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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演技。剑与天平。正义与恶②(1 / 2)



9



只剩下贝尔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跑的,要逃向哪里,溃逃的乐队成员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黑暗中。贝尔咬着牙继续挥着剑,好不容易等到周围没有了敌人的身影之时,同伴也一个都不见了。



通道里渗着朦胧的磷光。荧光石的原石如星光般闪烁在墙壁上。贝尔背靠那堵墙,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双手紧紧地握着剑,红色(C a m e l l i a)的衣服被青白色的磷光照亮,让贝尔的身上半是光明半是黑暗。是就这样被拉进黑暗,还是回到有光的地方呢?那正是代表着这样的分界线的颜色。



(总觉得嘴好苦…)



难道就不能想点办法吗?她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觉得敌方的目标之鲜明。如果说二重,三重的陷阱都是为了攻击后卫,那么攻击后卫,就是为了摧毁核心的布局。结果,坎巴利的指挥被敌人的意图牵着鼻子走。所有乐队的成员也都一样被完全操控着。



简直就像是大人和孩子的吵架。就像是被戏弄了一样。



贝尔定身环视四周的黑暗。



(提香吗…)



那把扭曲而妖异的剑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贝尔坚信,正是那把剑的持有者率领着“恶”之剑士,亲自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如果提香身为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本身是货真价实的,那么她一定会一个不留地把四散的人击溃。这是为了不让接下来的乐队知道自己的底牌。此外,贝尔通过剑的吼声感受到了她那残酷的对“正义”的复仇之念。战斗一定还没有结束。



贝尔慢慢吞下口中的苦涩。



剑已经显现出白色,展露白银(L i l y W h i t e)的光辉,展现出足以将黑暗一分为二的威容。



「要是你的话,一定能砍了她…」



贝尔随意离开墙壁,静静地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道路上。



(遇到了讨厌的家伙啊。)



刚和对方见面,贝尔就差点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是贝涅迪库丁,在乐队中担任导演(D i r e c t o r)的水族(M e r m a i d)女子。



对方一副可怕的样子。贝尔意识到,对方的脸上激烈夹杂着恐惧和愤怒。



如果恐惧战胜了愤怒,就会促成背对敌人的逃跑。这种情况下就会招致死亡。要忍受恐惧,用斗争来挽回死亡,就必须强迫自己充满愤怒。的确如此,贝涅迪库丁在愤怒和杀意的驱使下,将自己磨练地无比锐利,就像是刺面向八方的冰刃。



(太过分了…)



而且,很脆弱。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贝尔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也许因为是同性,所以她心中的厌恶更是增加。如果对方是男人的话,她或许或多或少能感到些许安心吧。



「呐,喂。」



一见面,她就很冷淡地向贝涅迪库丁搭话。



瞬间,贝涅迪库丁搭起了弓。她在两人相遇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动作,完全没有确认来者何人的打算。不过,至少应该叫她一声名字的贝尔这边也有错。



强韧无比的水钢弓弦,演奏出了死亡的音色。



贝涅迪库丁的弓射出的不是箭,而是子弹。子弹是能放进手心中的水晶球。水晶球在穿透敌人身体的同时碎裂,将封印在其中的东西撒出去——即使那只是水而已。作为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攻击魔法的媒介,这样的子弹能轻易地杀伤对方。



简直就是必杀的一击。对此,贝尔正面回击,用剑将其劈成了两半。



水晶球在空中化为齑粉,烟消云散。这样一来,在没能击中敌人的身体的情况下,子弹身为结界的媒介的作用也被打破了。



一把剑出现在贝涅迪库丁眼前。虽然离剑尖尚有一段距离,但剑的威容却足以超越物理上的距离,直接触及对方的内心,令其战栗。而且,剑以比子弹更为快速的速度挥下,将其砍成两半,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怪物…」



