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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She is all(1 / 2)



我一路追着芹菜,最后来到了学校。



我不知道是皆春八重说要来学校,还是芹菜提议的。总之我、硝子和里绪在校园里看见有一间教室亮着灯,现在正走在一楼的走廊上。



虽然三个人一起踮着脚走路有点滑稽,但是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基本上就像出门之前硝子所主张的一样,从现实层面来说,皆春八重跟虚轴无关的可能性相当高。于是我一面说服自己不要过度紧张,一面蹑手蹑脚走着。



还好教室里亮着灯,这样比较容易在不被她们发现的状况下偷偷确认。



如果不是直接回家,就是当场采取行动。



不过真是奇怪,约定的地点居然是在我们的教室。



难道这是芹菜指定的见面地点吗?我一面感到纳闷,一面走在走廊上。再走几步就要抵达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了楼梯之后的第三间教室就是二年三班。到了二楼之后得格外小心才行——我对身后的硝子和里绪打手势如此交代,一起走到楼梯转角处。



我先小心探出头,窥伺楼梯的状况。



就在这个时间。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嘈杂的声响。



我下意识地把头缩回来。



我的心脏跳个不停。二楼某处的窗户破了,而且破掉的地方正是——



「怎么了!?」



「请问要怎么办?」



里绪瞪大双眼,硝子则是面不改色。于是我低声说道:



「走吧。但是要安静,而且要快。」



我冲了出去,这一定是发生什么异常状况。如果没事,要对她们怎么解释都行。比较令人害怕的是万一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就糟了。



我大步跳上楼梯,飞奔到二楼的走廊。眯起眼睛注意盯着二年三班教室透出来的灯光——刚才就是那里的窗户破掉。



「啧!」咋舌也无济于事,内心不禁充满不安。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供判断的材料太少了。十几公尺的距离,现在却感觉好遥远,让我更加焦躁。



于是我放弃思考,花了一秒钟全力冲到教室门口,猛然拉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



在某些状况下,我这样大叫看起来一定很蠢。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城岛吗?还有……喔喔。」



然而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我的思考瞬间停止。这次不是出自自己的意识,而是因为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里面的那个人看见我们之后,将视线定在里绪身上,咧开嘴巴说道:



「这下子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没想到会这么快见面。」



教室里有四个人,我完全没料到是这个数字。



其中两人是森町芹菜和我不认识的少女——大概就是皆春八重。这两个人在我的预料之内。



但另外两个虽然都是我认识的人,我却没料到他们会在这里出现。



脸上露出狡猾笑容,从少女背后抓着她当人质,背靠在讲桌上的人是直川浩辅;另外一个则是浑身是血,像条破布倒在地上看向直川,不停发抖的大田敦——



「……硝、子?」



呼吸困难的少女开口呼唤硝子。直川一手扭着她的手臂,一手掐住她的喉咙。



「八重……」



硝子瞪大眼睛,看着那名少女——皆春八重。



「小晶……硝子,还有……柿……原……」



靠在窗边的芹菜也是一脸茫然。



里绪在我身后偏着头,用一向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



「晚安。虽然里绪不认识,不过这些同学好像知道里绪的名字?」



「四个人里面有三个是同班同学,其中一个是我的朋友,至于另一个是硝子的朋友。」



「这样啊。真是对不起,里绪认不出来。」



听完我的说明,里绪对着整间教室低头道歉。



我趁着教室里的气氛暂时缓和下来的机会,对着芹菜问道:



「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芹菜突然失去力气,声音也变得微弱,双脚开始发抖。



「我真的不知道。八重……学妹找我商量事情……可是直川和大田突然撞破窗户跳进来,还讲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直川抓住八重,大田……小晶,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啦……」



「里绪——」



首先要判断现场的状况,所以我轻声对着背后的里绪问道:



「目前在场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吗?」



「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抓住人质的人。」



「这样啊。」



里绪的视线看向直川浩辅。



也就是说对象不是皆春八重,而是不在预测之内的直川浩辅。



我对自己感到失望——我太过注意硝子的身边,没想到居然就在自己附近,再怎么糊涂也该有个限度。竟然是因为忽略自己的周遭所以反应不及,完全是我的失策。



直川是在什么时候遭到侵蚀的?不——应该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吧?



虽然目前无法确定,但是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应该就是他把里绪从楼顶上推下去。



总而言之,现在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



事情演变成这种局面都是我的错——不过至少这次出门不算白跑一趟,就算这只是各种偶然导致的结果。



「没想到……你还满会记恨的嘛,直川浩辅。」



昨天那场没什么大不了的纷争,毫无疑问地对他产生某种影响。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里绪。」



我维持面对芹菜的姿势,叫了一声身旁的朋友。



「嗯?」



「……麻烦一下。」



「啊、也对。我知道了,晶。」



里绪回覆的声音还是一样漫不经心。



「是晶眼前的那个人嘛。」



此话一落,她已经展开行动——在蹬地的同时飞跃起来。



瞬间跳过杂乱的桌椅,拉近八公尺多的距离,一眨眼就来到教室另一头的芹菜身边。



「咦……」



芹菜根本反应不过来。



里绪笑着赔罪:



「抱歉了,要是殊子在就不用这样了……里绪只会靠力气。」



挥出小小的拳头打在芹菜的肚子上面。



受到冲击的芹菜不禁昏了过去,应该在感觉到疼痛之前就失去意识了吧?



