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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医手记之破窗第12节(1 / 2)





  从三驴子的三个“窝”里都收集到他的毛发和体屑,经dna比对,墙壁上的脑浆和污水沟里的指尖皮肉都是属于三驴子的。

  这个不知来自何处、不知父母是谁的小流浪汉、油滑少年,就这样从人间永远消失了。终其一生,他都是社会边缘人,社会给他的是贫穷和残酷,他回馈社会的是冷漠与仇恨。

  脑浆是喷溅到墙上的,可以想象出凶手当时用尽了全身力气,出手极度凶残,暴露出非要置三驴子于死地的决心。而那一小块指尖的切口平整光滑,是被锐器在瞬间削掉的。如果这两处创伤出自于同一件凶器,那么凶手使用的应是剁肉刀、斧头之类的较沉重的利器。无法判定准确的作案时间,大概范围在七十二小时之内。

  此前,大董和小叶的遇害现场仅发现被掩埋的血迹,而马三、傻宝和储波的失踪现场没有任何物理证据,只有三驴子的被害现场出现了微量身体组织。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三驴子时出手更加凶残,而且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这是不是意味着三驴子已有防备,知道凶手迟早会找上他?

  在案情讨论会上,侦查员们达成了几点共识:

  一、杀害多名流浪汉的凶手是同一人,可以并案侦查。凶手为男性,青壮年,有接触流浪汉的机会,社会阶层不会太高。

  二、凶手有搬运尸体的交通工具。大董和三驴子的被害现场都是泥泞地带,如果有高档机动车出现,会比较乍眼,很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尤其是三驴子遇害的那条胡同,十分狭窄,机动车无法进入。所以凶手转移尸体的交通工具应该相对低档,体积相对较小,处于较偏僻脏乱的环境里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三、凶手有处理尸体的特殊方式。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凶手从什么时候开始作案,一共作过多少起案子,但是就目前已知的案件而言,尚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或者尸体残骸被发现。能够不留痕迹地处理这么多具尸体,凶手一定有极特殊的手段。

  四、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三驴子编造谎言诬陷二虎子,这使得他的诚信度大大降低,当然,他之前的诚信度也不怎么高。加上他自己也被害身亡,使得侦查员们愈发怀疑凶手窃取流浪汉身体器官的合理性。

  沈恕认为,如果真的有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医疗条件完备的地下人体器官贩卖团伙,这种杀害流浪汉的犯罪手段就显得过于低劣。而且楚原市内如果活跃着这样骇人听闻的犯罪团伙,公安机关也绝不会一无所知。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三驴子的证词是在误导办案人员。

  凶手的作案动机成谜。

  普通凶杀案,作案动机不外乎情杀、仇杀、报复杀人、谋财害命等几大类。如果细分,就有政治、财物、性、报复、自尊、友情、妒忌、戏虐、恐惧、好奇等十余种动机。而在这起系列杀人案中,凶手的作案动机非常模糊,无法依据上述动机作出合理解释。

  由于几起凶杀现场都未留下凶手的蛛丝马迹,案情的侦破工作似乎一时无从着手。沈恕建议,寻找系列凶杀案的共性,作为案件的侦破方向和突破口。

  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被害或失踪的流浪人员中,大董、马三和三驴子都有前科劣迹,马三和二驴子有小偷小摸的恶习,而大董则喜欢偷窃和收藏女人内衣。另一名失踪流浪汉储波,虽然没和我们照过面,却多次作为反面形象上过报纸,新闻里说他虽是大学毕业生,却从未工作过,整天混迹于网吧,偷窃、诈骗、勒索,劣迹斑斑。

  这几个人在流浪汉群体里也是臭名昭著的。而他们相继被害或失踪,是否和他们的劣行有关呢?或者说,凶手是否并非一味地滥杀,而是有选择地除掉那些有前科劣迹的流浪人员?

  经沈恕指派,侦查员们兵分三路。一组由二亮牵头,对大董、马三、三驴子和储波失踪前的活动范围、接触人员、违法行为进行深入调查,尤其是这几个人共同接触过的社会闲散人员、青壮年男子,必须查清其是否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一组由冯可欣牵头,调查傻宝、小叶等失踪流浪人员的来历,务必要查清他们的家乡所在地,是否有前科劣迹,在楚原市是否曾有违法犯罪行为。

  第三组由我牵头,对几名流浪人员失踪前的活动地点进行复查,不仅要检验其居住地和遗留的物品,还要对其经常活动的地点进行细致排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沈恕希望,通过这样缜密的地毯式排查,能够一举拿下这起极端冷血的系列凶杀案。

  可谁会料到,案情的峰回路转竟发生于不经意间。而事实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残忍。

  10

  2014年11月6日。晴。

  楚原市两洞桥。

  实事求是地说,我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我都努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最好。我的居所总是干净整洁、井井有条,从没有过那种忘了把重要物品放在哪儿而翻箱倒柜的悲惨经历。我对待工作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无论出过多少现场、验过多少伤情,我的心还没有麻木,每接一个案子,无论大小,都拼尽全力敲定每一个细节,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疏忽。因为我的工作不仅关乎自身的价值与荣辱,更关乎刑事案件当事人的未来、前程、自由甚至生命。

  可是,在排查失踪流浪汉的过程中,沈恕的苛责几次把我推到爆发的边缘。他像一个乖戾的暴君和患有更年期综合征的女人的复合体,絮絮叨叨、婆婆妈妈却又强横霸道。尽管我一再解释我已竭尽全力,对几名流浪汉的失踪现场仔仔细细地排查过,连一枚针都没放过,但他仍然不满意,一遍遍地要求我复查。

  这是对我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的侮辱。我差点儿就冲着他的鼻子尖怒吼,或者把现场勘查报告用力甩到他脸上。可是我克制住了自己,毕竟这是沈恕主动揽到自己头上的工作,费力不讨好,就冲这一点,我敬佩他。试想,在任何一座城市里,刑警队长会不会留意到流浪汉失踪?即使留意到,会不会就此展开调查,甚至大张旗鼓地立案侦查?

