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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盘(1 / 2)





  宋浮尘扛着箱子出了村,夏日的山里葱郁苍翠,树木野草肆意疯长,他一路循着信号往高处走,不一会儿就浑身湿透,跟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潮呼呼的,憋闷得难受。

  一晚上赶路没休息,再加上心里有事儿,他越走就越觉得身子沉乏,心里突突直跳,气温渐渐燥热起来,林子里的昆虫也热得不行,比赛竞技似得高声叫唤,更让他热气翻涌、心烦意乱。

  路不好走,他爬得有些急,身子渐渐顶不住了,日头出来一晃他就头晕心慌,这人啊不得不服老啊,到底是比不了从前,禁不起折腾了,再走下去怕是既帮不了江离,反而还要丢了自己这条老命。

  “走不动了!”他疲累地吐出一句。

  末了把肩头的箱子往地上一扔,疲累地弓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直喘气,喘了一会儿还是腿软,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地上的野草瞬间倒伏一大片,叶片间的露水濡湿了衣衫,他也不管,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视野上方是一圈青草围成的方寸天空,蓝汪汪的透着水亮。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天,偶尔有一两只小蚱蜢从他眼前跳过,钻入草丛就消失不见,他躺了好一会儿,胸口的起伏渐渐匀了,身子也稍微舒坦了一点,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格信号,心中一喜,这深山老林能有信号就行,一格不嫌少两格不嫌多,于是赶忙坐起身来,想着给江离他们打个电话。

  可手刚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心就一下子沉下来。

  能联系上当然是好事,但联系上了他要说什么?!这趟除了拿到那封模凌两可的信,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这样贸然给他们打电话,除了早安问好,他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这样不仅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反而会让他们的不安加剧。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就落在身旁的那口箱子上,这口箱子现在是关键,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的什么东西,一本书?一个地图?他不知道,但莫名就觉得这口箱子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得想办法把箱子打开!

  这趟他出来的急,连平日里出门必带的破布袋子都没背,浑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一小袋吃了一半的饼干,几十块的零钱,就只剩下从地窖里带出来的那个龟壳了,他仔细盯着手里的龟壳看了看,那龟壳看上去黑乎乎的,握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他不明白这看起来毫无用处的龟壳,那老头为什么要留给他,难道还有其他的用意?不知道了,反正先留着吧,万一以后有点什么用呢?想到这里,他又把龟壳装回了兜里。

  得找点石头之类的硬东西把锁砸开,山里石头倒是不少,圆的、扁的、尖的,应有尽有,宋浮尘四处翻找了一些石头回来,对着锁就是哐哐哐一顿砸,箱子毕竟有些年头了,锁头眼见着就要断了,盖子之间的缝隙也渐渐变大,这时忽然就听见箱子里有咔哒的声响,类似于轮轴转动的声音。

  “这破箱子里不会有什么机关吧?毒箭什么的?”

  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真中了毒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想到着这里,宋浮尘微微有些胆寒,他倒是不怕死,反正“人固有一死”嘛,只是怕不明不白的死,要是在外面见义勇为、勇斗歹徒死了也就死了,至少轰轰烈烈,为社会做了贡献,在这里这么个死死法儿也太亏了,那可真是死得比“鸿毛”都轻,于是下意识慢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用石头又对着锁头补了几下。

  叮一声脆响,锁头断裂,箱子的盖子猛然翻开,就像是里面装了弹簧似的。

  宋浮尘还是心有顾虑,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躲避,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轮轴转动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状况发生,这才慢慢把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往里看,只见箱子里装着一个转动的圆形□□,由五个点位连接而成,每个点位上方都有雕花图形,跟箱子外的雕花一一对应。

  “是金木水火土……”

  每个点位下方都连接着一个小匣子,宋浮尘偏头去看,发现每个小匣子上也都有对应的雕花,□□转动的很慢,每转动一下就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可之前他扛着箱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听到这种声音,这声音是箱子即将被打开时才出现的,难道盖上箱子转动就会停止,打开箱子转动就会开始?

  宋浮尘试着把箱子盖上,结果转动真的停止了,他又赶忙打开,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又开始了,猜想是对的。

  他眯着眼睛盯着□□看了看,心想着这玩意儿的原理应该跟小年轻买的八音盒差不多,关上盖子就闭嘴,打开盖子就有小人跳舞唱歌,不过这箱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里面肯定不会有八音盒一样的现代装置,里面应该是有安装什么机括。

  他又趴在箱子边,仔仔细细观察者□□的转动,□□看起来应该是用金属材质打造的,用指甲轻扣,会有清脆的声音,下方的匣子是木头材质的,他注意到每当匣子上的雕花和上方点位上的雕花相同时,□□就会稍微停顿一下,只不过停顿时间很短,如果不是细致观察,基本很难察觉。

  “匣子里到底有什么?会不会有关于火种的信息?”

  宋浮尘紧盯着代表“火”的匣子,至于其他几个匣子他并不关心,他现在就一心想着救江离,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徒弟,原先他是以为江离已经死了,便打算接受这样的宿命安排,毕竟再怎么难以接受,死了终究是死了,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江离还活着,就不能不管了。

  江离还活着,这是他连日来得到最好的一个消息了,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不已,世人皆知火种的威力,江离却可以活下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老天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再说了只是半个火种,威力肯定也大大削弱了!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救江离的办法,火种跑到身体里了,这种事他闻所未闻,不过闭眼想想也能知道江离身体上应该没少受苦,这孩子就是这样,长得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实际上却格外倔强能吃苦,什么苦啊累啊从来不说。

  还记得以前在道观里练功,一遍不对,两遍不对,被他数落几句连饭都不吃,在山门外一练练一宿,为了练手臂和核心的力量,甚至会用鞭子把自己吊在悬崖边上,逼迫自己腰腹手臂发力,一上一下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山崖,看得宋浮尘都跟着胆寒心颤,但她总跟没事的人似的,过后总是对宋浮尘笑笑:“师傅,怎么样?是不是差一点就能赶上你了?”

