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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第29节(1 / 2)





  “嗳嗳嗳,”梅蕊晓得怀珠是真的生气了,好言好语地继续哄,“你怎么能不理我呢,你若是不理我,那我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恋的了,还是……”

  她后句都还未说出来,怀珠便蓦的抬起手来把她的嘴捂住,怒道:“我不许你乱讲!”声音里透着埋怨,“真是的,这些话怎么能乱讲呢?”

  怀珠总是信这些,她害怕所有的话都一语成戳,梅蕊见她不闹别扭了,笑着凑过去抵着她的前额,低声道:“好,我不乱讲,你也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呀,”怀珠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是担心你。”

  这偌大的宫城中,有人担心她总是好的,梅蕊要说出口的话被窗口处的动静給截住,怀珠比她的反应更快,拔高了声问:“谁?”

  “是我。”福三儿的声音从窗隙间传了进来,“怀珠姑娘,梅蕊姑姑不在么?”

  怀珠抿了抿嘴,梅蕊顿了一会儿后答道:“我在,什么事?”

  福三儿道:“姑姑,护军说若是您还未曾睡下的话,他想见见您。”

  梅蕊沉吟了片刻,福三儿似乎也不是很急的模样,只等着她琢磨思忖,她看向怀珠,瞧见怀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下压了压,最终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去吧,蕊蕊。”

  话语里有几分忍痛割爱的意味,梅蕊笑道:“这算什么事儿?”

  怀珠唉声叹气,“蕊蕊大了,什么话都不同我讲,我只能让她去找那个能让她讲心里话的人了。”说着,又是扶额又是捂心口的,“去吧去吧,我理解。”

  她能作这幅形容,瞧着倒是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了,梅蕊放下心来,温声对她道:“那我去啦。”

  说着出了门,福三儿正垂着袖在外候她,看她出来并没有多意外,遵着礼节同她请了个安:“姑姑请随奴才来。”

  陆稹在蓬莱岛等她,照旧是一叶扁舟,载着她随波而去,福三儿摇着桨突然道:“去年冬日的时候,姑姑也是乘着舟往蓬莱去的呢。”

  梅蕊袖着手立在床头,神情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是啊。”

  福三儿自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话了,太液池上的风很冷,从领口灌入,将后背都吹得发寒,除却当初撞见陆稹的那片梅林,另外还有一处桂花林,三秋桂子香迢迢,梅蕊是寻着香去的,便见着了香海中束手独立的那个人。

  梅蕊顿时有些百感交集,竟不晓得她要怎么去面对他,同他开口讲话。若赵太后的目的是挑拨她与陆稹,那么且算是成功了一小半,最起码她现在有些犹豫了。

  城府那样深的一个人,怀帝既然对他藏有鬼蜮心思,若说他蒙在鼓中浑然不知,梅蕊是决计不会信的,但越往细里想便越是骇人,牙齿嵌入下唇,咬出了泛白的印子,恍然间那人已经拂袖而来,正蹙眉看着她:“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心里头百转千回,出口却还是一声,“没什么。”

  她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下,问道:“护军怎么在这里,大老远地过来,也不嫌腿脚乏累。”

  陆稹好笑看她一眼,“你成日里在陛下面前候着,想来也走不了太多的路,远一些好,能练练腿脚,免得未老先衰,往后走个一两步都喊疼,更莫说是游历山川了。”

  她登时拧起眉来,“护军说谁未老先衰,我不过双十呢,倒是护军……”突然又愣住,不可思议地问,“护军方才说什么?”

  他眉眼含笑的模样教枝头的花都含羞,嘴角勾起,温温柔柔的,“嗯?”

  游历山川,他怎么会这样讲,梅蕊按捺着忐忑问出了口,陆稹道,“待天下安定,国泰民安,我便也能将肩上的担子松一松,届时让陛下允我一段时日的假,我陪如故去阅尽世间风光无限,不好么?”他眼中似有期盼,“难道说,是如故不愿?”

  她欢喜得很,此前的再多顾虑都烟消云散了,权这个字,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梅蕊扑进他怀中,喃喃道:“我怎么会不愿呢,护军的这份心思我晓得了,话先放在这里,只等着来日实现便好。”

  说得轻松,也不知所谓的太平盛世什么时候才能来,不过是一个期许罢了,免得教这宫中的时日太过漫长,遥遥无期。梅蕊是都懂的,也不去讲破,陆稹今日许了她这个诺,倒反常得很,她捉紧了他的衣襟,开口问道:“护军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么?”