「哎呀哎呀。」



在她动手的同时,直川浩辅笑了。



「哎呀哎呀哎呀,真不愧是柿原里绪,之前的我一定来不及反应吧?不过现在可不一样罗。总之昨天和今天早上真是多谢……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也没用吧?话说回来,这身穿着打扮还真可爱。是个人兴趣吗?」



直川的眼睛看着抱住芹菜的里绪,一面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一面舔着嘴唇。那副模样和昨天之前的他判若两人,看样子已经失控了。



受到虚轴入侵的人,自我界线也会遭受侵蚀。因为虚轴会消除固定剂的部分存在再趁隙入侵,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虚轴的意识和固定剂的意识会彼此影响——因此成为固定剂之后,人格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假如直川是寄生型更是不在话下,甚至不是只有互相影响这么轻微,而是两个意识融合在一起,从此变成另外一个人。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直川浩辅。



于是我屏气凝神。



因为不知道这个存在的人格,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既然他主动找麻烦,就很有可能跟那个家伙有关系。这个想法更让我的心跳加速。



娇小的里绪抱着芹菜,慢慢走回我身边。我一边留意里绪,一边对她使了个眼色。



「嗯。」里绪点头表示了解,轻轻把芹菜放在教室角落。



「好像是认识里绪的人?『你』是谁?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用了平常绝对不用的代名词询问直川。



愣了半晌的直川忽然像是理解一切,弯下身体尽情大笑:



「呼呼……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因为直川的动作拉扯她的关节,皆春八重的脸痛苦扭成一团。但是直川一点也不在意手中的人质。



「哈哈哈哈哈!是吗、是吗,终于认得我了吗?终于认得我这个人啦,柿原里绪!」



「刚刚才认识。从这个语气听来,应该是和里绪同班的人吧?可以报一下名字吗?」



「是啊,说的也是。那我就说吧,虽然你不曾留意我的存在,但是对我的名字搞不好会有点印象!我是同班的直川!直川浩辅!永远的全校第二名,从来没赢过你的直川浩辅!」



直川的喊叫在我耳中震荡,我不禁在心中颦蹙。



不过大到连窗户都之为震动的音量,丝毫没能影响里绪。



「……不是。」



摇头的里绪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面无表情盯着直川:



「里绪要问的不是这个,我要问你是哪里的虚轴……总有个形式名吧?不可能没有形式吧?还有,没有先说是里绪不对……不要用代名词称呼里绪。」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白猫从里绪背后跳出来,在空中转身落在我们面前。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里绪的说话技巧。



如果能够问出附在直川身上的虚轴形式名以及由来,拟定对策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里绪再说一次,第三次用代名词称呼里绪的话……里绪就会攻击了。还有一次机会。虚轴,里绪再问一次,快点说出形式名。如果觉得里绪失礼,那就由里绪先说吧?里绪的形式名、真正的名字是『有识分体』,是因为所有生命只进行孤雌生殖(注:仅以母系生殖细胞繁衍后代的生殖方式)而导致灭亡的虚轴,有识分体……懂了吗?一切相同的世界,一切失去个性的世界,那里没有代名词存在,所以不可以用代名词称呼里绪,所以里绪无法分辨虚轴以外的存在。如果不是世界上的唯一……来到实轴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这就是里绪世界的「起源」。之所以主动提起,是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呢?还是因为我的请求所使出的诈术呢?白猫无声无息地伸个懒腰之后,眼睛也盯向直川。



「好了,快说吧。说了之后里绪可以原谅刚才的失礼举动,也会把计算次数归零。」



「哈哈……厉害厉害,没想到还有这种世界啊。」



直川咯咯的笑声中带着佩服。



「真是厉害啊,柿原里绪,了不起……那我就说吧,连柿原这么厉害的人都认同我,对我尽了礼数,如果我不以礼相待,那就真的太失礼了。只有垃圾才会不懂要对自己想要超越的对手表示敬意,不过我不是垃圾。柿原里绪……我的名字是『矮小函数』,是『我成为世界之王』这个梦实现之后的样貌。现实中的我得到这个梦的力量,变成现在的我。」



听到他说的话,于是我开始推论。



附在直川身上的,果然是他将心中抽象的「自我未来」具体化之后形成的半吊子虚轴。既然如此,他的能力很有可能是来自深层意识的愿望。



「『矮小函数』……在『世界系』里……才刚登记而已。最近才诞生的吗?」



「是啊,就在三小时之前。真是太棒了,居然可以重置已经崩毁的世界,建构新的世界,我居然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最近才诞生、重置、建构,这些都是线索。



直川继续说道: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事了。柿原里绪还有城岛晶,你们知道吗?我可是被躺在那边的大田敦……」



「……不要!」



跪倒在地上的大田敦大叫一声,打断直川的话。



「别说了……拜托你。不要再说了……」



「哈!真是有趣啊,大田。那我倒要问你……昨天,无论我怎么哭着求饶也不肯住手,把我剥个精光还拍下裸照的人到底是谁?还有……」



「不要……别说了,我求你……拜托……」



我斜眼看着他们,内心开始思考:



剥个精光拍下裸照?所以这就是契机吗?



「烦死人了!大田敦!」



浑身是血的大田敦几乎要哭出来,直川依然毫不留情地对着他大吼。



同时放开抓住皆春八重脖子的左手,指尖指向大田——



「……嘎啊!」



一道看不见的力量让大田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再次趴回地上。



我眯起眼睛。这是——让不定量子在实轴上强烈反弹所产生的力场,是任何虚轴都办得到的小事,就连身为固定剂的我只要肯拼一下,也能勉强办到。但是简单来说,这就跟把小石头丢进水中,水面出现的波纹一样,也就是浪费了一颗小石头。这种做法等于是用了十分的力量换得一分的结果,没有特地使用的必要。



他是在隐藏实力,还是不知道怎么使用?