  她很能忍,对自己也狠,但是面对火种,“狠”跟“忍”都没多大用途,即使她是火瞳,火种这样在体内没日没夜的熬煮,最终还是会被熬干的……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急,看着眼前的匣子就直接上了手,结果匣子牢牢固定在□□上根本取不下来,他反复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又怕自己硬着来会坏了里面的东西,所以只能放弃,还得想其他的方法。

  “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

  《五帝》中曾有记载:“天佑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按照道家的说法,五行是构成万物的元素,是一种很抽象的概念,根本无法用一种具象的符号来体现,这么看来箱子外雕琢的图案倒是简单粗暴,元宝、树木、浪花、高山、火焰,宋浮尘猜测雕花和木箱应该不同属于一个年代,木箱历史长一点,雕花大概是近现代才慢慢加上去的,大抵是一代传一代的过程中为了便于传播识记,就用了一些通俗的符号来表现五行。

  “金木水火土……金木水火土……”

  他口里念叨不停,可脑瓜子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键这时候他的“人脉”也不起作用,他倒是认识不少博古通今、见多识广的朋友,但这种涉及到火种的事儿,他也不敢随便透露,正犯难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江离的爸爸薛兴国以前是考古队的,各种时代的老玩意儿应该都见过,说不定能对付这箱子呢?

  ——————————

  “喂,师傅,怎么样?”

  “我刚到,情况不太对啊……”

  宋浮尘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龟壳。

  对方信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这句“情况不太对”,江离还是听清了,她胸口顿时一沉,原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落了地,到底是没办法了,她牵了牵嘴角,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语气轻快地说到:“看吧,我一早就知道没办法的,没事儿,我反正早就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反正我先好好玩一阵,玩够了再走,以后啊,我爸爸就拜托师傅你了啊,这老让秦天照顾着也不合适……”

  说到后半句,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探头往后看,见秦天正在专心煮面,又拿着手机往前走了走,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下来。

  宋浮尘那头也听得断断续续的,不停抬高嗓门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啊!”

  江离叹了一口气,嘟囔道:“没什么!你能不能找个信号好的地方?”

  “什么?哎呀,我听不太清啊,你等等啊……等我再往高处爬一爬。”

  紧接着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江离赶紧移开了耳朵,把手机拿出老远,之后听筒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起伏不定的喘息,几分钟之后,信号稍微稳定了一点。

  “现在信号怎么样?是不是稳定一点?”

  “嗯,好多了,你现在还在山里头吗?”

  宋浮尘在那头一直喘着气:“嗯,在在山里呢,信号不好,我刚找了一颗大树爬上去了。”

  江离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阿妈和多吉最近怎么样?”

  之前各种事情盘根错节,搞得她心力交瘁,也就把阿妈他们的事儿忘在了一边,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过得不太好,丹木吉没了踪影,一般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死在了上母,还有一种就是永远留在了上母,她还记得自己把钥匙留在了上母,上母成了一个隐藏而独立的小世界,再没有人能进去。

  “还行吧!能怎么办呢,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丹木吉没了,只当他是上了一趟山,在山里迷了路,还是照着老样子生活,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回来,村子里的人也不敢提……”

  语毕,两人皆是一声叹息,许久未说话,最后还是江离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了,师傅你给我们打电话,是有什么发现吗?还是今天你想跟我说说实话,关于你,关于火种……”

  宋浮尘了解江离的个性,什么都直来直去,心里眼里都容不得沙子,一旦有了怀疑根本憋不住,所以早知道她会问,这会儿听到也没感觉太意外,他按亮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想了想说道:“这趟出来得急,手机没多少电了,只能长话短说,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行吗?”

  江离低头咬了咬嘴唇,顿了顿才低声嗯了一声。

  “先从哪里说起呢……要不从我的身世开始说吧,这世间啊,有一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身世却很离奇,比如你,比如我,谁能想到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会是祝融的后人呢?”

  江离微微有些吃惊:“所以你是祝融的后人?”

  “是。”

  “所以,你当初救下我并非偶然,也是有目的的?”

  “大多数人接近你是为了得到你的血,为了生,还有一部分人接近你是为了找到火种,而我当初救下你,一半是因为你母亲的拜托,一半是因为后人的使命,火种留在人间太久了,时刻不消停,是时候让它回不周山去了……”

  “让火种回不周山?那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所乐见的吗?”江离合理质疑,“那你为什么还要为我跑前跑后?我不理解……”

  宋浮尘长叹一口气,有些痛心疾首地说:“江离,我不不知道会要了你的命……”

  气氛一时沉寂,江离看着湖边荡漾的浪花,心里纷乱不已,太多的意想不到,她没想到自己原本以为的偶遇,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而对方还是她特别信任的人。

  她在心里问自己,信任坍塌了吗?没有,毕竟这么些年相处,师傅对她怎么样她很清楚,师傅不会害她,只是从他口里听到一部分的真相,她有些难以承受,如果要准确地描述出她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能说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生气,只是内里的火焰又开始一阵阵涌动,她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宋浮尘在那头小心翼翼地说话,试探着江离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