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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blad(Lack,lack,lack,lack)



清醒时置身一片黑暗之中。



所以鸳野在亚对于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睡着之前做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不只如此,她甚至有种自己其实是个婴儿的错觉。



「……你醒啦。」



缓缓起身的她听见一个声音,反射性地转过头去。



在漆黑里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她知道这是男人的声音。



「你能够理解自己的状况吗?」



被这么一问,她感到有些疑惑。



她的头脑不是很清楚,身体状况好像也不是很好。全身无力,喉咙痛。皮肤很干燥,手指也使不上力。她不禁心想会不会是感冒了?现在的她口很渴,很想喝水,同时有种虚脱感,彷佛好几天没吃没喝。



而且不知为何,她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失落。



简直就像心中缺了一个大洞。好像有某个重要的部分从自己的内在消失。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是搞不清楚。」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可能看得到脸。然而他却如此说道。



「你就是有这个坏毛病,一开始就突然用些暗示性的言词不太好喔,晶。」



这时同样的方向又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晶这个名字,让她想起同班同学城岛晶。但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人,和这个置身黑暗中的人说话方式不一样。



「对待女孩子要更温柔才行。」



「呵呵……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一样,妈妈。」



妈妈?他们是母子?可是那个女生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少女。



「而且这是我自己决定要做的事,不需要你特地出面。」男生笑了几声。在亚心想他的语气倒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哎呀,儿子做什么都要唠叨,可是母亲的特权喔?而且……你一个人行动我会担心。爸爸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一定也在担心你。」



「他什么都不说,纯粹只是因为对我要做什么没兴趣吧?」



「或许是吧。可是他还是会担心。做父亲的人就是这样。」



「……哼。」虽然如此,他似乎觉得很高兴。



在亚完全摸不着头绪。



只是对于他们的对话,茫然有种扭曲的感觉。



混凝土的触感从撑在地上的手掌传来。大概是脑袋逐渐清醒,她开始有余力对于自己身在何方抱持疑问。同时也开始感到恐惧。



她的心中满是不安。



这是当然的。毕竟自己的个性原本就很懦弱、畏缩。



「算了……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忘掉一切,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



忘掉?她不懂。



「……你是谁?」



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想对我……做什么?」



在她的推测里,自己大概是被绑架了。虽然记忆不太清晰,但是她相信一定是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被人掳走。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她不记得这套衣服。穿着不曾穿过的衣服,更加助长她的恐惧。



真希望他会来救我。她这么想。



首先浮现脑海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她的男朋友,敷户良司的脸。想像着他的脸孔,让她心里温暖起来,心情也稍微平静一点。



但是她立刻感觉事有蹊跷。



——他是我的……男朋友吗?



我的确喜欢良司,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我也记得自己对他告白,他答应要跟我交往的记忆也很鲜明。



可是我怎么会向他告白?



他不是喜欢我的朋友,芹菜吗?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有结果,我不是放弃了吗?而且我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向喜欢的人告白才对啊?



有种奇怪的感觉。



鸳野在亚这个人不可能对良司告白,就连和同班同学,甚至和自己的好朋友芹菜相处时,都为了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彼此的关系而苦恼才对。然而另一方面,某些记忆里的自己正好相反,对待良司的态度相当积极,和其他同学也能够融洽地谈笑风生。我无法理解。



就好像是在过了某个时间点之后,人格有了一八〇度的转变。



「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在思考时听见对方的回答,让她抖了一下。



「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好几天了。」



温柔的女声彷佛是在安抚在亚的恐惧。



……好几天?所以身体状况才会这么差吗?



