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希洛化为墙壁了。



当然，这只是个譬喻。如果要说自己这个人是天花板、窗户还是墙壁的话，总觉得还是最像墙壁，但是想归想也不会变成真的墙壁。如今他也只是紧贴着墙壁默不作声而已。



虽说是墙壁，倒也不是普通的木墙、石墙或土墙。外观看上去确实不是一般的土墙，不过原料应该还是泥土。只是不知是采用特殊泥土，或者在土中混入了其他材料，这道墙的表面长满了类似青苔的物体，而且十分坚硬。刚才已经做过测试，短剑根本插不进去，若是这种硬度应该就能描述成「非常坚硬」，至少与石头不相上下。



眼前这道墙分隔了达姆罗旧城区与新城区，高度大约是四到五公尺，但不像石砌墙壁会有凹凸处，所以非常难以攀爬。若是有梯子之类的工具，就另当别论了。然而分隔墙到处都能见到向上突出，带有非常多孔穴的构造。这些地方明显是瞭望楼。虽然不知是不是常驻，但瞭望楼里应该会有监视哥布林。而且，墙壁上也有武装哥布林来回走动。如果爬上去，肯定会立刻被发现。



不过倒是有能够穿墙而过的地方。



墙壁上有些部分已经贯通，并且崁上铁外框的木制门，哈尔希洛亲眼确认到了三处这种门。



但是，想当然耳，门周围都有众多哥布林，看起来就是守备森严。如果要穿门而过，势必只能硬闯。虽然有可能成功闯进墙内，但讲好听一点，这么做就像去捅蜂窝，感觉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因此还是另谋他途比较安全。



同伴们现在是在旧城区一处距离新城区非常近、毁损状态相对较轻微的废墟里待机。哈尔希洛和尼尔是在过晌时分兵分两路外出侦查，如今已是黄昏。



哈尔希洛依然苦寻不着潜入新城区的方法。



分隔城区的墙壁低矮，因此要离开新城区应该易如反掌，但要在不被哥布林发现的状态下进入新城区则难如登天。



这个道理应该也适用于哥布林，只要一出新城区就会沦为旧城区哥布林，基本上再也无法进到墙内。然后与哈尔希洛新手时期一样的义勇兵们，会前来屠杀那些走投无路的哥布林作为生计来源。哈尔希洛一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总之，哈尔希洛目前想要确认，天色变暗后，附近一带的情况会不会出现变化，所以化为墙壁等待日落。



在他等待的期间，随时都会有哥布林从头顶上走过，不过到目前都还没被发现。并非负责监视的哥布林怠忽职守，而是盗贼一旦拿出真本事化身墙壁，本就难以察觉。



太阳终于下山了。



四周不停转暗。



分隔墙瞭望楼的孔穴开始透出光线，里头可能生了火。在墙上来回巡逻的哥布林们，手上好像也拿着火把之类的物品。



哈尔希洛暂且离开分隔墙，自旧城区广范围地观察新城区。墙壁上大概间隔三十至四十公尺就会有一座瞭望楼。来回巡逻的哥布林数量不算密集，不过也称不上稀疏。乍看之下的感觉，大概是每五十公尺会有一只。不对，不只一只，巡逻的哥布林好像和白天不同，是两只一组。看来天黑后会调整编组。



而且还能看见巡逻哥布林停下脚步，将火把照向旧城区查看。看样子，它们比想象中的还认真巡查。



「……要进墙内的难度还真高。」



如果只有哈尔希洛一人，倒是能够潜入新城区。只要算准巡逻哥布林不在附近的时候，就能从两座瞭望楼的中间地带，一口气迅速攀爬、翻越墙壁。需要的辅助工具大概就是梯子或踏台。



但是这么爬上墙后，辅助工具便会留在旧城区。摆设辅助工具，就必须有人协助撤除，不然行迹容易败露。也就是说，独自一人还是难以潜入新城区。



哈尔希洛返回其他人待机的废墟，抵达时，尼尔已经在里头了。



油灯摆在地上，上头还盖有外罩减少亮光，哈尔希洛等人围着油灯坐成一圈。



「根本没有可行的办法……」



虽然赞同尼尔会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哈尔希洛也必须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我看还是放弃所有人一起进新城区的念头比较好。想进去，就少数几个进去。况且，还要有人负责善后。有座梯子就能轻松进去，要不然就是请库萨克让我踩一下，我应该也能翻过那道墙。」



