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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夕(1 / 2)



终于到了七夕这一天。



这两个月来,皇太子虽然写了很多信给南家家主,但不出所料,南家家主的回信都很冷淡。照理说,南家家主早就该邀请皇太子参加七夕宴,但至今仍然没有消息。



难道敦房说服南家家主失败了吗?雪哉担心得坐立难安。



最后,直到仪式当天,仍旧没有接到任何联络。



皇太子在招阳宫的寝殿内,穿上参加仪式的简朴长衣后,仍然在等待南家的信。



「事到如今,也许南家的邀请已经无望了。」



「不,现在还不知道。」皇太子看着西家送来的信,冷冷地回答。



这两个月来,翘首盼望着南家的来信,却反而一直收到西家送来的信,而且一次又一次重复有关七夕的相关内容,让雪哉和皇太子都感到很厌烦。



「那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南家没有邀请,您就要去参加樱花宫的仪式吧?您要选择西家公主的衣服吗?」



「不,我不会选任何人的衣服,而且也不想去樱花宫。」



「啊?」雪哉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皇太子没有察觉雪哉眉头深锁,向他说明了理由。



「因为南家的使者很可能看准时机才会现身,所以我会假装出发前往樱花宫。但是如果完全没有人上门,我会等到最后一刻才上飞车。」



皇太子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原本看信的双眼。



「西家家主太可恶,三令五申地要我非选西家公主的衣裳。这已经是第六封了。」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关系到他可爱女儿的婚事。他应该做梦也不会想到,您竟然连七夕的仪式也不参加。」



雪哉一把抢过皇太子递给他的信,边收进书信盒,边话中带刺地说完,把头转到一旁。



「你在生什么气?」皇太子对雪哉的语气感到不解,纳闷地探头看着雪哉的脸。



听到皇太子问他有什么不满,雪哉更加不悦。



「当然就是樱花宫的事啊。」他瞪着皇太子说。



皇太子听了他的回答,「喔」了一声,「每次都让你代我受过,很对不起你。」



雪哉并不是想听皇太子道歉,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



「这件事倒是没关系。」他冷冷地摇了摇头说。



「没关系吗?」



「不,也不是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雪哉看着皇太子的眼睛,「殿下,那几位公主自从进入樱花宫后,您不是从来都没去过吗?」



原来是这件事。皇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因为您迟迟不现身,所以她们就更加期待您的出现。端午节的时候,当她们得知殿下不会去,个个都很失望。没想到您没有特别的原因,就连七夕的仪式也要缺席?您到底在想什么?」



雪哉会用这种责备的语气说话,也是情有可原。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皇太子苦笑着移开了视线。



「……那几位公主都很失望。」



「是吗?」



「您竟然还问我『是吗?』难道除此以外,您就没有其他感想了吗?」



端午节的时候,雪哉亲眼目睹了那几位公主原本充满期待,一听到皇太子不会现身后快哭出来的表情。她们没有任何过错,却无缘无故地遭到皇太子的冷落,甚至成为利用的工具,雪哉觉得她们未免太可怜了。



进入樱花宫的公主为了能够成为皇太子的妻子,从小接受了教育,在登殿之前,都得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尤其想到北领对白珠的期待,就对皇太子至今不曾露脸的不负责任,以及只把白珠当成是政治角力的工具感到义愤填膺。虽然雪哉和白珠素不相识,但白珠终究是和他有一点关系的公主。



「对您来说,她们只是众多女子中的四个人而已,但她们眼中只有您。您为什么不去樱花宫看看她们呢?」



虽然雪哉对皇太子坚决拒绝去樱花宫的态度感到难以理解,但也知道他面临的状况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复杂。如果事出有因,他想要瞭解;如果没有任何理由,他很想代替那几位公主揍他一拳。



皇太子听完雪哉的主张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去了之后,和她们相好,然后呢?你要我怎么做?」



面对雪哉的坚持不懈的质问,皇太子似乎终于愿意正面回答。不过,当皇太子正面反问他这个问题时,雪哉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做?您不是早晚都要选皇太子妃吗?」



雪哉觉得只要挑选喜欢的公主入宫,不是就解决问题了吗?



