病」的风乃惨遭冷淡对待。所以,在情感上她是姊姊的同伴。但是雪乃难以理解风乃的态度和言行举止,另外她也明白,毫不打算了解风乃就做出如此过分举动的母亲所说的话当中有些论点确实是正确的,所以她也并不完全算是姊姊的同伴。



因此,雪乃脱口说出拥护或安慰的话语,就风乃听来都显得薄弱。



雪乃虽然向母亲抗议不应让病人倍感艰辛,但总是无法成功说服。



虽然她想当姊姊的同伴,却几乎毫无任何作为,连内心都还在迷惘。综合这几项要素,加上妹妹自己也对此事毫无自觉,最后只能带著抱歉的心情开口说话。



所以,她说了「抱歉」。风乃不禁冷却了视线。



听著雪乃说的话、看著只能说抱歉的雪乃,风乃的心不断地降温发冷。



这不仅是针对雪乃,也是针对让雪乃说出这种话的自己,以及针对自己与母亲之间的扭曲关系。风乃只要存在于世上,就会让雪乃这位温柔的妹妹毫无道理地背负没有必要的重担,这并非风乃所望。



她到底在说什么?



雪乃根本毫无理由需要道歉。



所以,风乃不禁开口。她自己,以及对包围自己的世界产生自我厌恶而发寒的心,让她的声音变得冷冽彻骨。



「……你为什么要道歉?」



「!」



雪乃接触到话语的凉气后畏缩不前。



风乃俯视著她。可怜的雪乃,她明明不需要当精神异常者的同伴,只要和母亲一样憎恨著风乃这个异物,就用不著抱持这些烦恼了。



正因如此,风乃才会当个死者。



正因如此,风乃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死去的少女(哥德萝莉塔)」。若不埋葬死者的身躯,尸毒将会不停扩散。若不把心灵上的死者埋葬在心灵中的世界,家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也会惨遭尸毒侵蚀。



「……别管我。」



风乃擦身经过全身僵硬的雪乃。



离开走廊的风乃听见背后传来一句细微的声音。



「抱歉……」



「……」



焦躁。风乃轻轻地咬著唇瓣一角,压抑著从胸口一涌而上的焦躁热意,踏出步伐远离妹妹。



死去的风乃本应失去热度的心又熊熊燃起火焰,燃起名为家人的火焰。不论她如何否定、如何拒绝,依然被迫领会到自己是名为家人的活生生肉体的一部分,风乃的心嘈杂作响,无法止歇。



只要还有牵连,死去的手脚也还会感受到体温传来。



然后那体温将会烧灼并折磨手脚,加速腐败。



直到切除死去的手脚为止。否则──死亡且腐败手脚内的尸毒将开始循环,折磨肉体,伤害名为家人的结构,至死方休。



「……」



然后,风乃默默无言地坐进终于到来的计程车内。



她坐在行驶于高速公路的车子里,来到了外婆所在的乡村。



外婆迎接著自从外公的葬礼以后已几年没见面的风乃。在玄关外走下计程车的风乃身穿很难说是正经打扮的哥德萝莉塔服装,外婆见状后,露出有些惊讶的模样,但从未离开乡村也没见过世面的她,依然朴素且豁达地说:「你看起来就像是公主呢。」看似开心地接纳了风乃。



不过,外婆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就坦然接受那身打扮,因为母亲的个人兴趣,小时候的风乃与雪乃只能穿著少女风格强烈的名牌服饰,外孙女们过往的造型确实影响了外婆。真要说起来,风乃那身装扮其实是她在外公葬礼当天穿的礼服。如果跳过当时的记忆,直接看到现在的风乃,双方之间的隔阂应该会比平常还要小。



再加上,虽然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说明的,但外婆应该知道风乃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正是因为「心病」。对于外婆来说,或许也早在某种程度上,对外孙女的异常打扮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总之,外婆温暖地迎接了前来「疗养」的风乃。



「……你长得好大了喔。」



「或许吧。」



外婆迎接风乃进入家门,领著风乃把行李放在为了她而空出的南侧房间后,在客厅一边泡茶一边说话。外婆的身影和风乃记忆中的相比,看起来变得好娇小。



当时印象中的日式客厅,也因为外婆的腰和腿变差了,日式矮桌椅坐得不是很舒适的缘故,而改建成西式设计的木质地板,并换成了西式桌椅。在富有现代风格且光线明亮的室内,放著老旧的和风茶器柜等家倶,看起来毫无不协调之处,反而有种和洋新旧相互调和的风格,虽然这并非风乃的兴趣,但她也能感受到外婆纯朴的品味。