「现在不是想不想进去吧？」



希幽姆「啧、啧啧啧」地咂嘴。



「我们是必须进去、非进去不可唷。所以前提是一定要进去才对，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连这个都不懂吗？如果真不懂，未免也太白痴了吧？」



结果，谁也没有反驳她。



当然，哈尔希洛心里非常火大，其他人想必也都感到反感。不过，若是认真看待希幽姆的一言一行，也只会身心俱疲。



「真是的，真不知该说你们什么，拿你们没辙耶……」



希幽姆口中碎念的同时，开始摸探起腰际一带。哈尔希洛他们都背了背包前来，里头塞满了干粮、水壶和必需品。但是，希幽姆一身轻装，只在腰上系了一个小包包。



她从那个包包内取出一张叠合的纸后，在油灯附近摊了开来。瑟朵拉嘀咕：



「是地图啊。」



「有眼睛的都知道这是地图吧。」



希幽姆瞪了瑟朵拉，这时的她与其说脾气又变得更差，根本是火大不耐烦了。与此同时，梅莉则是探出身子仔细看了那张地图。



「这是……新城区的地图？」



「是喔……」



库萨克聚精会神地端看后，歪过了头。



「……画得有点难看懂耶。」



「啰嗦，看不懂就别看啊，蠢货。」



希幽姆叹了口气。



「这个啊，可是当今世上唯一一张达姆罗新城区的地图喔。你这个只是长得高大，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早泄变态男，还不更心存感激一点。」



「你话也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



「如果不想被人说三道四的话，就把你嘴巴那条拉链拉上，乖乖用看的不就好了？」



「我闭嘴就是了。」



「请你务必闭嘴。」



「总觉得有够火大的……」



「不是要闭嘴了吗？」



「我现在开始闭啦！」



现在是小孩子在吵架喔。



哈尔希洛看向地图，发觉确实画得不好看懂，而且纸张本身相当老旧又有破损，上头的线条和文字也已模糊不清。更重要的是，比例尺设定太过随兴，感觉省略了相当多细节，而且多以主观意识绘制。这份地图主要是用地标类的建筑物为中心，绘制各种相对位置，因而欠缺实际的准确度。



「大概是二十年前左右……？确实是有这么久了。」



希幽姆自言自语般说。



「二十年……」



梅莉轻声说，希幽姆无视她的话语继续往下讲。



「有支伟大的队伍策画要攻略达姆罗新城区。如你们所知，旧城区是出名的新手义勇兵狩猎哥布林的猎场，但新城区对义勇兵来说算是未开拓的地方吧？那几个凡事只靠直觉的笨蛋，就是觉得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明明有一处这么棒的未开发地区，当作没看见不去挑战的人都是胆小鬼。结果……那支伟大的队伍成功潜入新城区，这份地图就是他们的杰作。」



哈尔希洛由下往上端详了希幽姆的模样。她十分专心地看着地图，感觉非常在意地图摊开后显现出的折痕。希幽姆不断、不断地用手指来回描着折痕。



「当然，那个时候和现在相比，新城区的样貌应该起了非常大的变化。毕竟，都过了二十年，这段时间绝对不算短。当时那支伟大的队伍在新城区建立了五处据点，并在这些据点来来去去进行探索——」



希幽姆的食指在地图上移动，指出了星形符号。同样的星形符号还有四个，地图上总共画了五个。



「不知道这些据点现在还在不在，但就算只留下一处，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还是非常有帮助吧。」



瑟朵拉指了约莫位在地图正中央、像是一座山的图形。



「这代表什么啊？」



希幽姆瞥了瑟朵拉一眼。



「那个是亚斯拜辛，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就是『至高天』的意思。至高天上有莫迦德，所谓的莫迦德就是指哥布林族的王喔。因此，至高天指的就是城堡。」