男生根本不管在亚的想法,开心地继续说道:



「会对你怎么样的是你自己。是你的心。你的世界。」



「……我的、心?」



「没错。」她感觉对方重重点头。黑暗之中隐约看得见人影。



「我会让你看看你自己,还有围绕在你周遭的一切。之后你的心会变成怎么样、你的世界会有什么变化,全部要看你自己。只有你办得到。」



她听见踏在混凝土上的脚步声。



门随着吱轧作响的声音缓缓开放,门缝透进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睛、举手遮掩,光线依然无情地照向在亚。



「来吧,鸳野在亚……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一切吧。」



这是男生的声音。背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彷佛操纵了她。或者像是扑向火光的飞蛾。



自己的意志不够稳定,在亚还是站了起来。



这是发生在无限回廊离开在亚的身体四天后的事。



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的深夜。



++



新的一周开始,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从上个星期六到现在,社群网站都没有任何新的情报。每经过一天我的焦虑便逐渐升温,这种感觉让我相当烦躁,不过我依然来到学校。



我在顶楼和里绪一起确认学生之后才进教室。我们恢复这个习惯。再加上夜间的搜寻,对里绪造成很大的负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上个星期,我和硝子瞒着大家杀到爸爸他们那里之后,里绪对我嚎啕大哭。



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利用里绪。



与其有所顾忌,不如彻底利用到倒下为止。既然里绪这么说,我也只能照办。尽管这样会加深我的罪恶感,或许这样的关系比什么都还要扭曲,但也证明我和里绪是好朋友。



我和里绪分开之后走进教室,进入如今对我来说形同异次元空间的日常。



「喔,早啊,城岛。」



「喔喔,早。」一看见我就对我打招呼的人是死亡班长,绪方美弦。第一眼就见到朋友,让我的心情放松了



一些,但是立刻显得不舒服。



「早安,城岛同学。」



因为我在绪方身旁,看见笑容可掬的妈妈——城岛镜。



她在学校依然自称津久见逆绘,非常自然地待在绪方身旁,简直像是取代小芹、鸳野、良司他们的位置。这种行为只能视为刻意侵蚀我的日常。尽管我在脑中摆出抗拒的态度,认为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情感拒绝这么做。



而且今天的状况不太一样。



「你看我这样穿好看吗?」妈妈稍微张开双手,让我看她的打扮。



她穿着不同于之前的服装——也就是这所学校的制服。



「美女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绪方佩服地上下打量妈妈。



「讨厌啦,美弦同学。」



她露出害羞的笑容,表情没有丝毫惹人厌的地方。是种任谁看了都不会排斥的笑容。真亏她能够完全计算别人的感觉再如此应对。



「思,不错啊。」嘴上虽然这么说,我却有种想吐的感觉。



尽管外表变年轻,自己的亲生妈妈还是自然地闯进我原本的地盘。



这种感觉实在很讨厌——简直像是精神上的乱伦。



「不过感觉这样总算真正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真开心。」



她的三旦语都能确实让我的心情变差,真是厉害。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笑得很友善。或许我在硬撑,但这也是一种台面下的战斗。要是我表现出真正的态度,或是被排除在这个班级之外,等于中了对方的计。



「可是真的很适合你——」



「就是说啊。简直就像为你量身订制。」



「我们学校的制服很挑人的,穿在不适合的人身上就是不适合。」



「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干嘛看着我开口?」



周围的同学跟着附和,聊到最后哄堂大笑。妈妈俨然已经是班上的灵魂人物,以她为中心带动整体的气氛。



「城岛。」



正当我在心里为了必须融入那个圈子而咒骂时,绪方拉拉我的袖子。



「怎么了?」



「过来一下……」她拉着我离开和妈妈有说有笑的那群人,来到教室角落。



总是很乐天的绪方脸上难得露出些许不安,确定同学没有注意我们之后才开口:



「我要问你有关芹菜和良司的事……」



「……喔。」听她说出他们的名字,我感觉到一阵心痛,同时有点放心。



——原来她没有忘记他们。



「你真的不知道芹菜住的医院吗?你们不是邻居吗?」



但是绪方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她所知道的是「芹菜因为在学校发生的事件受到精神打击而住院」。



