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劣等宜居星。

  地表毫无生机的灰色土壤布满嶙峋怪石, 微风卷着尘土掠过。

  ——纪天音不见了。

  布洛德离她最近，眼底映出空荡荡的风景时心脏立刻揪紧！条件反射地抬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将军？”

  “团长团长！”

  七英杰众同时急匆匆从所在之处冲过来。

  林间萤温和雅致的声音几乎变调：“不可能，我刚刚还留意着，不可能一瞬间就消失！”

  无论如何否认，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原地无影无踪已成现实, 似乎完全被抹去存在痕迹一般如此干净。

  ——敌袭, 抑或这颗星球有什么吞噬生命的独特能力？

  关夜飞几秒后恢复理智, 迅速转身折返：“所有人回到飞船上去，马上离开星球。言陵, 去仓库里拿两份物资和信号弹留在原地。”

  “所有人都离开, 留将军在这里孤立无援吗……”言陵抓着舷梯扶手没有行动。

  关夜飞果决命令：“快去！”

  主帅不在时他有权力指挥七英杰，在地表无措徘徊的众人想起这点遵从命令，向飞船内撤去。

  目前还不知道纪天音是如何消失的, “那个东西”能让她无声无息离开，自然也能带走他们任何一人。

  布洛德怔怔凝视干燥的掌心, 抬头时眼底映出荒漠般死寂的灰土……想了片刻, 才决然转身向飞船走去。

  “流火”型中级飞船引擎启动，尾部喷出炙热的蓝火, 穿过云朵悬停在大气层外的近地宇宙带，远远观察这颗灰蒙蒙的星球。

  纪天音失踪的原处留下一份足够支撑三个月的物资，以及大量信号弹和火源, 用来抵御星球夜间的寒冷。

  如果她重新出现, 一定会与他们汇合, 但在商量出对策之前, 他们绝不轻易踏足这里。

  飞船的会议室内异常安静，围坐在椭圆金属桌旁可以听见附近人的呼吸声。

  关夜飞在巨大的淡蓝悬浮屏上调出星球资料：“这些数据都是逃杀游戏的举办方提供，他们发现dxpg15星时只确定了宇宙坐标和体积，不过这里实在不像有高级智慧生物存在的样子。”

  林间萤长长地吐了口气结束沉思：“整个星球的活人只有我们几个，其他的就是水泊里的绿藻。我想了十几种可能，只有一种足以解释为什么她会在我们眼前突然消失。”

  他顿了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开口：“除非，那一开始就是个不存在的影子。”

  ——来时即为虚幻，走时才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况且那个人本不应该留存于世。

  冰冷可怕的气氛逐渐蔓延。

  始终沉默的布洛德缩在座椅里，凉凉地反驳：“不，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林间萤直直望进他的眼睛，片刻后摇头，“哪怕这样也……不，有可能，的确有可能！”

  沉不住气的言陵拍案而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战五渣，我可没有读心能力，你最好解释清楚。”

  “高维空间。”布洛德思考时的声音格外平静，“科学家曾经提出一种说法，我们生存的宇宙其实有十一个维度，只是人类无法感知。好比人类拥有三种视锥细胞，可以在三原色的基础上感知衍生出的混合颜色，而宠物狗只有蓝绿两种视锥细胞，所以无法看见以红为基础的色调……不是那些颜色不存在，而是它们根本无法感知。”

  在座的武斗派战士们思考片刻。

  “物理学的知识吗……”

  “你是说，将军进入了无法感知的空间？”

  十歌作为最有文化的人明白他的观点自然不难，补充道：“纠正一点，三原色是红黄蓝，而人类的三种视锥细胞是红绿蓝。不过自然界的确有不少视锥细胞种类远胜人类的生物，它们眼中的宇宙要斑斓许多。”

  布洛德颔首，在面前的悬浮屏上随手涂鸦几笔，将屏幕放大：“一维空间是无数个点组成一条线，二维空间则是线与平面，我在纸上画了两个圆，如果它们有生命和‘眼睛’，所感知到的对方也不过是一条细细的线，二维生命没有高度，只有我们这些画图的三维生命知道它们的全貌是圆。”

  浅荧蓝的屏幕上，两个不规则的圆圈慢慢靠近，贴着对方缓缓转动，像在试探。

  布洛德操作屏幕选择左侧的圆圈，被挑起的手绘图案随着他的指尖移动，又被放在另一个圆的身后：“而我将其中一个放在另一个后方，对它们来说像是a突然出现b身后，没有移动轨迹，因为我用来移动它们的空间在平面上不存在。”

  “如果再升高一个维度，我将橘子放在完全密封的玻璃瓶里，怎么才能不打开玻璃瓶就把橘子拿出来？”布洛德按下消除键，擦去屏幕上随手涂鸦的痕迹，“只有更高维度的生命可以做到，他们在三维不存在的空间里拿出橘子，在我们看来，就是橘子突然从瓶中消失，出现在外面。”