「原来如此。」皇太子听了他的回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挑选喜欢的女子入宫,建立浓厚感情……然后被杀吗?」



雪哉一时说不出话。



「……您在说什么啊?」他很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却无法顺利表达。



「成为我的妻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缺乏这种觉悟,无法做到最低限度的自卫,很快就会死于非命。对我来说,如果选错对象也会致命,这等于把敌人带到自己身边。她们还不够瞭解成为我妻子的意义。」皇太子看着雪哉的脸说:「原本以为你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但是……」



「我母妃身为侧室,也遭到了杀害,刚好是围绕我和皇兄继承皇位的斗争白热化的时候。如果她没有生下我,就应该不会死于非命。」



皇太子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表达了对生母的同情,雪哉这次无言以对。



「雪哉,你是否曾经听说过,我母妃成为当今陛下侧室的来龙去脉?」



雪哉听到皇太子平静地发问,忍不住感到害怕。



「不,我不曾听说。」



皇太子诉说起自己亲生父母的事,脸上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自然。



「我母妃并没有在登殿时和父皇相好,虽然不知道他们对彼此的印象,但在他们建立深入的关系之前,我母妃就因病回府了。」



皇太子的母妃在登殿期间,当今陛下只召唤过她一次。



日嗣皇太子造访樱花宫时有明确的规定,初次见面时,无法同床共寝。唯一的一次召唤,应该也只是相互打招呼而已。



「之后,在我母妃回到樱花宫之前,南家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大紫皇后入宫,樱花宫内所有的公主都在大紫皇后的命令下,全数被送回了老家。」



从未被当今陛下召唤的北家公主回家之后,很快就嫁给了分家的宫乌。但是当今陛下曾经多次召唤的东家公主,还有西家公主也就是皇太子的母妃,始终未嫁人。



「听说并不是没有好姻缘,但即使有人上门提亲,我母妃都不接受。」



「您的意思是,家里不准她们嫁人吗?」雪哉语带迟疑地问。



「不,我听说是她自己不想嫁人。」皇太子露出令人看了于心不忍的苦笑。



皇太子的母妃始终无法放弃当今陛下娶她为侧室的希望,苦苦等待多年。幸好六年之后,因为朝廷的问题将她召回,如愿成为了侧室。然而,即使没有将她召回,皇太子认为他的母妃应该也会持续等下去。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即使我母妃本人没有这种想法,在她还是花样年华之际,西家应该也不同意她另嫁他人。」



「这……」



「因为对西家来说,同样无法放弃自家公主成为代理金乌侧室的希望,更何况在登殿期间,当今陛下曾经召唤过她一次。」



皇太子转头看着雪哉,面无表情地说。



「雪哉,你瞭解吗?我和四家的公主之间,绝对不能只考虑男女关系。因为金乌和准皇后之间的关系太沉重了,樱花宫内到底有几个少女能够理解这一点?没有必要再让她们产生无谓的恋慕之心,进而伤害她们。」



皇太子静静地断言道。



「我无意主动让她们不幸,既然家里不允许,就不需要让她们在私下留下不愉快的记忆。如果我去樱花宫,她们的确会很高兴。」



皇太子的苦笑中带着一丝严肃。



「但是这种高兴是建立在,自己可能雀屏中选的乐观想法基础上。我只能在四个人之中挑选一位,而她们的高兴同时也建立在,自己可能成为无法中选的三个人这个现实的基础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厢情愿的高兴?」



皇太子不悦地继续说道。



「如果她们要恨我,就尽管恨,对我恨之入骨也无所谓。如果因为我轻率的行为导致她们不幸,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我母妃只因为一次召唤,就持续等了六年,我不知道她在这六年期间都在想什么……只要我对她们说过一次话,她们就会心生希望,但这种希望有朝一日会变成绝望。她们所看到的世界很狭小,我相信你也可以想像,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会对她们的心情造成怎样的影响。」



即使她们对皇太子没有任何感情,还必须面对家里的问题。女官们会怎么想?家主会怎么想?只要自己的主子、自己的女儿有一丁点入宫的可能,会轻易让她们嫁给他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要我去找过她们一次,就有可能导致她们在人生中最美、最灿烂的时光独守空闺,而且入宫的那名公主也可能遭遇生命危险,所以说到底,我对她们来说就是个瘟神。」