「抱歉。」



我的道歉带有两层意义。



「其实我知道。但是以小芹目前的状况,还不太方便和外人见面。阿姨也说要我对班上的同学保密。」



「……这样啊。都这么多天了,我原本还想打电话到她家询问。」



「我觉得不要打比较好。阿姨也很辛苦。」



这些全是谎话。小芹的爸妈都在殊子的催眠暗示下,把女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打电话过去,顶多只会得到「我们家没有女儿」这个答案。



关于这个部分,学校方面和老师我已经处理妥当,只是目前还没有应付到这里。就算现在想要设法处置,也无法使用殊子的力量。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多么依赖她。我一面体会这个事实,一面装出笑脸:



「可以去探病时我会告诉你。」



「好的。到时候带张听了会精神百倍的CD给她好了。」



「呃、你的,听了会精神百倍的CDb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困扰吧。」



「哈哈,城岛真过分。我也是会斟酌好吗!」



死亡班长笑得就像平常一样快活。不过这也只是表面。



「然后再来是良司。」



她的表情再度变得阴沉。



「你也没听说吗?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良司从上个星期二——也就是我和爸爸见面的前一天起就没来学校。



「是……啊。」他的部分和小芹不同,没有任何处置。



这也是理所当然。良司没来学校是因为妈妈他们,至于他们一开始就对于掩饰、修补日常没有兴趣。



「我本来心想到了星期一说不定会来学校,看来还是没有。」



「会不会是生病了?我也没听到消息。」



「我传了简讯,结果他只回应『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别担心』。话说城岛,你们不会互传简讯吗?男生之间的友情真是薄弱。」



我试着传过几次,但是他没有回我。只是我又不能这么回答。



「毕竟才刚发生那么多事……虽然他会不舒服是很稀奇。」



「就是说啊。」绪方露出苦笑。



我想她的心里应该也感觉很累吧。



那个令整个学校陷入混乱的事件,在二年三班内留下的伤痕尚未褪去。事情出在良司身上固然讽刺,但是对绪方来说,她只知道和她交情很好的朋友一个接一个不来学校。关于鸳野在亚的记忆虽然消失,还是会感到不安吧。



「你们怎么了?」妈妈极为自然地来到我们身边。她一定原本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



「是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可要跟我说喔,美弦同学。」



「没关系。谢谢你,逆绘。」



态度始终开朗的绪方让我佩服,可是妈妈的手法也让我很受不了。



尽管一切的起头是良司,但那也是在无限回廊和津久见奏,还有妈妈的指引之下的行动。也就是说,她的所作所为等于是自己伤害别人,却若无其事地趁虚而入、替别人疗伤,可以说是糟糕至极。



而且最令我火大的是——事实上,我一直以来也是在做类似的行为。



她是兜着圈子告诉我,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



「没事的。津久见同学不需要担心。」



所以我以比妈妈还要刻意的态度,做出比她还要糟糕的回应。



「津久见同学才刚转学过来就突然碰上那种意外,站在你的立场思考,实在不需要那么关心我们……光是知道你的关心就已足够。」



「没错没错。」



什么也不知道的绪方点点头,打起精神笑道:



「那么快上课了,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反正绪方准备了也不会认真上课。」



「哎呀呀,竟然说出来了。」



绪方一面和我开玩笑,一面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妈妈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如何……拼凑而成的日常开心吗?」



所以我嗤之以鼻:



「啊啊,开心啊……不过你大概不懂这种感觉吧。」



「才没有那回事。」



妈妈没有受到影响:



「我能够分析开心这种感觉。更何况机械没有『不懂』这回事。」



我不理会她的话,离开她的身边。



然而她的耳语依然从我背后传来,像是在追击我。



「而且就是因为懂,才能够像这样惹你不高兴。不是吗?」



是啊,的确如此。



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没有表现在态度上,只是回到座位。



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只剩憎恨与敌意,我忍不住笑了。



上午的课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结束,转眼已经是午休时间。



妈妈在班上女同学的簇拥下准备吃午餐,我看了她们一眼,独自走出教室。这种行为就好像是我逃跑了,感觉挺不是滋味,然而也没办法。



我的目的地不是顶楼,而是保健室。现在是举行作战会议的时间。



敲门的我不等回应,伸手把门打开。



在这个充满药品气味的空间里,人已经到齐——里绪、佐伯老师,还有殊子。



「嗨,晶。」



「照这个样子看来,星期六对你的教育似乎还是白费力气。」



看到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笑容满面的殊子,我不禁面露苦笑。



「哎呀,教育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晶同学对殊子同学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吗?呵呵呵呵如果真是这样就太棒了……」



「老师说得没错。晶和小蜜一起藉教育之名对我展开深入的攻击……而且还一直纠缠我不放,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殊子边说还边刻意扭动身体。



周末的训话完全没有效果。这个女人实在糟糕透顶。



「哎呀哎呀……深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从实质的意义来解释吗?晶同学和殊子同学真是太下流了……到底是攻击哪个内脏呢?嘻嘻。」



佐伯老师以兴致勃勃的模样来回看着我和殊子。



「……不是内脏。」



「随便你怎么想……真是的。」遗是老样子,根本不构成对话。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



里绪在我身旁睡得很沉。这几天一直在请她帮忙,还是让她休息好了。



「……所以呢?有什么进展吗?」殊子突然变回认真的态度发问。



「还没有。」



我摇摇否定:



「如果妈妈出什么状况就好了……只是她也知道我们的期待,所以大概很难。」



我要里绪在放学时跟踪她,依然没有成果。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当然和我们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也有关。」



——殊子说得没错。



对方完全知道我们会怎么做,而且能够改变根据地。



如果查得出根据地,我们只需要追过去,但是无限回廊拥有「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的劣化世界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干脆在学校抓住津久见逆绘算了。」



「最坏的打算或许得这么做。」



不过这个主意实在不太实际。



他们有小芹这个人质。最重要的是妈妈的力量还是未知数,因此更加困难。根据星期三接触时的感觉,妈妈的力量至少能够同时与我们所有人周旋。而且到了紧要关头,她大概会牺牲整个学校。



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等人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他们说妈妈是『实轴』(liner)也是个原因。」



实轴。也就是这个世界。



意思是爸爸毁灭未来的这个世界,然后回到这个时代。如果真是这样,若是我们对身为「这个世界本身」的妈妈有所不利,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怎么样?



首先得确认这件事的真假,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对妈妈动手。



更何况爸爸和妈妈拥有的力量形式名「完全终结」(all in one)没有记载在世界系上。这就足以让我们一对一必胜的前提动摇。



因为要毁灭世界系中没有(不存在)的虚轴,连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all)都办不到。



如果将毁灭对象定义为「实轴」或许办得到,但同样不太实际。



「要是能够救回小芹,或许还有办法突破……」



我再次体认果然遗是得从此着手。



阻止爸爸妈妈达到目的,打倒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的确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但是我们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根本无法出手,再加上小芹等于是他们的人质。有两个对我们而言极为不利的因素。



无论想做什么都必须削减他们的优势,否则不会有胜算。



「不……不先把她救回来,根本无计可施。」



「还有一个方法。」



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殊子却从旁插嘴。



「……什么方法?」



「放弃森町芹菜。」



「……放弃?」



我反射性地瞪了殊子一眼。



「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殊子没有因此退缩,反而露出浅浅的微笑,简直是在挑衅我:



「我当然知道晶办不到,也绝对不会这么做。而且……不只是我们,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要我假装放弃?」



「没错。我们要反过来运用对方的想法。」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殊子会想到的计策。



如果被抓走的人不是小芹,或许我也会想出这招。不过——



「呵呵呵呵……行不通的。」



佐伯老师替我说出心里话。我接着对殊子说道:



「这样或许能够攻其不备,不过还是会输。」



「果然吗?」



「没错。」



殊子大概也多少理解了。



「爸爸……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计算而动摇。」



关于对城岛树的理解,我和佐伯老师要比殊子略胜一筹。



「对我而言,小芹是绝对要抢回来的人。可是对城岛树来说又不一样。」



这也是最棘手的一点。



「爸爸大概完全不把小芹当成一回事。更进一步来说,他有自信即使不和用小芹,也能够赢过我们。这个计策反而会被他利用,结果只会对我们不利。」



「原来如此。真是个强敌。」



「不对,等一下。」



可是在说完之后,我立刻有一个想法:



「或许有考虑一下的价值……这个计策对爸爸的确行不通,可是对于良司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知道可不可行?」



不重视意见整合也许是他们的弱点。



良司不太可能跟着爸爸,爸爸也很有可能完全不理会他。就连无限回廊也不见得完全听从爸爸所说的话。再加上爸爸说不定不关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行动。



的确很有可能……因为城岛树的个性不会对别人的行动产生兴趣。



——只要爸爸不知情,对手就只有无限回廊和良司两个人。



「并不是没有可乘之机。当然还是有所风险。」



我想起早上绪方说过的话——良司回覆她的简讯。



因为他完全没有回我,我以为他关机了,看来不是这样。那么应该有办法引诱他出来吧?



「如果看到我传送的简讯,他会找无限回廊商量或报告内容,至少无限回廊会有动作。问题是爸爸和妈妈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以及知道之后又会不会有动作。」



「太难了吧。」



殊子叹气说道:



「假设性太多……称不上是计策。」



「……明明就是你提起的。」我不禁苦笑回应。



「话是没错,不过或许可以一试。不然再这样下去会被他们将军吧?」



耸肩的她以隐约带有挑衅意味的视线看着我。



——我无法决定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只能看对方如何出招,太不利了。我所篡夺的社群网站,现在的状态也只算是设下网子在等待……



「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风险与收益。



现在必须在两者之间充分衡量,再作出结论。



「因为这就像是在赌博。比方说学校这边的防守可能会变得薄弱,也有可能会让你们其中几个人暴露在危险之中……我得思考到时候该怎么办。」



正如同殊子所说,这不足以称为策略。



还得思考战术的作法不能说是战略,只能算是见招拆招的作战。



「呵呵呵呵呵。我没问题。在敌人杀死我之前我会先大开杀戒。主要是杀死我自己……我透过邮购买来的珍藏版特制医药级化学毒药,威力已经达到魔法境界……嘻嘻……其实现在我就有点想尝试了。」



「……拜托你不要讲那种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好吗?」



佐伯老师在如此正经的气氛之下还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让我皱起眉头。



苦笑的殊子表情依然认真:



「反正无论如何,事情都不可能平安解决吧?那就放手去做啊。」



「……你说得倒简单。」



「不,真的很简单。」



轻浮的语气依旧,但是殊子换上偶尔会出现的可怕表情:



「我们是晶的棋子。你就尽管彻底驱使、彻底割舍、彻底利用我们吧。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不对……应该说你不要做出顾虑我们这种傻事才对。」



「殊子……」



「我的虚轴已经所剩无几。佐伯老师是成人。里绪是朋友。小蜜原本就是无关的人……要是你敢考虑这些无聊的事,我们会杀掉你们。我们已经有所觉悟。你如果玷一污我们的觉悟,我们也饶不了你。」



脸上满是笑意。



但是我知道。即使「闹钟」(忐忑不安)已经被夺走也一样。



……远见殊子这个人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时,是最为认真的时候。



所以我也露出和眼前的她一样轻浮——但是带着我的特色,充满欺瞒而傲慢的笑容起身:



「知道了。我不会有所顾虑的。」



因为这就表示我是打从心底相信她们。



「你说不需要重视棋子?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好了……用完我就会舍弃你们。」



「嗯。这样才对。」



殊子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然而点头的得意模样,却像是拥有万能力量的女王。



萤幕上显示一间公寓。



颗粒粗糙的黑白画面上有两个人影,没有声音。大概是透过装设在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拍摄的吧。