仿佛是要告诉我答案的直川放声大笑:



「哈哈哈……太厉害了!我的力量真是了不起……连这种事都办得到!」



原来如此。



刚才说的话。



之前的态度。



还有虚轴的起源。



已经凑齐足够的资料。



我对硝子使了眼色,硝子也点头回答:



「是的,我判断主人的推测正确,这……」



「没错……是寄生型……而且只是个小角色。」



我放松紧绷的情绪——并不是大意,只是没必要过度紧张。



「住手吧,直川。」



因此我不顾被打飞之后再度倒地的大田,向前走出一步。



「我差不多了解了。反正就是大田因为昨天的事,对你做了什么加以报复……并且当成把柄威胁你吧?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些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之中可能发生的事,你就住手吧。因为这点小事崩溃,招来的虚轴也这么不像话,像你这种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虚轴。连日常都无法控制的人,怎么可能控制非日常?你少丢脸了,直川。」



看来大田敦真的是像直川昨天所说,靠着不正当的手段考到第二名,所以才会威胁直川。大田敦表里不一这种小事,从平常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而那些跟班这么嚣张就是证据。真正有人望的人,身边的人应该也会成为班级中心,可是他们的行为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这是很明显的事。



大田会如此着急的理由也不难理解,皆春八重的视线一直看着他。他们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是类似的关系。



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些无聊至极的小事所引起。



因为这些无聊小事而诞生的虚轴,会把没效率的意志力当成强大力量的家伙,有必要把它当成威胁吗?这已经无关是否扯上那个家伙,这一切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事。



因此我开口说道:



「无聊,真是无聊。」



「你在说什么?我的绝望,我的世界已经毁灭得一干二净……你竟然说无聊?」



直川浩辅瞪视我的视线充满敌意,所以我也以挑衅的眼神看回去。



「你够了,直川浩辅……世界毁灭?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只有你周遭的一切才是世界吧?你的世界只要徒步几公里就走得完吗?要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世界的中心不是你,不论你的世界如何毁坏都不关我们的事。你不要把你和自己以外的其他事物当成同样水平,不要放在一起比较,更不要把你比较的结果用『世界』这个定义统括。你也是『其他事物』的一部分,所有事物聚集起来才是世界。结果你却擅自期待自己的世界,又因为无法如愿而招来虚轴,你知道这么做会破坏世界吗?招来虚轴、创造虚假的世界就是这样,无论是多小的虚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因此导致实轴毁坏。直川浩辅,你懂了吗?你为了一己之私的弥补行为,反而会让更大的、真正的世界毁坏。你以为到时候自己的小小世界还能残存吗?所以拜托你不要用那种肤浅的态度,踏进非日常的领域之中。」



直川低声念念有词:



「……你在说……什么?」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当然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的这番话,就是想稍微刺激一下他的自尊心。



里绪已经确认过了,现场的虚轴只有直川。也就是说需要排除的存在只有直川。



剩下就是硝子的问题——要如何救出被抓住的皆春八重,还有我的问题——直川浩辅是怎样获得虚轴?也就是说,要问出他和那个家伙有没有关系。



受到威胁,被人拍下裸照,自尊受到伤害——这是直川的理由。



即使虚轴会因为这种无聊小事诞生,能够固定到实轴的可能性也是极为渺小。



既然如此,和那个家伙有关的可能性也瞬间提高许多。



几乎能够确定之后,我对直川投以一抹淡笑。



直川气得全身颤抖:



「你是在要我吗……?城岛晶,竟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竟敢说出这么不知分寸的话……我记得你的成绩不上不下,是个前途无量的垃圾。像你这种垃圾,我也不期望你能理解我光辉灿烂的未来毁于一旦,是个多么严重的悲剧。不过就算是垃圾……也该尽你身为垃圾的义务,好好祝福我的璀璨世界啊!」



「不对喔,『矮小函数』。」



面对直川的怒吼,里绪在一旁插嘴:



「『矮小函数』……晶不是垃圾,绝对不是垃圾。矮小函数好像一直在提成绩的事,那就用成绩来说好了……从成绩来看,晶可是比矮小函数、比里绪都还要厉害。」



「说那什么鬼话啊……柿原里绪?」



「里绪……那根本不算什么。」我咋舌的动作也是演技。



里绪的人很好,既然我是她的朋友,听到有人说我的坏话,她自然也会帮我说话。



而且这种事还是由第三者来说,会比我自己讲出来更有冲击。



「可是、可是啊,晶。」正如我的估计,里绪继续说下去:



「里绪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可是里绪至少知道,要判断出题老师的想法,判断班上所有人的能力,就连每一题的分数都考虑进去,刻意考出所有科目的平均分数……这种事情,里绪不觉得自己办得到。里绪能够回答正确答案,但是没有办法控制里绪以外的人,所以晶真的很厉害。」



「也没有那么厉害。」



我的回答十分谦虚,却又好像要把直川浩辅的无聊自尊敲得粉碎。



不过事实上,这种事情的确不值得炫耀。



学业成绩的确多少会影响往后的人生,但是能够发挥成绩效果的机会,终究还是要等到入学考试,所以只要到时候再发挥就行了。反倒是在校成绩会影响日常的校园生活,太高或太低都不好。只要在平均分数上下打转,就能以最佳效率排除那些烦人的琐事——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既然这一点能够对他产生影响,还是可以利用一下。



听完里绪的话,直川浩辅越来越无法保持冷静。



「别、别开玩笑了……开什么玩笑。」



「如果我不是玩笑呢?」



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于是我对里绪和硝子使个眼色——两人没有出声,只用视线示意。接下来要试探直川浩辅和那个家伙有没有关系,在问出答案的同时让他情绪激动,趁他失去理智的时候由里绪的虚轴小町发动攻击,等到救出皆春八重之后再开始反击。接下来只要抓住直川,然后——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和那个家伙有关,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把兴奋之情藏在心里,嘴巴继续出言嘲讽:



「如果不是开玩笑呢?你打算攻击我吗?用无聊的虚轴、用自己一个人就得不到的虚轴……没错吧?因为你是没用的垃圾,是个为了学校考试就弄得自己气急败坏,就算这样还是拿不到满分的垃圾……所以你不可能一个人做出这种事。说吧,直川浩辅。是谁帮你的?帮助你重建那个微不足道的世界的人是谁?」



「……你!」



因为我说中他的痛处,大叫的直川已经受不了了。



果然没错。



就在我正准备指示里绪和硝子的时候——



「……主人!」



发生了今天第二件出乎意料的事。



一声闷响。



就在浩辅失去冷静准备扑向城岛晶的瞬间,所有人都听到这声闷响。



那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同时也是肌肉绽裂的声音,其中还混杂切断神经的声音。浩辅停下动作,愤怒的表情变成一脸诧异。



「什么……?」



这个疑问更让他的表情变成惊愕。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被浩辅抓住,固定手肘关节又掐住脖子的人质——皆春八重离开了浩辅身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浩辅举起自己的双手。



「…………啊,咦?」



所有的思考、疑问、愤怒、心思,全部从他的脸上消失。



「咦、啊、啊、啊?啊、啊、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取而代之的是出自恐惧的惨叫。发自喉咙深处,不具任何意义的空虚惨叫。就在他确认映在视网膜上的双手,手腕以下都被切断的时候,一连串无意义的声带震动便随着痛楚一起涌出,直川浩辅嘶哑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



「什么……」



城岛晶也发出惊讶的声音。



「八重,你……」



总算撑起上半身的大田敦也忍不住发问,肿起来的脸上难掩惊愕。



「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里绪什么也没做。」



城岛晶和柿原里绪摆出架势,眼睛看着对方。



但是浩辅无暇顾及这些,只能一味惨叫。



没有手指,也没有手掌,手腕以下全部消失。



也没有流血,这是因为肉体和虚轴同化之后发生异常变化,但是浩辅的脑袋似乎无法顺利连结眼前的光景与现实,所以浩辅不顾在场满脸错愕的众人,一个人不停惨叫。皆春八重只是瞥了浩辅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安静一点,没用的东西。」



「……八重。」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于是他不再理会浩辅,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个人是微微张大眼睛的城岛硝子——「全一」。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不带有些许疑惑、面无表情的脸,八重微笑以对。



「硝子,我其实很喜欢你。」



接着转向仿佛睡美人般陷入昏迷的森町芹菜。



「芹菜学姊,我也很喜欢你。想找你商量事情也是真的。」



对认识的人说完告别的话语,她走向最爱的青梅竹马.大田敦身边。



「啊……」



「阿敦……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敦的脸肿起来,和平常的他不一样。



最后一次看到敦居然是这种脸,八重的内心感到有点空虚。



「阿敦,我跟你说。我啊……」



她在大田的面前蹲下,膝盖着地,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肚子。



「有小宝宝了。」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咦?」



敦虽然一脸不解,还是反射性地问了一句:



「是我的……吗?」



「不是喔。」



八重心想,还好芹菜昏倒了。



——食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乖乖睡着比较好。



「是不认识的人。因为我去援交,不知不觉就怀孕了。」



表白。原本说不出口的事情,一开口才发现原来这么简单。



敦对八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无法反应吧?他应该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这也没办法。



「我也觉得如果是阿敦的孩子就好了。可是不是,因为阿敦都有好好避孕。所以这不是阿敦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这是谁的错?



她知道是自己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自己自暴自弃的错。



「八重……?」



但是——



「对不起,其实我都知道。」



但是八重之所以自暴自弃,是因为她知道了。



知道大田的真面目。



——知道大田敦这个人,瞒着八重背地里做些什么。



「这点事我当然知道,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大概是在半年前,第一次跟他发生关系的时候吧。



大田虽说自己是第一次,可是感觉起来过于驾轻就熟——就是这么单纯的疑问。



——阿敦……这方面的事,还是女生比较敏锐。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都知道。」



因此八重便跟踪他,所以看见了。



看见敦进入英语老师竹田的家,而且那一天他没有回家。



——所以她才会自暴自弃。



「可是……我也犯了同样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没办法放弃他吗?



还是自己也想变得跟他一样?



——于是皆春八重瞒着大田敦,开始做起许多事。



「所以我们扯平了。」



心中有了罪恶感,好高兴。



因为她觉得这样一来,有了这个秘密,有了这种罪恶感,就可以跟他一样。



可是——



「我和阿敦扯平了。」



可是她的嘴巴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认为男女真不平等。



为什么只有我的身体会改变?为什么只有我——



是啊。所以……已经够了……



「阿敦,我好喜欢你,BYE BYE。」



脸上带着轻柔微笑的八重,把左手举到敦的头上。



我是妈妈了。所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物也不一样了。



「来,吃饭罗,我的宝宝……『未及摇篮的蓝色长枪·milk closet』。」



她对着自己的子宫如此说道,孩子也回应妈妈的话。



一道光之刀沿着从八重的子宫通到左手手掌的血管直驱而上,就像刚才对付直川的双手一样,贯穿大田的脑袋。



冰冷的氛围支配现场。



不知不觉已经听不见直川浩辅的惨叫。八重站起来转头一看,浩辅已经不在这里。看见教室的门开着,这才心想:「啊、原来是逃了。」



「……不用去追他吗?」



「不用了,不用追。」



一个短发的娇小少女回答八重的问题——记得她是「有识分体」柿原里绪。



「喔,原来如此,真是滴水不漏。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硝子的男朋友……城岛晶的主意?」



「……这是里绪的主意。」



城岛晶一脸沉重咬着嘴唇。



「这样啊。城岛晶,你有个好朋友。硝子,你的男朋友很不错。」



她的眼角瞄了背后的芹菜一眼——没有苏醒的迹象,暂时应该不会来妨碍我们。反正叫她出来也是为了喂食宝宝,先解决计划之外的人再吃也不迟。一天喂两个人虽然是头一遭,但是总有办法解决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硝子。我和你一样。」