皇太子再次断言道。



「在你瞭解这些情况之后,还仍然要我去樱花宫吗?」



雪哉在聆听皇太子说这些话时,脑海中浮现了至今仍然在垂冰等待自己回家的养母的脸。养母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难掩一丝寂寞。



「……您说的……」长时间的沉默后,雪哉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口干舌燥。「您说的有理,我的想法确实太肤浅了,也似乎太小看您了。」



当雪哉坦诚地道歉后,皇太子立刻恢复了往常的云淡风轻。



「不,我也说得太过火了。你经常有机会遇到樱花宫的人,想要抱怨几句也很正常。我也要对你说声抱歉。」



皇太子越觉得自己必须对这几位公主坦诚,就越不得不对她们冷淡。雪哉忍不住为自己用身边的例子去思考这件事而反省。



「但这么一想,就觉得那几位公主恨您太可惜了。」



皇太子听了雪哉的话,似乎感到很惊讶。



「这种事根本不重要,无论我怎么想,都只是自以为是。」



那些公主一定会觉得皇太子想太多了。雪哉仍然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更何况未必完全没有人能够瞭解我的立场。」皇太子露出和刚才不同的笑容。



雪哉凝视着露出一丝温柔笑容的主子。



「所以……」雪哉正想问皇太子,是不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时间差不多了,飞车也已经准备就绪。」澄尾探头进来说道。



「辛苦了,那我们走吧!」



皇太子站了起来,雪哉正想跟上脚步,皇太子回头,用指尖按着他的额头。



「你负责留守。」



除了护卫以外的成人男子不得进入樱花宫。如果雪哉不随行,就没有人在皇太子身旁侍候,但雪哉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就听从了命令。



「路上请小心。」



皇太子还没有放弃南家会派人前来的希望。



皇太子乘坐的飞车和骑在马上的澄尾一起离开了招阳宫。



正当雪哉站在门口送主子出门,准备回屋内的时候,看到有人飞越山间而来。一看马上的悬带颜色,雪哉忍不住高兴不已。



「来了!」



那个人正是皇太子引颈期盼的南家派来的使者。



南家使者一身整齐狩衣,轻盈地骑马降落在招阳宫的舞台上,熟门熟路地跑了过来。



「这是南家家主给皇太子殿下的信。」南家使者递上了漂亮的莳绘书信盒。



「确实收到,我必定转交。」



「那我就告辞了。」



南家使者一转身,雪哉立刻打开了绑得很结实的绳子,看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果然写着如果是现在,可以进行皇太子一直希望的会谈。



雪哉立刻走去马厩,为唯一的一匹马装上鞍辔。这匹马当然不是澄尾,而是皇太子的爱马,虽然是一匹出色的名马,但只有皇太子能够驾驭。



最好的方法,就是雪哉骑在那匹马上去追皇太子。但他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只能自己变成鸟形,和那匹马一起去追。



雪哉脱下官服,咬住缰绳变身后就立刻起飞,全速去追皇太子的飞车。皇太子乘坐的是四匹马拉的特大飞车,虽然看起来很气派,但飞行的速度很缓慢,只要现在出发,很快就可以追上。



雪哉猜的没错,当皇太子的飞车出现在前方时,他立刻发出了高亢的鸣叫声。在飞车旁骑马飞行的澄尾发现后,通知了皇太子。



「终于来了吗?」



帘子立刻打开,皇太子现了身,然后退后了一步请雪哉进入车内。雪哉越过车上防止跌落的栏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飞车,恢复了人形。



「南、南家的、家主说,如果是、现在……」



「他说如果是现在,就可以和我会谈吗?」



雪哉来不及调整呼吸,递上了已经皱成一团的信。皇太子轻轻一瞥,立刻点了点头。



「好,雪哉,干得好?你直接去樱花宫,代我向所有人道歉。」



「啊?」



「道歉完之后,就马上来找我。」皇太子说完,就脱下行动不便的紫色长衣丢给雪哉,跳上了已经靠近飞车的爱马。「接下来就拜托了。」



皇太子再度叮咛雪哉后,掉转了马头,马儿一对黝黑发亮的翅膀用力摆动,用和刚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速度一下子飞去山的另一头。澄尾也追了上去,雪哉默默目送他们离去。