「原来是这个意思。」



瑟朵拉接着用手指轻敲了地图左下角涂黑的部位。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欧冬各。」



希幽姆这么回答后，库萨克歪过了头。



「……矮冬瓜？」



哈尔希洛按住额头叹了气。



「不是我要说你耶……」



「等等，我也觉得不太对，好像不是我讲的那样，但我就是听成矮冬瓜啊。」



「哥布林语就很低级，这个语言的发音听起来就是会让人很不舒服。」



希幽姆皱起眉头，用鼻子「哼」了一声。



「欧冬各，这个字的意思是最深的山谷，哥布林们都相信那个地方住了乌格斯。所谓的乌格斯就是……该怎么解释呢……类似贤者吧？就是哥布林里的知识分子。」



用不着赘述，人类与哥布林截然不同。双方虽然都是用双脚走路，双手能灵活使用各种器具，同样具备社会性，纵使存在这些共通点，但完全是不同的种族。



况且，哥布林比人类低劣好几个层次——这么认为的人类肯定不只哈尔希洛。希幽姆刚才也说过，哥布林语很低级。人类都是非常自然、几乎毫不怀疑地轻视哥布林。



「不过岂止你们，甚至连索吾马那种等级的义勇兵可能都不知道，这种叫乌格斯的哥布林，会说人类的语言喔。」



哈尔希洛瞪大了眼睛。



「……人类的？」



「没错。」



希幽姆一脸鄙视地嘲笑哈尔希洛。



「你们为什么不用大脑想想啊？阿拉巴吉亚王国的残余势力逃到天龙山脉南边后，这个达姆罗才变成哥布林的领土吧。那是一百四十年前左右的事。然后，不死之王明明不会死却死了的事，大略算起来应该是发生在一百……一○五年前。接着才开始策画回归王国原本的所在地。」



「所以兴建了欧鲁达那……」



梅莉像在自言自语般说完话后，瑟朵拉摸着锡依的脖子皱起眉头。



「是要怎么建？这个达姆罗和欧鲁达那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况且对哥布林而言，阿拉巴吉亚王国的人类应该是敌人。」



库萨克交叉双臂喃喃自语。



「以常理来说，哥布林太碍事了。得先除掉哥布林，才有办法建吧？」



希幽姆「哈」地笑了。



「不愧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会有的想法。」



「好啦，我就是头脑简单啦……」



库萨克闹起别扭。干嘛承认啊。尽管哈尔希洛也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头脑简不简单并非重点，欧鲁达那才是问题。



「……乌格斯，这里有会说人话的哥布林。而人类在兴建欧鲁达那时，没受到哥布林侵扰……所以是没有产生冲突？人类和哥布林难道有过协商……？」



「看来哥布林应该有获得什么好处。」



瑟朵拉以低沉的声音说。



「哥布林肯定以不攻击人类这件事，取得了某种利益。一般自然都会认为人类给了哥布林某种有价值的东西，当作协议不打仗的回报。」



「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几个白痴才会懂。」



希幽姆对瑟朵拉抿嘴一笑后，把手用力伸进腰包中。



「欸……」



库萨克瞪大了眼睛，哈尔希洛也大吃一惊。



两人都曾看过希幽姆从包包中取出的物品。那是把全以赤红金属打造而成的匕首，先前的持有者是占领欧鲁达那的哥布林首领，也就是副王波克。波克就是用那把赤红匕首，轻松砍下突击队长泰兰·史东的头颅。



虽说是匕首，但刀刃看起来将近三十公分，也装有牢固的刀锷。若连刀柄一起计算，总长约有四十五公分。



希幽姆的那个腰包，装得下那把匕首吗？感觉硬塞是能收得进去，但怎么想都不觉得能轻松收纳。



「你那个包包……」



梅莉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么说后，希幽姆拍了拍腰包说：「这个啊……」



「这个包包当然也是主人赐予我的遗物。收纳量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非常方便喔。丑话说在前面喔，我这个包包不会送人、不会借人，就算是想稍微摸一下，我也会断然拒绝。你们听好了，谁敢摸这个包包，我真的会宰了他。」



「遗物这种东西好猛喔……」



库萨克真的是藏不住心情，看上去就是一副大感佩服的模样。



「这东西猛到你会笑出来喔。」



希幽姆依旧一脸得意。



「对了，先跟你们说，这把匕首不是遗物。」



「你的意思是那只是稀有金属打造的小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