「可是……」



「不是虚轴……因为里绪并没有办法区分这个人与坐在那边的人有什么差别。」



柿原里绪的声音在这种时候还是有点漫不经心,觉得有趣的八重不禁露出微笑:



「是啊。我……的确不是你们口中的虚轴或固定剂。」



不过已经没有人看得出她的微笑。她的表情本来就不明显,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在生气。能够察觉她的细微变化的人只有敦,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城岛晶低声说道:



「寄生型的虚轴附身在你体内的胎儿身上——对吧?原来如此,难怪里绪无法区分。因为藏在里面,自然看不出来。」



「就是这样,你的反应很快喔。」



八重由衷表示佩服。



「刚才你用言语攻击那个没用的东西时,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可怕的人。就像是在解开人心的残局一样捉弄对手、调侃对手、逼迫对手。」



但是她一点都不羡慕城岛晶。



「而且……你明知自己的朋友和情人是虚轴……只接纳自己和周遭曾经是『世界』的人,然后还可以在这些人面前面不改色地说:『这种世界很无聊。』自己分明拥有固定剂的身分,却若无其事加以否定。拥有堪称天才的能力,却只愿意用尽全力维持周遭安定。你……真的好可怕。一定是哪里坏掉了才会做出这种事,精神正常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不然内心一定也会阻止自己。但是你却能够自然地做出这些不寻常的行为。而且你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再怎么过分,你的朋友和情人不会抛弃你,也无法抛弃你。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八重坚信眼前的人就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



「追根究底……你相信所有的一切。你相信这个世界与别人……全部都相信。并且利用你所相信的所有一切,都编入你的计划当中。你真是既可怕,又差劲。」



没错,差劲透顶。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是——



「期待善意、计算恶意、拭泪慰人、笑容诱人、分享喜悦、同情伤悲、诉之以情、说之以理,赞其纯粹、认其欺瞒、算尽道理、利用不合理、以爱拘束、以恨捕缚、宽大笼络、严格操纵。无论是算计、冲动、信赖、背叛、牺牲自我、推卸责任、虚假、真实,人类善良的部分还是肮脏的部分,不管是世间种种……你相信所有的一切,不怀疑它的存在。然后……你相信、了解,然后利用这一切。利用一切、使役一切、支配一切……这真是太可怕了。」



城岛晶没有回答。



「是啊。」



柿原里绪代替他回答:



「所以里绪才会喜欢晶,因为晶相信里绪的一切。因为晶什么都知道,知道里绪喜欢晶、知道里绪害怕晶、知道里绪在最后关头可能会背叛晶……可是晶还是接纳里绪。被利用也好、被操纵也罢,只要晶相信里绪、接纳里绪……里绪就会跟着晶走下去。因为只要里绪不背叛晶,只要里绪对晶来说还有用处,晶就不会抛弃里绪。里绪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回报,这可是最棒的喔?虽然很差劲,但还是最棒的喔?懂吗?『未及摇篮的蓝色长枪』的妈妈。」



「我才不管那些。」



「八重。」



接着轮到城岛硝子开口:



「从你的口气听来,我判断你已经了解,并且以此为前提说下去……我是虚轴。」



「……嗯。」



「而我……我的本体,收纳在这个身体内部的隐藏空间,是个体积三十六^4 m的不定量子回路……是台巨大的四次元运算机械。真正的我……机械的我,只是以彻底的数位方式跟随使用者。因此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永远不会过问主人人格的是非,也绝对不会判断主人人格的善恶。这是因为……尽管我身为机械,却是我选择主人,而不是主人选择我。为了在实轴生存下去,我依照我的判断,选择他为主人,作为我的固定剂。」



八重凝视硝子的眼睛,硝子露出微笑:



「这个人的人格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选择这个人作为固定剂;是因为我这个虚轴,为了在实轴追求安定的所作所为;是因为这个人为了让我这个虚轴,能够固定在实轴所作的决定。因此是这个人选择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我选择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个人,其中并没有否定或肯定。更何况机械……不会肯定自己或否定自己。」



「……这样的关系真是可悲。」



「但是我没有感情,因此不会感到悲伤,也不会觉得高兴……不过我能够理解别人的感情。根据体温、出汗、表情、肌肉的动作,运算这些要素之后与资料进行对照……我对别人内心抱持什么感情,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因为我是倚靠运算理解世界的机械,也只会靠运算理解世界……只是一台机械。」



听到她流畅而坚定的声音,八重又笑了。



「这样啊……那么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知道。」硝子立刻点头回应,毫不迟疑。



「八重现在……很难过。至于为什么难过,由于我身为机械,因此只能推测可能性。可能是因为你背叛了你的朋友·我;可能是因为你欺骗了你的学姊·芹菜;可能是因为你杀害了你的情人;也可能是……」



硝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吸口气看了城岛晶一眼。



「也可能是因为『无限回廊』利用了你?」



城岛硝子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你果然知道。」



「根据刚才的状况很容易如此推论……你用『没用的东西』称呼『矮小函数』,而且要让虚轴寄生在胎儿身上,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我们的敌人——『无限回廊』的起源和相关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是它的力量就是『操纵虚轴』。它不断变更固定剂,一再附身在不同人身上,躲避我们的追查。它的虚轴有时会侵蚀人心制造虚轴、有时会夺走虚轴交付他人、有时会据为己用……而且他在实轴上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在破坏世界根基的同时,自己只是无所事事随波逐流。」



「是啊,没错。我听那个人说过,那个人……是你们的敌人吧?就是把城岛晶的父母流放到某个虚轴的敌人吧?可是硝子,我一点也不恨那个人。因为他让这个不知道爸爸是谁的孩子、让这个死路一条的孩子……」



八重抚摸自己的肚子——抚摸沉睡在子宫里的「未及摇篮的蓝色长枪」。



「他让这个孩子永远不会出生。很厉害吧?只要不断喂食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会永远活在我的肚子里,永远只有指尖大小,永远不会长大。」



她又笑了——尽管她认为已经没有人看得出自己的笑容。



于是八重调整姿势,像是抱着腹中胎儿。



「话就说到这里吧,硝子。我们应该聊够了吧?我还得选择是要从你们的手中逃走,或是要杀光你们之后再逃走。」



「我知道了……对不起,八重。我……不能放你走,因为主人不会放你走。」



是吗?