樱花宫就在眼前,自己将单枪匹马去见那些翘首盼望皇太子的美丽、却又手下不留情的公主们,而且还带着皇太子无法前来的消息。



「最后还是变成这样……」



雪哉看着渐渐逼近的樱花宫,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声。



A004-001



南家的宅邸已经聚集了许多宫乌,正在享受七夕宴。



皇太子降落在装饰了五色布的院子,负责南家戒护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皇太子若无其事地把马交给他们,带着澄尾前往正在举行盛大酒宴的正殿。



「恕我来迟了。」



皇太子打了声招呼,便走上阶梯,打量着正殿内。



正殿两侧都是南家旗下的宫乌,皇太子走在中央,内心笑了起来,因为所有看过来的宫乌,脸上都露出了极度不悦的表情。如果换成其他人,也许无法承受眼前的险恶气氛,只不过皇太子并没有这么脆弱,不会被这点小事打败。



皇太子始终保持落落大方的态度,走到坐在正殿最后方上座的南家家主面前。



「南大臣,感谢你盛情邀约。」



南家家主和在朝廷时的态度相同,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没想到皇太子殿下真的会来,不胜惶恐。」



「就是啊!因为此行对樱花宫的各位造成很大的困扰,你的确该感到惶恐。」



皇太子开玩笑地说,家主露出了一丝笑容。



「请坐。」



「谢谢。」



下人立刻备座,皇太子气定神闲地在家主身旁坐了下来,一口气喝完了和家主同一个酒壶倒出来的酒,露出锐利的眼神看着身旁的人。



「我长话短说,直接进入正题。南家家主融大人,我之所以想见你,是因为想瞭解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吗?」



「没错。老实说,我很清楚南家旗下的宫乌并不喜欢我,第一号人物就是你胞姐。」



即使听到皇后的名字,融也面不改色,他不发一语,等待皇太子的下文。



「上次的御前会议上,你说并不反对我即位,请问是什么理由?」皇太子淡淡地问道。



南家家主垂着双眼,喝了一小口手上的酒。



皇太子觉得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或许和大紫皇后很像,只不过大紫皇后更容易瞭解。虽然看似不可捉摸,但从她那双眼睛中,可以感受到明确的意志。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甚至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到任何事。



近距离观察,就发现他是一个并没有太大特征的平凡人。他在四家家主中年纪最轻,所以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威严和魄力,但也完全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朝廷内的人看待皇太子,都或多或少隐藏了各种想法。如果看皇太子的视线有色彩,那一定是浓烈的彩色。对方的官位和身份越高,颜色就越浓烈,而且都是不讨喜的颜色。



然而,南家家主的视线却是无色透明,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以他的处境和周围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最大的野心家、最讨厌皇太子,但直接面对这个男人时,却完全嗅不到欲望的味道,这令皇太子有点不知所措。



「老实说,我看不出你对我有任何祸心。」皇太子看着融的眼睛,明确地说道。



「……的确没错。」融无声地笑了笑。



「是吗?但你也不想支持我,对不对?」



「老实说,我对你根本没有兴趣。」南家家主轻松地说完这句话,无声地喝着酒。



「我身为南家家主,必须保护南家和南领,其他的事根本不重要。虽然我不知道家姐的想法,但都与我无关。只要殿下不对南家出手,我没有理由反对殿下即位。」



虽然融的语气平静,好像只是随口说的话,但这番话很重要。



皇太子把融的话牢记在心,深深点了点头。



「我瞭解了,那再请教一个问题。上次我去花街时有人袭击我,那……」



「那不是我。」融明确地回答。



皇太子听了把还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他说不是他,原本以为他会说自己不知情。



「这样啊……原来和你没有关系……」



皇太子看到澄尾在阶梯那里向他举起了手。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不虚此行,谢谢你的美酒。」