  但愿不是他知道了她去过冷宫这桩事,陆稹踌躇了片刻后,才答道:“我或许要离开一段时日。”

  她一惊,“去何处?”

  “西北战事吃紧,节度使萧敬中被俘,西北大军以退至葱岭以东,若再不派兵,怕是安西都护府所辖的地域都要丢尽了,”陆稹眉头一皱,“照朝中的风声来看,我需要随行去监军。”

  他一向坐镇朝中,派兵也轮不到北衙禁军,怎会有人替他请命,梅蕊想不通其中的关节,陆稹摇头道:“制辖罢了,无妨,西北若平定不下来,还妄谈什么太平盛世,只不过此去时日久长,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我是担心你。”

  “护军不必担心我,”她一向都很识得大体,儿女情长牵绕心扉,但终究是要为某些事情让步的,她不愿成了牵绊,对他展露了个笑,“我在京中稳妥的很,护军只需要保重好自己便好。”

  虽晓得他不必上阵杀敌,但说到底还是怕战事无情,教眷侣天人永隔。她眉心不由得蹙起,颦眉含愁的模样,让他叹息:“如故,我是不是总令你担忧?”

  梅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幸甚能有一人,让我如此担忧。”

  夜迟得厉害,陆稹与她同舟回了另一头的岸上,让福三儿将她送回去,她问他:“那护军呢?”

  陆稹温声道:“还有些折子没有看过,我再看看,今日便在宫里歇下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同他作别,走了二十来步后回头去,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秋日的月明净的很,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孤伶伶地,倒教人品咂出了不舍又落寞的意味。

  小皇帝倒像是真的讲那件事情放下了,面上待梅蕊还是同之前那样,只不过有意无意地开始过问政事,他做得十分恰当,在陆稹面前像个活泼机敏好奇心旺盛的孩童,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警觉,梅蕊在旁边替二人掺茶,听着小皇帝问陆稹:“西北那边的情形严重么?”

  陆稹垂着眼道:“说重也不重,萧敬中原是赵太傅的门生,在京中养尊处优这样多年,西北之地自然是比不得长安的,一时不慎被突厥人捉了去夜情有可原,只不过突厥要以伊吾七城来换,实在是有些欺人。”

  “伊吾七城,很多么?”小皇帝踱着步子走到舆图前,仰着脖子去瞧,啧啧两声,“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区区一个萧敬中罢了,被俘便被俘了,朕凭什么要换,若是陆稹你被俘了去,朕指不定会考虑换一换。”他笑吟吟地对梅蕊道,“你说是吧,蕊蕊?”

  第56章 再珍重

  话里藏着锋芒与玄机,梅蕊只当不曾悟出来,笑着答道:“陛下向来爱重护军,若换作是奴婢,陛下也肯换么?”随即便自己答了,“但奴婢连皇城都迈不出一步,怎会被突厥人绑了去,护军也是极谨慎的人,又如何会落得与萧节度使一般的境地呢?”

  小皇帝捧着茶盏吃了口茶,点头道:“蕊蕊说的是,陆稹做事情一向谨慎极了,朕放心的很。”

  听着别有深意,陆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起身拱手道:“承蒙陛下谬赞,臣惶恐。”

  讲完后便等着小皇帝后边儿的话,果不其然,小皇帝忖度了片刻,开口道:“既然这样,此次派兵往西北,监军一职便由陆稹你来出任好了。”他背过身去,眼神在舆图上逡巡,“父皇对朕讲过,西北这一块丢不得,萧敬中无能,便任由突厥人将他结果了。他以为西北这样多年没有战乱,军饷却一年比一年拨得多,就能揩到肥油,哪晓得却平白送了性命,这是他应得的。”

  梅蕊侧眼去看陆稹,见他嘴角沉着,目光分毫不移地看着小皇帝,小皇帝继续道:“突厥人向来得寸进尺,这次要是未能永绝后患,往后必定变本加厉,但声势这样大,朕怕去的人不尽意,反过来有了叛念,伙同突厥人朝长安攻来,那便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所以朕要派一个朕信得过的人随行监军,而朕身边信得过的,也便只有你了。”

  小皇帝回身看了过来,喊出了他的名字,“陆稹。”

  陆稹背着光,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抬起了手,深紫的袖袍滚落下来,连兽纹都荡出了涟漪,他是屹立未动的,深深拜下去,手便过了头顶,将他的神色恰到好处地挡了去,唯有他的声音传来,磐石般不可摧移:“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