也难怪贝涅迪库丁缩作一团,怒发冲冠。



「…喂,算了吧。咱们不是自己人吗?」



贝尔很干脆地收回了剑。



「你在干什么啊!像你那样来搭话,就算被杀了也是活该!」



贝涅迪库丁挎上弓箭,说道。看到她那令人厌恶的态度,贝尔一瞬间真想把她砍了。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你到底在做什么?也没来帮戈登,你能做的只有拖后腿吗!」



支离破碎的语言。不管说的是什么,只要能骂出来就行,否则就无法平静。



不过,听的人可受不了。贝尔觉得口中又有一股苦味扩散开来。



两人走在通道上,却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有多少同伴还活着,即使还活着,又要去哪里找他们。贝涅迪库丁一一发着牢骚。光凭她的声音,就有可能把敌人引到身边。



正当贝尔想回头让她闭嘴时,“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发出了激烈的吼叫。



「戈登!」



贝涅迪库丁叫道,她的声音完全变成了撒娇的声音。



贝尔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昏暗中,她确实看到戈登从通道对面走来。但总觉得有点奇怪,随着戈登的靠近,剑的吼声愈来愈清晰地预示着危险的到来。



贝涅迪库丁丢下贝尔跑过去,却突然停下脚步。



「戈登…?」



那不安的声音逐渐消散在黑暗中。



现在,贝尔也清楚地看到了。



戈登的肩膀曾经有着一条直达胸口的伤口。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那个伤口如今被别的什么填满了。那东西带着忽明忽暗的微光,仿佛从伤口侵入了戈登的全身。他是被什么寄生了吧。



那闪烁简直就像是剑的刻印(S p e l l)一样。就像那颗神树一样——,就在贝尔这么想的时候。



(所谓水妖(O n d i n e),总的来说,都背负着无法逃脱的宿命——)



贝尔心中的指引者(Guidance)突然发出声音。



(…其中,水族(M e r m a i d)的心如同纯白的冰。结冰的水会因装了什么变得异常秽浊,又脆又锐利…有时甚至会因其而自己陷入疯狂——)



不明白。指引者(Guidance)总是会把贝尔必须知道的事一股脑儿地告诉她,唯独这一次,贝尔完全不明白其意图。



像是在斥责着不知所措的贝尔一样,剑发出更为剧烈的吼声。



就在这时,在呆立着的贝涅迪库丁之前,戈登的双手高举战斧,然后朝着贝涅迪库丁猛地挥下。



贝尔的脚猛地一蹬,反射般地向空中挥剑。



沉闷而沉重的声音在通道中响起。“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将戈登的斧头弹了回去。



太危险了。自己为什么要救这样的人呢?贝尔一边想着这两点,一边向对方的侧腹发动了第二击。戈登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在墙上,倒在地上。



但令人惊讶的事,他猛地爬起来,继续朝着贝尔挥下了斧头。



这是充满杀意的一击,比之前的速度快了好几个等级。而且相当沉重。贝尔没能接住这一击,身体一下子倾斜了。而贝涅迪库丁竟然来掩护贝尔了。



戈登始终默不作声,只有眼睛异样地闪烁着光辉。即使被贝涅迪库丁的子弹射中面部,他也没有发出半点呻吟。发出惨叫的反而是贝涅迪库丁。戈登的脸被打烂了一半。



戈登举起斧头,贝尔再次将他打飞。



「那种鲜血淤积的样子…那家伙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是被操纵了…」



贝涅迪库丁一看到对方的伤口,立刻面色铁青,断言到。不愧是能操纵各种液体的水族(M e r m a i d)。但这次,贝涅迪库丁的样子变得奇怪了。



「必须消灭他…必须消灭…」



她一边呢喃着,一边向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的戈登连续射出子弹。似乎必须把他毁的不成原型。



(……水族(M e r m a i d)的心像是镜子一样映出对方,在那个虚像中成立自我——)