皇太子露齿一笑说完,倏地站了起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融头也没抬地问道。



「是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这里有很多人都不欢迎我,尤其是这一位。」



皇太子视线的前方,有一道人影正走上阶梯。



「殿下,没想到您会在这里,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来者肩膀宽阔,抬头挺胸,一头黑色直发没有绑起,在一身绣满金银刺绣的紫色袈裟上静静摆动。皇太子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五官轮廓很深,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向皇兄请安。原本听说你今天不会来这里。」



长束带着路近和敦房,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虽然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但是眼睛完全没有一丝笑意。



「我只是来这里向舅舅打声招呼。皇太子殿下怎么会来南家的朝宅?我还以为您此刻正在樱花宫呢!」



「事不由人啊!那我就先告辞了。」



皇太子微微欠身,经过长束身旁,走向澄尾。在擦身而过时,他看到在长束身后的敦房,脸色苍白。



「在这里的时候不需要护卫,所以不必跟着我。」



路近瞭解长束的意思,立刻走出正殿。



长束带着敦房走到融的面前,开口喊道:「舅舅。」



融感受到长束的语气中带着责备。



「我在他出门参加七夕宴后才送信过去,看来枉费心机了。」融面无表情地辩解。



「他无视樱花宫选择来这里吗?」



「接下来西家可能不会善罢甘休,真是麻烦!」融嘀咕着。



长束并没有安慰他,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舅舅。



「……皇太子说什么?」



「他问,是不是我派人在花街袭击他。」融看到外甥脸色凝重也不为所动,静静地重复了和刚才相同的回答。「并不是我,我讨厌麻烦事。」



长束仍然一脸凝重的表情。



「真的吗?真的没有对皇太子说谎吗?」



「你认为我会蠢到自掘坟墓吗?」融始终保持淡然的态度。



长束停顿了几秒后,缓缓摇了摇头说:「不。」



「是吗?那就好。」融小声嘀咕后,为自己的酒杯倒了酒。「你该不会来这里连酒也不喝一杯就走吧?」



长束似乎察觉了融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坐下,于是默默行了一礼,在皇弟刚才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双方干杯喝酒后,融缓缓地问道:「所以呢?袭击皇太子的到底是谁?」



两人的视线没有交会,长束对着准备喝的酒吐了一口气,然后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如果不是舅舅,显然和大紫皇后有关。」



「家姐也真让人伤脑筋啊!」融立刻说道:「可见她多疼爱你。」



「那倒未必。」长束并没有轻易同意对融的意见,语带嘲讽地说完,在舅舅已经空了的酒杯里斟了酒,「母后执着的恐怕不是我,而是舅舅。」



融并没有回答,长束也不以为意。



「母后似乎希望您的独生女成为我的妻子。」长束继续说道。



「你是说抚子。」



「对,所以她很着急。」长束苦笑着。



只要皇太子是日嗣皇太子,长束就无法还俗,当然也无法娶抚子为妻。



「母后希望在抚子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怎么还不出嫁之前,解决掉皇太子。」



「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融的声音中带着不悦说道:「太愚蠢了,只会用子宫思考事情。」



长束听了融的话,轻轻笑了笑,突然露出了锐利的眼神。



「舅舅说的也许有道理,因为女人能够生孩子的时间有限。」



即使抚子嫁给长束,如果生不出孩子,就失去了意义。因为皇后的目的并非让儿子成为金乌,也不是让侄女成为皇后。



「母后只有一个心愿,」长束注视着舅舅,严肃地说:「就是让您这个胞弟成为新金乌的外祖父,就这么简单。」



「具体来说,她打算在这个基础上,让您成为黄乌。」长束又补充说道。



〈黄乌〉是山内朝廷中的文官之长。



这是只有具备统率百官实力者才能获得的最高称号,和神官之长的白乌一样。朝廷内并不一定有黄乌,过去也曾经有过黄乌代理金乌治理万机,君临朝廷的例子。即使翻开史书,在山内漫长的历史,获得黄乌称号的官人也屈指可数。