「那么我们就来一决胜负吧,硝子。」



「好的,八重……只是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八重……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情是难过,这点不会有错。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八重还在笑呢?」



皆春八重猛然抬起头来。



唉……



唉……就算是机械,就算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很高兴能够和你交朋友,硝子。」



「我也是,八重。」



如果能够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这种话已经不用多说。



只见八重和硝子相视而立,城岛晶也悄悄站到硝子身边。



* *



直川浩辅使尽浑身解数拼命逃跑。



别开玩笑了。我没学过这种事,也没听过这种事,更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皆春八重和浩辅一样,也是获选之人——要是早点知道就不会想出这种笨方法了。再说今天晚上他只想报复大田敦而已,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这种事不应该发生,所以他不是逃跑,而是要重整旗鼓。



浩辅没有察觉自己天生不擅长随机应变。他没有这种自觉,只是一味告诉自己——我绝对不是死心,而是要重整旗鼓——于是他一面下定决心,一面奋力逃跑。



他认为自己应该先把伤养好,还要熟悉如何使用力量。因为这股力量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理解,更加深他的念头。



手腕以下断掉的部分,现在是用别的东西替代。



浩辅的双手已经变成金属。他随便找间教室拿了一张椅子,用椅脚做出自己的手,把椅脚切割成手掌的长度之后连接腕骨,而且椅脚上有几根小椅脚组合出骨架的形状,伸展变成掌骨。取用无机物仿造身体的某个部分。就是浩辅借用「无限回廊」之力创造出来的虚轴「矮小函数」拥有的力量。一个专注于重新建构一切、重头来过的虚轴。事实就如同城岛晶所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但是认为这种力量很厉害的浩辅,也因为未见过其他的力量,所以未曾怀疑过这一点。



即使有点不太灵活,还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意识活动,也可以取代手指。看似小金属棒的东西数量和手指相同,感觉也跟以前一样,而且不会感到疼痛。「无限回廊」曾经说过,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长出肉,然后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得到不死的肉体。浩辅第一次使用了他特有的力量之后,不禁感到士气大振。也因为这样,心里那种要他们等着瞧的心情,更胜过原有的挫败感。



他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走廊。由于破坏玄关太过明目张胆,而且要是有人听见声音追上来就糟了,所以他决定随便找间教室跳窗离开。



「……呵呵。」



耳边的笑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是谁!?」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没有人,看不见人影,但是他不害怕。因为他相信自己现在就算面对柿原里绪也有办法逃跑,不过他就是感到焦急。



传来一阵声音——



「虽然跟我的预期有点落差,不过还是算了,看来我的直觉好像不怎么可靠。不过也还好,应该说是猜对了,只是没有清楚预测到细节部分吧?没差,反正无论如何,有个好结果就没有问题了。不过那个『有识分体』真会给我找乐子……她大概认为一开始是由我提出来的,所以想让我负点责任吧……总而言之,以游戏来说还算是有点乐趣吧。」



来自前方的声音。



浩辅定睛凝视眼前的黑暗走廊,前方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但是只能看到疑似人脸的圆形白影。这让他想到幽灵,呼应内心想法的声带也发出「噫!」的一声。



「哎呀,你会怕吗?真是抱歉,我马上帮你开灯。」



浩辅前方再次发出声音。



日光灯沿着走廊依序闪烁,从背后往前方一盏一盏发光,最后来到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浩辅去年上了一整年课的一年十班教室前面。



「直川学长,幸会。」



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你是……谁?」



不合时宜的装扮和容貌,让浩辅的表情为之一僵。



身上穿着一件漆黑的连身洋装,袖口、领口,还有饰着荷叶边的三层蓬裙等任何有层次的黑色边缘,都加上纯白与深红交错的华丽装饰,看起来就像一只满身是血的乌鸦。



诱人的及腰长发,和衣服一样都是染料的深黑,甚至隐约反射墨绿色的光泽。



细长的眼尾和嘴角极为冷酷,嘴唇抹上黑色唇膏,黑得就像是将恐怖化为具体的颜色。



脸上的妆特别强调白色,伸出袖子的纤瘦双手,戴着润泽发亮的黑色皮手套。脚上则是穿着鲜红皮靴与纯白长袜。



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像是在强调其他部分,脖子围着一圈皮项圈——过度煽情的打扮让人背脊一凉。



身穿哥德式服装的少女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的话我就来个自我介绍。」



她露出仿佛能够夺魂摄魄的冰冷微笑,一只脚向后退一步,双手拎起裙摆屈膝行礼:



「我是舞鹤蜜,还有……」



随即立正站好,用右手比出手枪抵在太阳穴的自杀姿势。



「混进驰骋在这颗脑袋里的电流当中,我可爱的我……『破碎万花筒』。为了当你的对手,特地盛装前来。好了,我们也该动手了吧?」



接着扬起嘴唇,露出带有异常的执着,以及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残酷笑容。



「你……你是……什么……」



自称舞鹤蜜的少女笑过之后,语气也变得强硬,以带着哄笑之意的清冽声音说道:



「哎呀?淑女既然报上自己的名字,绅士随侍在侧是常识吧?来吧,快报上名来带着我一起走吧!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我……现在好想杀人、好想杀人、好想杀人、好想杀人,想到心痒难耐了。呵、呵呵……来、来、来!干脆一点快上吧!这位大哥,男士主动才符合礼节喔?想逃的话我可是会杀了你喔。虽然到头来还是要杀了你,可是你如果窝囊到想要逃跑,我会彻彻底底杀了你喔。快来吧!不是废物就快来吧。」



这下糟了,这个怪女人给人的感觉太过阴森,他原本想要掉头跑走,但是万一她追上来怎么办?所以还是先发动一次攻击,趁她退缩的时候趁隙——



「……不对。」



浩辅忽然想起少女刚才脱口而出的名字,否定原本即将成形的想法。



刚才这个家伙说了什么。



『那个「有识分体」真会给我找乐子。』



没错。



这名少女提到柿原里绪的名字。



她和那个家伙是一伙的。



看样子她应该是预先躲在这里的伏兵,准备伏击逃跑的自己。



「少看不起人……」



到底想耍我到什么时候?



那个家伙——柿原里绪到底想怎样?



浩辅忍不住大叫:



「好啊,那就来吧,我要杀了你!到头来……总是得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才能和那个家伙平起平坐吧?那个家伙才会理我吧?既然这样,我就杀了你,你这个打扮像个玩偶的疯子。既然你是那个家伙的手下……我就杀掉你、肢解你、强奸你,然后做成标本拼在一起,用线吊起来,让你变成真正的玩偶!」



少女也回答他:



「很有决心嘛。看在这点的份上,我也不对你的误会多说什么。好……废话少说,快来吧!」



为了助长自己的愤怒,压抑内心的恐惧,浩辅发出莫名的大叫,朝着少女。舞鹤蜜扑过去。



变成虚轴之后,直川浩辅的肌肉和反应速度都比一般人来得优秀许多。因此他只花了两步,大约零.五秒的时间就跑过十公尺的距离,逼近舞鹤蜜身边。



舞鹤蜜纹风不动。浩辅认为她可能来不及反应,于是用椅脚钢管构成的双手、用不像样的虚轴对着蜜的脸颊狠狠挥去。



蜜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她脸上还是一副桀骛不驯的笑容,眼睛直盯浩辅的双眼。浩辅心中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就在拳头即将打中脸颊之际,舞鹤蜜闭上眼睛,稍微动了一下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浩辅感到不解之时,他的拳头已经顺势挥出,打向白色的脸颊。



蜜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飞了三公尺之远。



浩辅不顾心中涌现的不安,继续追击。



他在油羶地板上滑行,一直到了惯性消失之后才在走廊尽头的墙边停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浩辅不由自主放声大叫。他追上被自己打飞的蜜,目标就在眼前……



「……感测攻击,暂时解除封锁。」



就在这个时候,蜜就像得到王子的一吻,睁开漆黑的眼睛。



嘴上有一道伤口。她舐去嘴边的血痕,同时露出可怕的笑容。



「……这!」



浩辅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刚才明明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挨打的她,现在竟然轻巧地翻身躲过浩辅的拳头。



「我就告诉你吧。」



在浩辅还没站稳脚步之时,蜜已经灵巧落地,并且开口说道:



「我的虚轴平常是处于沉睡状态……等待被纺织机的针刺中……」



她一面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一面用柔软的手掌推了浩辅一把。



「这点小伤大概是三十秒吧。来,该上场了!可以动了吧?那就动吧!重回久违的自由世界,尽情大闹一番吧……我的『破碎万花筒』!」



一阵「沙沙沙沙沙沙沙!」的声响。



被她推了一下的浩辅失去平衡,差点就要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起身回头之时,那个东西已经在他眼前扩展。



「什么……」



还没站稳的浩辅看见眼前的景象,扭曲的身体就此僵硬,动弹不得。



「……呵呵。」



蜜以懒洋洋的动作叠起双臂,戴着手套的右手举到嘴边,轻轻咬着小指,眼睛盯着浩辅。可是除此之外……



她的头上放射状地伸出几千、几万根头发,刺进地板、天花板和墙壁里面。



浩辅想也不想就往后跳了一步,喃喃说道:



「这是,什么……?」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蜜笑着回答他的疑问:



「我估计能力只能维持三十秒,所以必须简洁定住你、简洁痛整你,并且简洁杀了你才行。虽然可以中场休息,不过那可是要留给我们情话绵绵的喔?先告诉你好了,这些头发就是我的武器,强韧有如钢丝的头发。不要以为你可以扯断这些头发,我可是勤于保养,甚至还可以用来切割钻石呢。」



「那又怎样……!」



头发位于蜜的身后,再怎样也不可能碰到浩辅。浩辅又往后退一步,好像以为这么做对方就无计可施。



但是……



「而且……我的力量——」



在浩辅重新摆出架势之前。蜜已经散发她的杀意:



「——破碎万花筒在侵入平面之后,可以在平面与相接的平面任意穿梭。不晓得你的成绩有没有优秀到能够理解个中含意……反正你就注意看吧!」



刺进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的头发没有动静,蜜也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就像浩辅眼前所见到的光景一样——在距离蜜两公尺远的地方,也就是浩辅所在之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的各个角落,同时刺出黑色的尖针,朝浩辅的身体飞去。



连恍然大悟的时间都没有,当浩辅感到错愕焦急之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必须定睛凝神才能看见的黑色细丝柔韧如鞭、锐利如刀,从浩辅的上下左右同时以无法闪躲的速度刺来。