「…渐渐能明白了。」



直到指引者(Guidance)在她的意识深处传达出言语难以表达的微妙印象,贝尔才终于理解了事态。



不仅是水族(M e r m a i d),被称为水妖(O n d i n e)的所有种族,生来都感情淡薄。他们不管男女,只热衷于与不特定的多数人的恋爱之中,乍一看具有矛盾的性质。



这是源于他们极端的心灵的存在方式。他们会把他人的内心映在自己心上,并以此为基础构筑自己的人格的存在。可以说是精神上的寄生者。



因此,如果太过深情地接受对方,内心的平衡就会偏向对方。搞不好,万一对方死了,那面无法映出其他东西的心灵之镜就会生锈,开始破碎,导致心灵崩溃。为了防止崩溃,他们就必须和很多人不分男女地交往。



也就是说,如今的贝涅迪库丁的性格完全来自于戈登,两人之间呈现出相辅相成的效果。这足以证明她的心已经被戈登同化了。



突然,贝涅迪库丁颓然屈膝。她耸耸肩,叹了口气,一脸悲壮地盯着戈登。直到全身被磨烂的戈登慢慢爬起来时,噩梦到达了极限。如果镜子已经没有讨伐实体的力量,那么就只能和被映出的虚像一起被实体粉碎。贝涅迪库丁向化为肉块的戈登伸出双手,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斧头。



不,就在那之前,贝尔挥舞着“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戈登的斧头在可怜的水族(M e r m a i d)头上被击碎。贝涅迪库丁已经遭到了报应,她今后必须背负着这份报应活下去。所谓报应,就是自己没能阻止自己被区区一个人将心同化。结果让双方的心都陷入了泥泞之中。这是无法赎清的罪孽。



在贝尔的脑海中,除了贝涅迪库丁,还出现了另一个水族(M e r m a i d)。那就是至今未曾谋面的,挥舞着妖异扭曲的利刃的人——提香。



这才是指引者(Guidance)的指引。提香杀了戈登并操纵了他,想把所有“正义”之人当作这无法实现的赎罪的活祭。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是一种疯狂的行径。



贝尔在击碎戈登的斧头的瞬间就有了这样的确信。



这种确信一瞬间占据了贝尔的心,让她愚蠢地产生了已经打倒了戈登的错觉。戈登拿着粉碎的斧头站了起来,而贝尔却背对着他,向贝涅迪库丁伸出了手。剑发出可怕而激烈的怒吼,贝尔回头一看,仅剩的斧柄已经像枪一样插了过来。



EEERRREEEHHHWWW……!



贝尔睁大眼睛,随着剑的吼叫,自己也叫了起来。她感到一阵战栗。每次打倒戈登,他都会以异样的姿态站起来。这样下去迟早…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戈登的斧柄在碰到贝尔之前折断,燃烧起来。火焰瞬间窜到戈登的双臂,烧毁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戈登把被破坏的脸转向洞顶,叹息般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戈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化作移动的死者之后发出的悲鸣。闪着白银(L i l y W h i t e)光辉的刀刃斜着砍在他的肩上,接着将他的身体砍成两截,进入了无我之境,



(杀掉了…!?)



扑通。戈登的上半身变成火球掉了下来。他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他的脚还站在地面上,化作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洞窟。



在这样的火焰的照耀下,贝尔也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看着他。戈登的脚边被魔法阵围了起来。这真是绝妙的演算。



「哎呀,真是太危险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戈登身后,也就是火焰的对面传来。



「凯蒂…」



贝尔对着那个小小的白色影子,低声说道。



10



难以忍受的恶臭弥漫在通道中。



「我再也受不了了!」



贝涅迪库丁指着戈登燃烧的尸体说道。她虽然用手指了指,眼睛却很明显地移开了。



「还有你,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语气很决绝。贝尔一时语塞,转头看向凯蒂。



「这也太不明智了。现在,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都是珍贵的战力,不是吗?还是说,你想孤身一人,然后和那个水角族(M i n o t a u r)的男人遭遇同样的事情?」