外婆身穿色调沉稳的花纹衬衫站在客厅的桌子旁,看起来就是名典型的乡村老妇,她正在往托盘上的茶碗内注入绿茶。



桌上扩散著绿茶的香气,风乃不懂绿茶,但应该是不错的茶叶泡的吧。桌子正中央摆著大尺寸的圆形盆子,里面高高地叠满著当地日式点心店包装好的茶点,可惜这对风乃来说是无用之物。她不露声色地伸手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后,又放回茶点山上。那是黑糖口味的点心。



「……这么说来,风乃姊姊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完全不吃点心的孩子呢。」



从外婆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仍讨人喜爱的神情中,可窥见她年轻时应该拥有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蛋。她放下茶壶后说:



「雪乃总是吃个不停,还会吃掉风乃姊姊的份呢。呵呵,真是令人怀念。」



外婆说话的同时笑了笑。从以前开始,外婆就把稳重的风乃称为「风乃姊姊」。不断说著话的外婆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风乃,明显表现出担忧的模样,并摸索著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过她也的确很开心能够见到外孙女,不时露出隐藏不住的喜色。



「我也好想见见雪乃呢,她最近好吗?那次之后有没有什么改变呢?」



「……嗯。没有改变。」



风乃一边凝视绿茶冒出的热气,一边冷淡地回答外婆的问题。



风乃同样也难以测出双方应保持的距离。不管是风乃还是外婆,都没有人希望两人以这种方式坐在这里说话,这全都是母亲的要求。



都是人不在这里,而且和双方都不能说是很要好的母亲的要求。因为这擅自的要求,让好几年没见面的双方突然被迫面对面,还得久居在此。这明明是个深厚却早已断绝的血缘关系。



如果是陌生人就算了,但风乃实在很不擅长面对血缘关系。



如果是陌生人,还能随心所欲保持距离,但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不能这样做。



外婆藉由一个劲儿地说话来测量双方的距离,风乃则藉由冷淡的回答来测量双方的距离。两人持续生硬的交谈,一段时间后,没了话题的两人陷入些许的沉默,然后外婆稍微压低声调再度开口:



「昭美她──你妈妈有没有折腾你们?」



她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有没有强迫你们?」



「…………」



风乃到刚刚为止都能简短回答所有问题,不论是什么样的话题都可以随口应付,但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



说不出口。



但沉默正是最好的雄辩。



略察一二的外婆悄悄叹了口气。夹在两人中间的桌子笼罩一片沉默,双方周遭环绕的气氛显得沉重,但至少不像刚刚那样轻率肤浅了。



「……真抱歉。」



风乃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外婆喃喃说道。



今天老是听见不想听到的道歉。风乃一句话也没说。



「要受你照顾了。」



她只冷淡地这么说。



「……不会的,没关系,风乃姊姊。」



这次的交谈和之前不太一样,两人之间确实稍微领会了某种事情。



从窗外可见最近委托修剪的庭院树与围墙内侧,围墙上方则可见远处的山岳与天空。自从回到乡村,这里的变化虽然大到几乎与儿时记忆不相符,但现在也终于看见了似曾相识的景象。



出外散个步应该不错吧。



风乃这么想。这个乡镇里只有她孩提时候的记忆。



方才和外婆生硬地说著许多与乡镇有关的话题,令她想要看看这里的夜晚。小时候的她还未曾这样想过──乡镇的夜晚,或许能够让风乃看见与平常居住的都市不一样的「死亡」面貌吧。



3



衣谷茧在结束国小三年级的课程后,为了随著爸爸长期外派,全家人决定搬离她从小居住的乡镇,然后终于在前天晚上,隔了四年多后又再度搬回了这个乡镇。



她并不是趁著新学期搬家,而是在学期的中途搬回来。之所以选在这不太恰当的时机,是因为当初爸爸长期外派的期间,从原本预定的三年不断延长。虽然原因出自于工作,但爸爸想回乡工作的意志也非常坚定,也因此导致这样的结果。