「如此一来,南家的实力就能坚若磐石。母后希望能够和您一起,让南家取代宗家成为宗主。」



默默听着长束说话的融,用有点粗暴的动作喝了一口酒。



「这只是皇后陛下的梦想,如果认为我也如此希望,就太伤脑筋了。」



「不过,也正因为舅舅瞭解母后的意图,所以才没有送抚子登殿,是吧?还特地收了养女,代替女儿登殿。」



融想起目前正在樱花宫内的养女,一时说不出话。



「……这件事的确听从了家姐的要求,但我并没有想那么远,尤其说什么南家要取代宗家,也未免太荒唐了。」



「那您的愿望是什么?我洗耳恭听。」长束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咄咄逼人。



融察觉之后,也丝毫没有怯懦,点了点头说:「今天或许也是一个好机会。」



长束发现两个人的视线终于交会后,缓缓开口说:「我想要守护的是身为宗家一份子的荣誉,并不像母后一样,为了私利私欲,竟然想要夺走皇弟的性命。」



长束不愧是宗家的年轻人,态度坦坦荡荡,但融察觉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长束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没错,即使我的追随者擅自做了什么,都和我无关,我也不知情。只要皇太子是正统的宗家人,我就会支持他。」长束断言道:「支持皇太子的人,绝对不是我的敌人。即使支持我的人……并不支持皇太子。」



融感受到长束平静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微微扬起了嘴角。



「原来是这样……最近你和原本属于皇太子派的北家走得近,原来是基于这目的啊!」



长束用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心中有愧的态度,对融笑了笑。



「今天和您谈话之后,我觉得您的想法也和我相近。」



「的确一样。」融也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我们并不需要着急,没必要弄脏自己的手,只要我们不露出破绽,对方就会自灭。」



「我赞成皇弟即位,可惜因为他在宫外多年……」



「在他即位之后,可能有不少问题会浮上台面。」



「皇太子很可怜,他至今为止,都没有接受身为宗家人的教育。如果没有强大的后盾,即使身为金乌,也无法有太大的作为。」



「西家没有成为后盾的实力,我们即使想要帮忙,皇太子殿下也会心生警戒,他应该不会听你的建议。」



「山内可能会因为皇弟的统治而陷入混乱。」



「会有人对皇太子的治世感到不满。」



「虽然本非我愿,但如果皇弟的统治失当,我身为宗家的人,必须采取应有的行动。」长束露出如同贤君般气定神闲的表情笑了笑。「拯救深受暴君折磨的百姓,这是身为宗家人当然的义务,不是吗?」



这的确足以成为正当的理由。



「如果有这一天,舅舅愿意鼎力相助吗?」



「那当然。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也将扶持正道,全力相助。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你。话说回来,你还真可怕。」融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自己完全不出手,却要全盘皆收。」



「舅舅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是以后,我只想祈求山内的安宁而已。」



两个人平静地相视而笑,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通常宗家的亲王和四家家主说话时,任何人都不得插嘴。长束惊讶地回头张望,但融一动也不动,只是眯起了眼睛。



「你就是敦房吗?我记得你是我内人的侄子。」



敦房脸色苍白地走向前,双手伏地,跪在两人面前。



「没错,请原谅晚辈打断两位谈话。」敦房深深低下了头,长束和融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就原谅你。你说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就说说你的根据。」融催促敦房表达意见。



「恕晚辈无礼,因为两位认为皇太子统治会失败的预测,可能会落空。」敦房低着头,冒死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虽然大家都说皇太子是阿斗,但观察他的行动,发现他绝非愚笨之人。让皇太子即位是一件危险的事。」



敦房在发言时,后背也不停地颤抖。



「……你似乎很看重那个阿斗。」融眯起了眼睛。



敦房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了头。



「请不要开玩笑,我绝非看重皇太子,我发誓发自内心效忠长束亲王。」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因为我觉得皇太子并非阿斗,如果以皇太子统治会失败的前提讨论这件事,必定会失败。搞不好在皇太子即位的瞬间,我方将承受重大的打击。」