贝涅迪库丁用力摇头。不如说她是在否定那个认为那样会更轻松的自己。



「说什么呢!不要突然出现,然后突然命令我!」



简直是少女的口吻。就这样,这个水族(M e r m a i d)陷入了心灵的泥沼中。



「命令啊…」



贝涅迪库丁瞪着耸了耸肩的凯蒂,打算一个人走掉。



贝尔抓住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她露出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脏女人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表情。同时,猛烈的杀意随之而来。那脆弱而危险的意识通过“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传到了贝尔的耳中。



(只有这个水族(M e r m a i d),我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啊…)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贝涅迪库丁拔出剑的样子。



贝尔猛地向后一跳,躲开了,紧接着她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斩击。



Rapier,或者说,“弯剑”,这是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剑。异常纤细的剑身由水钢锻造而成,有着惊人的锐利和弹性,想要将其折断需要极其高超的技术。



就连贝尔也没想过能折断这把剑。不过,只需要把它从对方手中打落就行了。而贝涅迪库丁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这宛若基尔所期望的居合一般激烈的战斗不由得让贝尔深陷其中。



被打回去的剑,正如其名,猛烈地弯曲,然后弹了回来,带着惊人的速度和锐利。“咆哮剑(R o u n d i n g)”闪耀着白银(L i l y W h i t e)的光辉,从正面将其弯折,不,是斩断了。与对手的剑相比,“咆哮剑(R o u n d i n g)”之锋利程度,足以将任何的硬度和柔韧轻易斩断。



叮——。飞出的剑尖击中了天花板,就那样刺了进去。



贝涅迪库丁一脸凶相地盯着从正中间被折断的剑。



她握剑的手颤抖着。这不是因为受到贝尔的剑击,而是因为心中的激情吧。贝尔那本会连着剑和手臂一起击碎的剑,在此时倒是如斩断水流一般只击碎了对手的剑。



「我没打算折断你的剑的…」



贝涅迪库丁突然抓住了贝尔辩解似地握着剑的手,就像是在求情一样。咔啷一声。“弯剑(R a i p e r)”剩下的半个剑身掉了下来。贝涅迪库丁慢慢地倒了下去,贝尔也跟着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真是服了…)



她哭了。给人一种妖艳之感的贝涅迪库丁,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贝尔痛哭流涕。没有真实感。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厌恶。这也是因为是同性吧?是想说,剑被人折断之后,就算哭也没用啊,贝尔这样想着。她勉强摸了摸她的背,结果更是被对方紧抓着不放。



「这个已经不能用了。」



凯蒂冷静地说。不是指贝涅迪库丁,而是那把剑。



他用鞋尖踢了踢枯萎的剑,对着贝尔耸了耸肩,像是在问,今后要怎么办呢?贝尔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只能暂时动起来。正当她打算这么提议的时候,另一条通道中又传来了声音。那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声音。但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贝尔一时无法判断。这里有着像蜘蛛网一样分支众多的通道。



最终出现的是同一乐队的两人。剧本家(R i p p l e t)基尼斯和伴奏者(P i a n i s t s)卡西斯。



发出声音的是基尼斯。



「怪物,怪物啊——!」



他不停地叫嚷着。一遇到贝尔他们,他的声音更大了。



「闭嘴,太吵了。」



贝尔束手无策地说。



「在那里燃烧的是,戈,戈登吗?难道是你?」



面对迟来一步的假面神官卡西斯,贝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难道那家伙也疯了?你们没事吧?」



看来他们也遇到了和贝尔一样的事情。



「请放心,我们没有疯。」



凯蒂笑着说,兼做自我介绍。基尼斯和卡西斯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先发制人,不等对方发问就自报了姓名,说明了情况。



「旅行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人拜托我帮忙。他可以说是个跟拉布莱克=贝尔很熟的人。」



和贝尔很熟,还能拜托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人,在他们之中只有一个。那就是“正义”的首席剑士夏迪=加普。事实上,就连贝尔也认为是加普指示他过来的。