  七英杰皆是战场出身，这些东西不在他们的研究范围内，不过理解起来倒没什么障碍。

  日影沮丧地低头咕哝：“早知道就不逃课了……”

  十歌挠了挠长出胡茬的下巴：“她从我们身边被拿走了吗？”

  “不同纬度的资源无法流通，二维的纸片人不能在三维宇宙存活，我们的一切对高维生物来说没有意义，而宇宙至今也没有高维生物存在的实例，十一维宇宙只是理论。”布洛德诚恳地摇头。

  言陵不满地抱臂：“那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还有一个维度，凌驾于三维……不，贯穿所有维度的宇宙之间，对所有空间都具备意义。”

  布洛德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时间维度。”

  再高明的科技也无法控制时间，它如一匹永不听令的野马，只会向前驰骋，从不暂停或倒退。

  “几秒前屏幕上的两个圆圈被我抹去，再之前它们的相对位置有了变化，而2分钟前还没有诞生……”布洛德的双手交叠在桌上，“如果将一切以时间为标杆，它们退回1分钟前还存在，回到现在则彻底消失……”

  关夜飞蹙起眉毛：“你的意思是在时间维度里，一切生命体无须以坐标呈现，只需提供一个时间点就能任意穿梭空间？”

  “没错，我们有可能差点进入时间维度。”布洛德严肃点头，“机械钟表出现问题，双胞胎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都能侧面证明这点，消失的时候他们大概在别的时间点，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比如此刻，一行人坐在飞船里，如果将时间拨回半个小时前，大家就会无视距离的重新出现在那颗星球。

  在这个维度里，一切生命的状态皆以时间出现。

  ……

  餐厅里。

  “……梦见我变矮了，看谁都得抬头，只有1米4左右就跟砍了腿一样。”

  话音刚落，满室都是张扬的笑声。

  纪天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侧头随口问：“现在几点了？”

  侍立在身后的马卡龙上前一步：“7点54分，工作安排只有9点与众位大人去雅典娜军校指导教学，上午11点结束，午饭要回来吃吗？”

  “不了，中午应该会和雅典娜的校长共进午餐，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会早点回来。”纪天音快速解决掉食物，将空餐盘往前一推，“吃饱了，你们快点。”

  她的战士们纷纷起身，整装待发向屋外走去。

  “知道了团长~”阳炎三两口吞下一个鸡腿，仓鼠一般鼓着双颊努力嚼碎咽下。

  “再等我一下，三秒钟就好！”伊卡尼安夸张地叫起来，熟练地用指甲油在右侧颧骨上涂了一颗小小的黑色桃心。

  那张原本就与正派沾不上边的面容，因此更显出玩世不恭的邪恶，却无碍他的英俊。

  雅典娜军校的指导教学不是什么正式的公开活动，纪天音干脆由他去了。

  187公分的女alpha流畅转身，马卡龙展开搭在手臂上的黑色制服外套帮她穿上，又将领带系了个平整的温莎结。

  纪天音在他忙活时，扫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日历。

  ——3049年2月17日，8点12分。

  折桂七英杰声名鹊起，帝国军队无人不知，社会上也有了一些支持者，但凡公开露面没有一次不引起交通事故，幸好今天是去管理相对严格的雅典娜军校，外界粉丝无法入内。

  8点50分，悬浮车停在雅典娜军校恢弘的正门口。

  众人一下车立即被手捧鲜花和签名本的在校生包围，在维持治安的队伍护送下顺利进入内部。

  言陵故地重游，很容易想到学生时期被欺凌的场面，小声嘀咕：“哼，这里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么，弱肉强食的铁则不比战场好多少。”

  “够了。”纪天音目不斜视地低声提醒，呵出微凉的白雾，“完成工作要紧。”

  走过铺着红毯的路面，角落里突然有人绕开学生治安队的阻拦，冲到一行人面前90度鞠躬！

  那个短发的女性beta将手里的白玫瑰捧花举过头顶，声音颤抖的几乎连不成句子：“那个、纪上将，我一直、一直很仰慕您！！！”

  纪天音冷不防被拦住，面对捧花沉默片刻，伸手接过：“……谢谢。”

  “啊——！！！”

  送花人因为过度兴奋陷入眩晕。

  黑发黑眼的女alpha走路时姿态仿佛活跃于丛林的猎豹，危险中充满优雅的韵律感，单手抱着巨束白玫瑰花，熨烫合身的军服没有一丝褶皱。

  风姿各异的折桂七英杰跟在身后，留下坚毅笔直的背影。

  ——这是他们最风光的一年。

  纪天音心底被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仔细去想却什么都捕捉不到。

  流程中有哪里出错了，还是演讲稿没准备好？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在意早晨做的那个梦，但随着时间推移，幻境碎片已经难以捕捉，她甚至不记得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