「呜、噫!」



浩辅的喉咙发出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的恐惧惊呼。



蜜残酷地舔过嘴唇。



「来——万花筒,开始转吧。」



唰!缠住浩辅右手的几根头发,俐落切断他的手臂。



「刺进天花板的头发穿梭过去,从天花板和左右墙面出来。」



唰唰!有如线圈一般绕在左手上的头发,将左手像火腿一样切成薄片。



「刺进地板的头发穿梭过去,从地板和左右墙面出来。」



唰唰唰!这次是双脚有如立体纸雕一样,顺着复杂的轨迹变成一块一块。



「然后是刺进墙壁的头发穿梭过去,从左右墙面、天花板和地板出来!」



唰唰唰唰!头发将四散的碎肉切得越来越细。



来不及反抗、无暇绝望,更没得后悔——



这已经是单方面的施暴。



「噫——啊、嘎!喀、噫!啊——啊!」



浩辅的惨叫已经不成人声。失去四肢的他无法抗拒重力,只能倒在地板上,连翻身都没有办法的他,只能这样躺在地上。



「如何?感觉到了吗?」



蜜以既高兴又冷淡的眼神,俯视浩辅倒卧在地的狼狈模样。



「这样差不多二十秒吧?剩下十秒,我就送你一个特别美好的死亡吧。」



蜜就像个淫荡的魔女,脸上露出疯狂的微笑。刹那之间胜负已分,浩辅根本无计可施。



「咿、啊……啊、啊、啊、啊、啊!」



浩辅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力,只能凭着本能翻身,将伤口抵住走廊的地板。他把油羶地板与骨头同化,并且藉此抚平伤口,更急着利用地板做出手脚的复制品。尽管精神已经脆弱到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惨叫,仍然照着本能行事。



看着浩辅的举止,蜜以冷淡的声音说道:



「太难看了,直川浩辅……才这样就陷入恐慌啦?那我就顺便告诉你……这就是所谓的伤害他人,这就是所谓无法抹灭的伤痕。你知道吗?你在修理君子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



——君子?



为什么她会知道妹妹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同班同学,而且又是同一所国中……你知道吗?君子从来没上过游泳课,国中的校外教学也没去。一个浑身是伤,不敢在别人面前脱下衣服的女孩子,究竟抱着什么心情度过校园生活,你知道吗?直川浩辅,你知道她上体育课的时候根本不敢穿短裤吗?可是她还是一天到晚一边笑着说哥哥如何如何……真是……每次只要看到她,我就怒不可遏!」



舞鹤蜜越说语调越激动,杀意也跟着变强。



浩辅不禁感觉到一股纯粹的恐惧。



「啊、呃!那不是我打的,是妈妈……」



「不要把错推到妈妈身上!你还不是袖手旁观……」



但是他的辩解也被蜜的大喝打断。



「虽然她已经忘记我,不过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如果是要杀了你,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不只不会留情,甚至高兴得不得了。」



忘记、记得——这个人和妹妹有过什么样的关系,浩辅并不知情,但是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杀。



浩辅终于领悟了,因此更想要逃跑、更急着用地板复制手脚。



冰冷而柔软的骨骼已经复原到手肘和膝盖,只要再一下子就好。



但是——



「哎呀哎呀,你以为我会等到你站起来吗?怎么可能。说到等,我可是等待这一刻等到快不耐烦了。都是那个差劲的『闹钟』限制我的力量,所以只能用来自卫,而且还要等到受了伤才能用,伤得越重,解放时间就越长。一开始我会让你打中我,就是因为这样,懂了吗?可是呢……我还是很讨厌受伤。不过这次就原谅你,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好极了……因为可以杀了你,可以完完全全把你杀了。」



「……!噫!不、不要、不要啊!」



我还不想死。不要、我不想死。浩辅在心里如此思考、挣扎——恐惧与不想死的意念加上侵袭全身的痛楚,让他不停以模糊的话语苦苦哀求。



「住手、救、救我……」



「好了,这是我珍藏的秘技喔。」



蜜根本没听进去,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地,发梢刺进地板里。



「最后告诉你一种掺杂希望与绝望的销魂快感吧。你死了之后……受到虚轴侵蚀的人死后,这个世界上的『修正力·repalnt maker』就会把你当成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吗?也就是说,关于你的生命纪录将会完全消失……无论是家人、朋友、情人,任何人都会忘记你的一切,任何人都不会想起。会记得你曾经存在的,只有同为虚轴的我们。所以你的生命将会完全为我所有。很棒吧?很想吐吧?这就是你所加入——在这个广大世界上,由一群渺小的世界争夺领土的零和赛事。」



「噫……我、我不、要……!」



「死到临头还说这种话,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就死得干脆一点……来!你就变成一团肉酱之后灰飞烟灭吧!就像万花筒破碎之后飞散的色纸一样!」



刹那之间,暴力席卷现场。



「呀啊、噫、叽、啊啊啊!」



地板伸出十万根黑色钢丝,一口气包围浩辅的身体。



有如一阵具有实体的龙卷风,将浩辅化为碎片,同时粉碎殆尽。



肌肉、骨头、神经、内脏,所有的一切都公平地变成碎屑。



钢丝刀刃在浩辅全身上下肆虐。



「…………!」



浩辅临死的惨叫混杂在切割声响之中,没有在走廊回响。



「……总计三十秒,结束。」



现场只响起少女悠然的声音。



现场只留下一滩有如沼泽的黏稠血水。



以及站在血水之中,浑身上下满是血滴,依然一脸轻松的黑衣少女——



过了一会儿。



舞鹤蜜皱着眉头,低头看向沾满血迹的盛装。



「……结束之后就觉得好无聊。」



原本高兴的微笑,也变回平常那副不悦的严肃脸孔。



随手抹去溅到脸上的几滴血,转身背对那副惨状。



「下手的人是妈妈啊?这样一来,她的伤也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