两个人——都是在亚相当熟悉的人。



「怎么样?」背后有个声音。



「懂了吧?那个空间已经不需要你。」



吵死了。要你管。



如此心想的她难掩更加强烈的狼狈与悲伤。



在萤幕里,躺在床上的人是她的好朋友,森町芹菜。



在她身旁靠墙坐着的人,是她的男朋友,敷户良司。



芹菜似乎睡着了,一动也不动。良司则是每几分钟就站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芹菜的脸,然后又坐回原本的位置,一直重复同样的动作。



那副景象十分诡异,但也确实表现良司对芹菜的心意。



「你已经想起来了吧?鸳野在亚。」



愉快的语气冲击凝视画面的在亚,触动她的神经。



「想起……你被抛弃的那一刻。」



这句话刺进在亚的心里。



她醒来之后吃了东西,恢复气力,记忆跟着变得清晰。



在学校时,良司不惜撞开她也要保护芹菜时的模样。还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篡夺她的身体。以及与其同化时得到的各种知识。



关于虚轴。关于固定剂。关于城岛晶一行人。



还有更久以前——她和姬岛姬一起自杀却没死,还有她打算杀死芹菜的事。



在亚全部回想起来了。



同时也因为回想起来:心里产生一股虚脱感。过去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知道了吧?你完全没有任何价值,鸳野在亚。」



无限回廊丝毫不留情面。



她愤怒得咬住嘴唇,但是更加觉得自己很丢脸,连在这种时候都没有办法激动怒骂。



——这几个月真的很开心。



她的个性在暑假之前变得开朗,积极与人来往,良司也接受她的告白。一切都是那么一帆风顺。但是现在的她知道事实,那些开心的记忆与回忆中的鸳野在亚反过头来咬了自己一口。



「……那不是我。」



「没错。」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予以肯定:



「那个人格不是原本的鸳野在亚。是我用『有限圆环』(结缘红线)收集而来……大石路子、广濑幸、高江江见、杉原嶋子、还有姬岛姬,所有人汇集而成的。」



能够笑脸迎人,毫不胆怯地找同班同学聊天。



能够热情奔放,和芹菜、良司、晶他们嘻笑打闹。



还能鼓起勇气,对喜欢的人告白。



这些全部都是暂时的力量,不是她自己的。是和其他人融合了之后才能拥有,不这么做就无法得到的力量。



那两个月的记忆越是开心,越让在亚难堪。非得混进别人的存在与人格,使自己产生变化才能得到幸福,这样的自己令她作呕。



看着画面中的景象,也让她有同样的感受。



结果对良司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备胎。或者说是弥补单相思的代替品。假如自己变得像芹菜一样,良司会不顾一切看顾自己吗?答案显而易见。不过只是黑板倒下来,良司就撞开了她。



无聊。真是太无聊了。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价值。



「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困扰。」



所以背后的声音这么说,在亚也觉得或许如此。



一定是这样。自己活着也没有价值。



既然如此,不如死了算了。



再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顶多是像之前一样——不,显然只会比之前更加凄惨。唯一的好朋友芹菜和自己的关系已经无法复原。其他的同班同学也一样。内向畏缩、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话,手机的已接来电页面没有任何纪录,会有哪个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哼。看来你是真心想要寻死。真的是个毫无价值的家伙。」



够了。无聊。无所谓了。爱怎么骂随便你。



就在她放弃一切,视线离开萤幕低下头时。



「不过鸳野在亚……有件事你搞错了。」



「什么事?」她以模糊的声音简短问道。



但是无限回廊毫不在意地、得意地说出了令在亚有些意外的话。



「你不需要死。」



「……咦?」



「你不懂吗?」



她缓缓转过头,一张五官端正的少年脸庞正看着自己。这张脸过去自称津久见奏,不过现在里面的人已经不同以往。



「我想你不懂吧。现在的你是不会懂的。不过我说的话可没有错喔?你的确是毫无价值,又



没人需要你。即使你死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改变。照这样看来,可以说是和过去的我一样。