  也许会吧,不过除了楚原,我没听说过其他地方有类似的案件。

  我第四次返回两洞桥——马三曾经栖身的地方。曾与他作伴的那个又聋又哑的流浪汉已不在那里,我们知道他的去向,他被市容部门驱赶到更偏僻的地方去了。两洞桥被粉刷过,桥面铺上了平整的花砖。这彻底打消了我复查现场的念头。

  好在张丰乙还在那里卖羊肉串,这让我感到一些温暖。不过他的神情也有些黯然,说市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为配合新任市长主抓的“亮丽楚原,平安楚原”工程,他的摊位必须在一周内搬到市郊去。他自嘲地说,前任市长的“繁荣楚原”工程把他拉到这里来,可新市长一来他又要灰溜溜地滚蛋,他是他们手里无数枚棋子中的一枚,可以随意摆放和牺牲,也没有人会在意棋子的感受。

  牢骚归牢骚,张丰乙的烤肉串还是一如既往地香气扑鼻。我在摊位前干净的小板凳上坐下,慢慢地咀嚼肥嫩鲜香的羊肉,想着以后再想吃到这样地道的肉串,恐怕要到远郊去找他了。

  张丰乙边烤肉串边说:“你们那个叫沈恕的队长可真是了不起,对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了解得很透彻,连流浪汉的来历都一清二楚,而且听我随口说几句话,就能猜出我的经历,真是难得的人才。”

  我嘴里嚼着肉串,声音含糊地说:“你说话这样文绉绉的,谁听了都知道你是读过书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书推荐?”我并不是随口一问,以前我们两家住邻居时,张丰乙和我经常互相换书看,他在读书方面很有些品位。

  张丰乙说:“你天大忙得跟陀螺似的,还有空读书?我目前最喜欢的两个作者是詹姆斯·威尔逊和约翰·道格拉斯,这两个人写的东西都很有深度。”

  我一向对记忆外国人的名字感到头疼,张丰乙却能脱口而出两个拗口的名字,我心里暗暗佩服,脸上却装作不在乎,咬了口羊肉串,说:“还好吧,我也经常读国外同行的作品。怎么说呢,国情不同,文化不同,有些经验可以借鉴,有些却不行,必须有选择、有甄别。”

  张丰乙笑道:“我又不是做警察的,看着娱乐就好了,还要甄别什么。”

  和他闲聊着吃完了手里的肉串,我挥挥手说:“后会有期。”顶着中午的太阳往警局赶,跑了一个上午却一无所获,心情不免有些浅浅的惆怅。

  11

  两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为了这起案子,二亮和可欣也拼了全力。查寻失踪流浪人员的来历,听上去简单,执行起来却十分琐碎繁重,不仅要嘴勤腿勤,还需要大量的案牍工作。十来名侦查员以及派出所民警,不分昼夜地工作,终于查清了马三、小叶和傻宝的真实身份。

  马三,本名马超群,三十五岁,未婚,河南省梁山县马家堡村村民,十七岁时因盗窃被判劳动教养三年。二十七岁因打伤本村村民而潜逃,此后再未回过村,当地派出所亦不知晓其行踪。

  小叶,本名叶宁海,二十七岁,未婚,湖北省株荷县株荷镇人,曾多次因打架斗殴被拘留。五年前酒醉后将亲舅舅打至重伤,此后杳无音信。

  傻宝,本名赵玉宝,三十岁,安徽省玉门县玉门乡人,已婚,妻子系智障人士。赵玉宝本人并无智力障碍,因打架时凶狠残忍、不计后果,才获绰号傻宝。七年前他到乡政府办公室偷盗,被发现后打伤看更人,被玉门县列为网上逃犯,却一直未归案。

  据与三人熟识的流浪汉介绍,这三人在楚原市寄居期间,手脚也不干净,而且在流浪汉群体中称王称霸,其他流浪汉凡有好烟好酒、好吃好喝,都要先孝敬他们。因此他们三个先后失踪,流浪汉们都以为他们去了别处,只有鼓掌欢庆的份。

  果然跟沈恕预料的一样,这三人和大董、储波、三驴子的共性都是有打架或盗窃的恶习,是社会治安的不安定因素。

  难道这就是他们惹上杀身之祸的原因?杀害他们的,是被他们欺凌过的流浪汉?或者是充满“正义感”、“除暴安良”的“侠盗”?

  对这个判断,侦查员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问。后面这个犯罪动机听起来有些荒唐,甚至比此前所说的摘取流浪汉器官的动机还要荒唐。

  案件侦办到这个地步,每个人都有些无奈和困惑。从过去到现在,哪座城市里没有流浪汉?而流浪汉群体龙蛇混杂,其中掺有违法犯罪分子,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处心积虑地对付流浪汉群体,何况手段还如此残忍而高明。这么多人失踪和被害,现场竟未发现和凶手有关的任何线索,而且尸体也被处理得渣滓全无。凶手的犯罪动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