爸爸对于自己在茧出生之前,在这个乡镇买下的房子抱有强烈的执著,才会在工作告一段落并得以回乡的时机点,尽可能提早执行搬回来的计画。



被告知准备要搬家时,妈妈虽然大发牢骚地说:「也考虑一下茧的状况吧。」不过一旦确定要回来后,也变得雀跃不已。爸爸还指著这样的妈妈说:「你妈很可爱吧。」反而被妈妈揍了几拳。这个家还有十年以上的贷款要缴,是刚结婚并准备过新生活的父母从设计阶段就开始规划建造的家。虽然对茧来说,这里只是一栋出生时就理所当然居住的房屋,但对父母来说,这里是他们特别爱恋的家。



座落于车站前的住宅区属于卫星城镇,虽然有其不便的地方,但这里还是有很多非成屋的客制化设计住宅。茧的父母亦是因为此缘故,舍弃了离都市较近的便利性,便宜买下这边的土地,建造心目中理想的住家。这个乡镇对这种年轻夫妻来说,是非常合适的居住环境。



其实,茧回到自己怀念的住家时并没有那么感慨,反而只觉得手忙脚乱。与先前居住的都市中的朋友们离别,参加了盛大的送别会,从原先住的公寓搬出行李并打扫。搬回自己的住家后,又开始不停地打扫,整理好行李,然后再继续打扫……就是如此的流程,没完没了的肉体劳动让她忙到受不了,完全没有闲暇时间思考。



然后到了周末,茧才好不容易搞定了整理的工作。



现在是星期日傍晚,与其说终于能闲下来,不如说实在是累个半死。



这时,在还残留瓦愣纸箱的家门前,对讲机的铃声突然响起。那是小时候常听见、令人怀念的门铃声,和前天以前居住的公寓对讲机铃声完全不一样。伴随著门铃声出现在家门口的,不是父母的客人,而是对茧来说怀念不已的面孔。



「小茧,好久不见!」



「巫美子!还有大家……」



出现在玄关前的,是四年前搬家时离别的好朋友们,她们被妈妈邀请来露个面。



站在最前面的是野野巫美子,还有另外三个人跟在后头。



自国小三年级以后过了四年,大家都长高了,儿时的孩童面貌也变化了不少,包括茧自己也是。不过即使如此,依然能够一目瞭然地看出谁是谁。大家都成长了,但也的确都还是那个时候的「大家」。



「哇……你们虽然都变了,却也都没变。这样讲似乎很奇怪……」



「不会,我懂我懂。小茧你也是呀。」



茧不由得直接套上拖鞋走下玄关说道。听著茧说的话,那位从以前就是个沉稳女孩的巫美子也大方地笑著说道。



「你以前就长得很高,现在变得更高了耶,我好惊讶。」



「对吧!」



「好久不见~!」



茧走出玄关后,大家便热络地靠上前来。



原本就稳重的巫美子变得更加稳重,并也还是一样留著一头长发;身材细瘦的优子依然纤细得令人羡慕,她穿著和以前的打扮风格不同的牛仔裤,看起来很帅气;以前绑著辫子的小舞虽然剪了头发,但那极富特色、带著酒窝的笑脸,看起来也和当时一模一样;戴著黑框眼镜、有点丰满且个子矮小的芽以,换了一副红色边框的眼镜,看起来还挺时尚的,其他部分则是和以前一样,变化得最少。



茧一边在脑海浮现这些感想,一边在大家的围绕下聒噪地互相拉著手说话。虽然一切都不再和四年前的国小时期相同,但怀念引发的兴奋感冲垮了时间打造的隔阂之壁。



「其实啊、其实啊,我们原本打算昨天过来,但我爸妈说你们应该正忙著整理,所以就被阻止了。」



歌田芽以抓著茧的手,蹦蹦跳跳地带著兴奋的语气说话,而茧则笑著回答:



「原来是这样。不过时间正好,我才刚忙完呢。」



「哇~所以我们抓对时机了!」



「小茧现在有空吗?如果有空,大家一起去中心玩吧?我们刚刚才在讨论呢。」



头发剪短、外表看起来最成熟的财前舞,带著满面的微笑插话邀请茧。从以前话就很少的加贺谷优子则在一旁点点头。「中心」是茧等人常用的略称,指的是车站附近的购物中心。当茧听见只有当地居民才理解的怀念单字时,逐渐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时空,回到过去。



「好啊。等我一下……妈妈~!我出门一下!」



「不要太晚回来喔!」



「我知道!」



然后,茧和她怀念的朋友们结伴离开家里。



她们五人都是这个住宅区的居民,也是年纪相同的儿时玩伴。



她们的家人彼此之间也都互有来往。住在这个住宅区的小孩年纪几乎都和茧她们差不多,以致于当时就读的国小甚至只有她们这个年级特别增加了班级数。会购买这个乡镇住宅的夫妻,年龄、目标、经济状况、于镇外工作的生活型态等等均很类似,因此以结果来说,他们都在差不多的时期生育小孩。这些父母在小孩出生之前都很要好,这样的例子在这住宅区内并不稀奇。