也和我的弟弟……那个失败作一样。不过……过去的我,现在的那个家伙也没有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使没有人需要你,你也活得下去。也可以活下去。至少……我认为你可以活下去。」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



窜过在亚的背脊一阵恶寒。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这么说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含意。她只是本能性地觉得这个笑容很恐怖。



「来吧,跟着我。走吧。我给你活下去的理由。」



一直看着在亚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转身推门,离开这个只有监视摄影机萤幕与椅子的小房间。在亚的手指不停颤抖,还是缓缓地、彷佛受到控制似地站起来。



要说为什么。



——即使没有人需要你,你也活得下去。也可以活下去。



如果还有别人对她说这句话,她或许可以得到救赎。



所以如果不依靠这句话,她可能就要崩溃了。



又看了萤幕里的芹菜与良司一眼。



大概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带着这个近乎确信的预感,在亚离开房间。



然而他带着她过来的这个地方,依然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哼。柿原里绪不在顶楼。刚好。」



无限回廊在校门前远远看着校舍自言自语:相反的,在亚裹足不前。



他带她离开监视室,要她换上制服时,她所感觉到的不祥预感看来是正确的。两人扭曲空间来到目的地——挟间学园。



她心想:为什么要来学校。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过来这种地方还能怎么样。



因此才会在无意识之间缩起身体。这是当然的。原本她就不喜欢这里。



「哼,你害怕了?」



无限回廊转头握住在亚的手,但是没有使劲拉着她走,而是笑了起来。



「因……为……」



她不想去。她不知道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非去不可。教室里的同班同学大概早已忘了她,照样过着日常生活。他们会担心芹菜和良司,却不会想起原本在两人身边的在亚。



「你不想跟我来也无妨。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无限回廊冷冷地说道:



「你不跨越这个障碍,就去不了任何地方。停在原地就没有办法活下去。能够这样生存的只有植物。但是……植物,只有被踩的份。植物坚强到被踩也不会死,所以才能停留在原地生存。



你有这种觉悟吗?或者你还是想死?」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该怎么做?



「……你该有所觉悟了,鸳野在亚。」



咧嘴发笑的表情像是揶揄,声音里却带着十足的威严,令在亚不知不觉失去思考能力。



「现在的你应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拿出勇气。」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有如天启一般严肃,又有如命令一般绝对。



她只能点头。



咬着嘴唇说服自己,终于踏出了一步。



「没错……就是这样。」



他们从校门走进校园,朝校舍前进。绕过中庭,走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上,最后来到校舍门口。她逼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感受。她告诉自己,只要看着走在前面的无限回廊、盯着他的背,交互移动双脚就好。



持续一年半的习惯帮了在亚一把。她觉得这就和上学一样。就像之前每天有如惯性不断重复的动作。只要别想太多,身体就会自己行动。



「好了……该走了。现在正好在上课。不会被人看到。」



没脱鞋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直接走进去,朝着走廊前进。



在亚原本以为他会上楼,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这时却怀疑地「咦?」了一声。因为无限回廊只是看了楼梯一眼,便从旁边走过。



「……要去哪里?」



「怎么,原来你不知道?」



说话声有点大。声音在走廊上产生轻微的回音,在亚因此左顾右盼,但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不在意:



「在你原本的班上,已经没有人需要你了吧?」



「话是……没错……」



「不过还是有人需要你。正确地说,是一个不是你的你。把你撇在一旁,在别的地方有人需要她……哼哼,你果然跟我很像。」



「你说我跟你很像……?」在亚一方面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自己和她相比,更让她感到不解。



「你应该也有相关的记忆吧?我们曾经共享意识。」



他的表情忽然一转,带着寂寞的扭曲模样,彷佛连同自己的寂寞一起嘲笑:



「那个失败作——你所认识的城岛晶夺走我的一切。」



「这……」



「城岛晶原本不是那个家伙,而是我。既然如此,该上这所学校的人也是我不是吗?然而那个家伙却以,城岛晶h的身分代替我来学校、交朋友、歌颂日常。不是我的我把我撇在一旁,以我的身分受人需要……如何?这样的我不是和你很像吗?」



在亚知道这件事。



眼前的「无限回廊」是无法以城岛晶的身分诞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以「虚轴」之姿重生的存在。



也就是未能出世,被夺走一切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他和自己「像」吗?



