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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 2)





  王春枝拍了她一下:“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这才哪到哪呢。”

  董阿婆推心置腹:“这小子是个好人才,你不要,被人抢了可别后悔。”

  “谁稀罕!”

  两人在门口轻声聊了一会儿后,很谨慎地分别了。现在不同以往,虽然俩人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可这种事被人看到终究是有些不清楚,谁让董阿婆的男人是队长呢。

  由于柜子失窃事件的影响,王家这几天气压极低,除了王雪花和正得宠的大蛋儿偶尔说几句话,其他人都是低着头木着脸,能不招王老太就尽量不招惹。

  要是谁一不小心触了老太太霉头,那可就热闹了。王老太像是一头蓄足了杀气和怒意的野兽,连着骂一天一夜骂出朵花儿都算是轻的,重则抓打挠撕样样都来,闹得整个家里都不安生。

  没办法,谁让她的心头肉被活活给挖走了一块呢?无论怎么叫骂折磨家里人,王老太心中的憋屈和邪火都无法挥散,每天夜里都是含着两泡泪水入睡的,梦里都是柜子里东西失而复得的场景。

  那是她辛辛苦苦好些年才攒下的私房,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房里的柜子是王老太当年的陪嫁,柜子是找人特地打的,这个暗格也是王老太的娘亲口传授给她的压箱底宝贝。

  本来打算用这笔钱给雪花做陪嫁,好将来嫁个好人家,现在全没了,没了!

  雪花今年有十二岁了,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再过个五.六年就能看亲,在那之前还要张罗着她上县里的学校还有找工作的事情,还来得及攒一笔丰厚的嫁妆吗?

  王老太愁得又多了几根白发,看老四一家和看仇人似的,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们,尤其是重点对象邓翠兰。

  家务活(除了做饭)她全包,吃的也少,稍微不如意就是一顿骂,一点脸面都不留。本来干净利落的小媳妇儿没多久就被折磨得蓬头散发叫苦连天,可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新法规那样美好光明,可在农村里大家还是保有着许多老旧的观念,并不怎样合作。觉悟高的会稍微进步那么一点,觉悟低的又蠢又倔,公社干部们也没办法,因为他们成分好,顶多只能口头批评教育。

  比如隔壁村的一个妇女,因为受不了夫家人的虐待跑去公社那边请求离婚,结果半路上被公婆丈夫截住吊在树上打,打断了几根大棍子,死了,埋了。

  娘家的人不管泼出去的水,夫家人自然也不会出面告,村里女人熬不下去自杀的事情并不少见,这事便不了了之,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也有觉得太过分的,认为打断一根棍子也就算了,几根就有些太过了。

  然而说到底还是这个女人不对,怎么敢去闹离婚呢?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她自己的脸不要就算了,还把娘家夫家的人也害得面上无光,娶这种女人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是一个淳朴又无知的年代,有时候两种特质结合到了极致,便成了极致的恶,唯有时间才能渐渐化解改变人们落后的观念,好在世界总是缓慢进步的。

  这天夜里,王老太把晚上吃的糊糊端上了桌,大家看着都是心里一凉。

  分量比以前少不说,也更稀了,累了一天吃这样的东西,晚上还能睡得着吗?就连男丁的那一桌,也不再和以前一样满满的了,而只有大半碗的样子。

  可没人敢说话,只能低头吸着糊糊,并盘算着怎么样弄点外食来吃。

  王老太可不管这些,只要她和老闺女吃饱就行,其他人饿不饿不关她的事情。再不省着点,闺女的嫁妆什么时候才能攒起来呢?

  这年头有口吃的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个吃饱的命!

  从这一点来说,王老太还算是挺先进的,并没有因为王雪花是个女儿就不把她当回事儿,反而看得比儿子还要重一点点,几乎和孙子齐平了。虽然这种看重和重男轻女一样,本质上也不过是一种自私。

  就在大家舔碗的时候,王家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大家头也没抬继续吃着,因为都知道是谁。

  大蛋儿吊儿郎当地进了屋,嚷嚷着:“我的糊糊呢?”

  王老太瞪了他一眼:“天天野不着调的,这个点儿回来,吃什么糊糊?没了!”

  周招娣心疼儿子,忙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大蛋儿,你吃这个。”

  大蛋儿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吹着口哨回屋里去了。他一直嫌弃他娘是个邋遢人,不屑于吃她剩下的糊糊,觉得脏。

  周招娣倒是没觉得什么,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那一份,反而是王老太看不下去了,把周招娣臭骂了一顿。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把咱们家的大孙子养成这个德行你还吃得下去?你看看他那个鬼样子,眼里有点你这个做娘的没有?将来怕也是个眼里没老人的货!”

  第14章

  周招娣有些意外,大蛋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为啥娘今天发作起来了?

  不过她本来就脸皮厚,这点骂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笑嘻嘻地说:“那哪能呢?他眼里没我不要紧,有他奶就行了!这家里谁都使唤不动他,他奶一叫,跑的别提多快了!”

  王老太撇撇嘴,终究是把骂人的话给收回去了。

  周招娣平时蠢懒馋奸的,这话倒是吹得她心里舒服。况且,这段日子她也打算好好捧一捧老大家的人,不让老四家的太得意,以前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程冬至在一旁假装专心吸糊糊,心里想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她很早就注意到,大蛋儿和二蛋儿比王春枝都要大,两人拿的却一直是四等工分,这是为什么呢?

  在第一大队,四等工分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子拿的,做的也是些不固定的散活儿,秋收结算的时候勉强糊自己一张口罢了。两个宝贝蛋儿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吃的口粮远远要比老人和小孩子多得多,也就是说他们其实还在吃家里的份额。

  凭啥?

  三蛋儿四蛋儿年龄小也就算了,大蛋儿今年差不多快二十了,二蛋儿也比大姐要大一些,这么大的人了每天游手好闲就不感到羞愧吗?尤其是在这么困难的时候。

  冬枝儿今年也不过八岁左右的样子,照样每天洗衣烧灶做饭收拾屋子,虽然做的不是王家的活儿吧,可她也没吃太多王家的臭糊糊啊。

  不过,王家爱这么养孩子是他们的事,以后这几个宝贝蛋儿被养废吃苦的还是他们自己。反正到时候她一定会带着大姐和这些吸血虫划清界限,绝不认这种极品亲戚。

  最热的时节转眼间过去了,与此同时,地里青涩的麦子先后染上了金黄的颜色,麦穗也悄无声息地饱满沉重了起来,接连缓缓弯下了腰。

  队里取消了歇午晌,程冬至又开始了送午饭生涯,把做好的干卷子藏在袖子里给王春枝送去,王春枝接过干卷子后也是藏在袖子里,喝一口水,趁人不注意把嘴贴在手腕边大咬一口,每咬一口的时候姐妹俩都会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笑。

  一起做活儿的小伙子们很愿意过来和她俩坐一起,只可惜王春枝无情地轰走了他们,理由也非常光明正大——她和妹儿有些话要说,不能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