茧等人也一样,她们是这个乡镇中常见的儿时玩伴团体中的一群。



在举家搬离之前,茧每天都会和她们腻在一起。



她一边回忆当时的感受,一边和大家走在曾经结伴同行的路上,聊著和以前差不多的话题,前往常去的购物中心。怀念的街道、怀念的车站、怀念的店家。和各自有所变化的大家一起走在一成不变到反而令人觉得有趣的路上,那幅景象就像把自己的影像合成在旧照片上,可以感受到时光匆匆地飞逝。



这景色。



这空气。



这氛围。



茧跟著大家进入购物中心,走向几乎不曾改变的美食街摊位,她们各自在柜台前买饮料,到店内用餐区选好其中一个并排的座位坐下。



茧说道:



「……以前我们很少坐在这呢。」



小时候她们总是认为店内的用餐区是大人、父母的朋友、年纪大的哥哥姊姊们坐的位置。大家听见茧边环顾四周边说出口的话后,也开始跟著东张西望,然后巫美子同意地点点头说:



「啊……小茧以前还在这的时候,我们的确很少找位置坐。当时都是买杯饮料就直接带出去玩了。」



「原来如此,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芽以将身体往桌子探出,点了好几次头。



「现在大家都很习惯坐在用餐区呢!」



「就是说啊,不知不觉就开始坐在这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



小舞怀念地开口询问,纤瘦的优子坐在旁边听了小舞的疑问,皱著眉望向空中。



「毕竟过了国小之后,人就会改变吧。」



「的确是。」



「嗯。」



茧和大家就这么来到购物中心,坐在位置上后,不停聊著各种话题,她拚了命地想填补离别期间的空洞,聊著近况、以前的回忆、离别期间发生的事。这是在确认大家暂时中断的友情并没有完全断绝,同时也是在确认今后她们还会继续延续这份友情。



巫美子加入了声乐社。从以前就很女孩子气的她,现在看起来又更加女性化。虽然有点朴素、和都会的成熟韵味完全相反,却散发出强烈的少女气息。



纤瘦的优子以前总爱模仿巫美子的穿著打扮,现在她由于爱上了西洋乐,便穿上潇洒的牛仔裤和印花T恤,不过参加的社团还是和巫美子一样。



小舞剪短了以前很像画出来的朴素双辫子,留著一头及肩的短发,看起来好像参考了少女时尚杂志中的模特儿发型。她从以前就很爱画图,当大家说她在美术社画的图获得许多奖项时,她不禁害羞了起来。



个子小又开朗、瘦下来一定非常可爱的芽以,在茧离开后似乎还没学会如何提升自己的魅力。她还是爱吃东西,只要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会情绪高昂,尽全力地享受。



大家都在聊与茧分离后遇到的各种事情。



至于现在正听著大家近况的茧,从前个子就很高的她又长得更高了,几乎是远超出其他人身高的程度。她适应了都市生活,多少变得成熟些,但也没有什么与在乡村时不同的感受值得一提。她没有不一样的生活体会,也想不太到有什么话题值得说出来。



大家似乎都有许多话题可聊。



和茧完全不同。这么说也对,就算只聊身边的话题,大家说的也都是茧从以前就知道的共通话题。大家不可能了解茧搬到都市后谈论的话题,说了也无法炒热气氛。



当她们如此聊天时,茧才逐渐感受到自己原本是这乡镇的一部分,她只不过是曾经从这里离开而已。先前还住在都市时,她不曾思考过这些事情,但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往的历史就像体内的血,虽因为搬家而中断,但现在趁著和大家聊天的时候,又再度开始流动了。



所谓的故乡正是这么一回事。



自出生以来制造出的属于自己的血肉,就在这里。



回来了。



回到故乡了。



察觉这点后,茧不禁喃喃说道:



「我回来了耶……」



「你在胡说什么啊。」



大家说完不禁嘻嘻笑著,不过尽管如此也令人觉得愉快。



「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还没说『欢迎你回来』?」



「是这样吗?」



「对喔,欢迎你回来~」



「欢迎你回来,小茧。」



「……」



「…………嗯。」



茧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并点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