虽然也可以认为敦房是为主子着想,而表达了这番意见,但融面无表情,冷酷地否定了敦房的意见。



「太肤浅了,南家可没这么脆弱,会轻易被人击垮,你也太瞧不起南家了。」



敦房听了,嘴唇发着抖说:「如果家主感到不快,晚辈深感抱歉。但皇太子并非傻瓜,请千万不可小看他!」



「你虽然没有小看皇太子,却是小看了我们吗?太让人生气了,你可以走了。」



敦房听了融的话,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一脸求助地看向长束,但长束似乎认为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敦房,我瞭解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你先退下吧!」



敦房无语地咬着下唇,低头行了一礼后离开。



长束待等敦房离去后,叹了一口气说:「恕我的亲信失礼了。」



「别这么说,他也是我的侄子,我们都一样。」



他们相互点了点头,之后就没有再提及敦房说的话。



侍女送来了新的酒,他们为彼此倒着美酒。



「话说回来,即使你如愿成为金乌,之后也会有不少问题。」



即使如愿即位,都无法避免和拥护皇太子的势力对立。



「无论发生任何状况,四家都会继续存在。既然无法消灭,就必须有人出面。」



需要有人顶罪,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虽然现在谈论此事为时过早,一旦事情顺利进行,迟早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长束摇晃着酒杯,胸有成竹地说:「此事不必担心。虽然他目前不在这里,但已有适合的人选。」



融看向一脸严肃的长束,小声地问:「是路近吗?」



「对,他很忠诚,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不问原由,就会赴汤蹈火。」长束的脸上始终带着平静的笑容。「所以,当大功告成之后……他会愿意为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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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被棘手的家伙缠上了。雪哉面对眼前这两位气鼓鼓的少年,内心感到十分地不耐烦。



「你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招数?」



「你明明来自地家,却可以成为皇太子的近臣,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一定是你爸爸贿赂,否则绝对不可能。」



「你一定是用这种方法让皇太子减少你的工作,太狡猾了。」



这是在南家朝宅的南庭。



雪哉听从皇太子的指示,去了樱花宫之后,就直接来到这里,却迟迟找不到主子的身影。他去了宴席张望,也在庭院内绕了一圈,正打算先回招阳宫时,刚好撞见了这两个从未见过的贵族公子。雪哉听了他们的对话,立刻知道他们是被皇太子辞退的近侍。



所有宫乌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只有雪哉穿黑色羽衣,当然格外引人注目。皇太子的近臣经常穿着羽衣一事似乎已经传开了。所以就被那两个人发现,把他带进没有人的庭院角落。



这两名少年应该是被皇太子使唤后辞退的六名近侍中的两个人,来自地家的次子竟然能够胜任他们无法做到的工作,让他们颜面失尽。



雪哉很想赶快摆脱他们,但目前身在敌方阵营,而且他不希望这种小事引起风波。正当他坐困愁城,不知如何是好,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影子。雪哉抬起头,顿时愣住了,因为有一只八咫乌出现在那两个人背后的杜鹃花后方。



「路、路、路……」



「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吗?」那两名少年语带嘲笑地说。



从背后靠近的那个人,用两只手抓住了他们的脑袋。



「好痛,好痛。」



「干么!混蛋!」



两名少年惨叫着。



「既不是混蛋,也不是傻蛋,你们这两个小鬼,在这个阴暗角落干么?」



那个人冷笑一声说。



两名贵族少爷听到那个人发出好像野兽般的声音,立刻闭上了嘴。



「南橘的、路近……」雪哉茫然地小声说道。



「打架就要正大光明,否则太丢人现眼了,快滚!」路近听了,挑起单侧眉毛说。



路近把两个人的脑袋一推,他们立刻跌倒在地上,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倏地连滚带爬逃走了。



雪哉忍不住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想到和路近对上了眼。他这才发现只剩下自己和对方,吓得脸色发白。



「呃,谢谢拔刀相助!那我先告辞了。」雪哉一口气说完,想要拔腿逃走。



「等一下!」路近一把抓住雪哉羽衣的衣领,「你就是皇太子的近臣吧?」



雪哉发出了好像青蛙被踩扁的声音,缩成一团。不知道路近要找自己什么麻烦?



「你的主子早就离开了。」路近慢条斯理地说道。



「啊?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



看来果然在哪里错过了。他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