「过来。」无限回廊再度迈开步伐。



她跟着他走在整排都是一年级教室的一楼。



好怀念。她隐约有这种感受。自己一年前也走过这里——然而她感觉不大对劲。



——奇怪。



因为在亚去年是一年二班,但是他们目前走在二班的反方向。前面是五到十班。她不应该觉得怀念。因为在亚没什么朋友,根本不曾离开自己的教室到别班玩过。



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觉得怀念?



她很快想到原因。



「一年……九班。」



「没错。」



当在亚轻声说出答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同时停下脚步:



「不用担心。声音已经隔离,他们也看不到我们……不过我不是原本的『坠落黑麦田之尸(nine lives)』,无法持续太久。」



下课钟响,教室里一下子传来喧闹声。



喧闹声中混杂进值日生的口令,门也跟着打开。一道人影走出门口,在亚不禁缩了一下身子,但是年迈的女老师没看他们一眼便离开了。从后门出来的几名学生也是一样。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站在打开的门前催促在亚:



「喂,你看……那就是你。」



她战战兢兢地移动视线,看向他所指的地方。



几名女学生聚在教室一角。



「呐——呐——下一堂是数学课,你有写作业吗——?」整个教室人声鼎沸,相当吵闹,在亚却听见那个小团体里一名女生的说话声。



那是一名留着波浪短发、长相稚气的少女。



——些许的怀念变得更加强烈。



「君子没写吗?」回答的人是一名身材高挑、表情冷漠的少女。



——啊啊。



「写是有写——可是有一题不会——」



「今天应该会叫到小君。」



那是一名说话莫名客气,头上绑着一条缎带的娇小少女。



——为什么?



「就是说啊——而且搞不好会刚好在那一题被老师叫到——」她的心脏剧烈鼓动。



「是哪一题?」



为什么要——



「我看看——是一六九页的b之3。」



「啊、那一题我也不会。硝子呢?」



「原则上是解开了。」



为什么要让我——



「喂喂喂,君子!」



她的呼吸顿时停止。



「你为什么不问我!」



那个小团体当中最后一人。



头发绑成两束,表情活泼。



长得并非特别漂亮但是还算可爱,是名非常普通的少女。



长相和在亚完全不同,她却有种彷佛在照镜子的感觉。



「咦——可是——」



君子继续说道:



「反正小公主一定没写吧——?」



姬。



将自己的一部分遗留在鸳野在亚体内回到日常之中的姬岛姬笑了。



「没错!」



「这不值得骄傲,小公主。」硝子微微地笑了。



「就是说啊——所以我才没问小公主——」君子鼓起脸颊。



「可是如果老师斜着点,姬也有可能被叫到喔?」八重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咦,真的假的?」姬以完全不同于在亚的表情着急起来。



在亚心想。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副景象?



这么令人怀念的景象。



原本不属于她,却让她觉得怀念的景象。



照理来说根本不会得到,却在偶然之间彷佛自己的东西一般紧紧抱着。



那不是自己的过去——



因为过于震撼,她的听觉变得模糊。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你们都这样,又开始虐待我了!」姬开心地大声嚷嚷。



「…………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硝子小姐!」姬夸张地笑着鞠躬。



「……。……?………………:」小团体里某个人说。



「哎呀,昨天不小心就昏迷了嘛。」姬嘟着嘴开始辩解。



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只有姬的声音一清二楚。



姬在笑。



在生气。



坦率表现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