凯蒂慢条斯理地问道,口吻中带上了些许戏谑。



「对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基尼斯猛地回头看向通道。在他手指的前方,反射着光亮的刀刃咔嚓作响。而且还不只一两个。几乎要把整个通道都填满的大军,从黑暗的另一边朝这边迎面而来。就连贝尔也吓了一跳。



「暂且先退下吧。有人认识路吗?」



「我…」



基尼斯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根据地图,前面有一个可以藏身的房间。」



「哦,地图吗?你能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吗?」



「是,是的。只要闻风的气息就知道了。」



他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周围的人,似乎觉得不知道才奇怪。



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方向感是出类拔萃的。贝尔立刻相信了基尼斯。凯蒂似乎也一样,对着贝尔点了点头。卡西斯原本就算只跟在剑士们后方的存在,似乎不想对具体的事情提出异议。



剩下的就是贝涅迪库丁。如果她在这里反对的话,贝尔就打算给她一巴掌把她拖走。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哭累了的贝涅迪库丁竟然趴在贝尔胸口稳稳地睡着了。



「这家伙…!」



不愧是只关心自己的内心世界的水族(M e r m a i d),没有人比她们更我行我素了。贝涅迪库丁是怎么打也打不醒,贝尔哑口无言,只得单手拿着剑迅速起身,将酣睡的贝涅迪库丁扛在肩上。



后卫由凯蒂担任。



名副其实地背着大件行李的贝尔,为了护卫卡西斯奔跑着。



贝尔的目光转向卡西斯的剑,卡西斯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说道,



「别把我当成战力。我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挥剑。」



他的声音很平淡。不知道他面具下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贝尔与她的剑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充满遗憾的吼声。



卡西斯把那把剑称为“锁之剑(C h a i n SW o r d)”。剑柄商缠着好几层没有锁孔的锁链(C h a i n),顾名思义地锁住了剑刃,时常阻止着利刃的施展。



「只要还有着从神之树中削出来的锁链(C h a i n)和面具,我就既是剑士也不是剑士。我只是作为神的分身,注视着战斗,将情况传达给王而已。」



所以,你才会用对实际战斗之人的恶毒批判来让自己宽心吗?贝尔差点脱口而出。



卡西斯能解开锁链的情况,只有得到神树的命令去斩杀同伴,或者乐队全军覆没,仅剩他一人幸存的情况。



那种苦涩的心情绝对超乎贝尔的想象。



——然而,



「因为剑被束缚住了,所以你自己也动不了了吗?」



贝尔冷冷地说。这是自欺欺人。言外之意是在斥责。



「是的。」



卡西斯用令人心寒的声音回答。



「正是如此。」



而后就是沉默。



身后,“式(F o r m u l a)”被不停勾勒出来,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四面八方都有着火焰的演算,在牵制住敌军的同时也催促着基尼斯。



跑在最前方的基尼斯一副拼了命的样子。走错一条路就会陷入死胡同。他必须敏锐地判断出敌方的埋伏,瞬间找出别的道路,绝对不允许出错。



对贝尔而言,自己在和卡西斯在这里并肩对话这个事实,以及基尼斯和凯蒂的靠谱程度都让她感到惊讶。现在的她和之前在乐队里的心情大不相同。



「就是这里!」



基尼斯喊道。这个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青年敏锐地嗅出了这扇看上去只是墙壁的一部分的门。最先进去的是基尼斯,接着是卡西斯和扛着贝涅迪库丁的贝尔、凯蒂。



贝尔从门上的小窗飞快地窥视着通道的情况,只见凯蒂竟然正如在催促着这痛苦蠕行的军队一般地跑着。



「是幻术哦。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从视觉上感受到我们,但是以防万一。」



凯蒂轻飘飘地说。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



「这里是…」



贝尔把贝涅迪库丁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好像是很久以前,卡塔库姆的管理者使用的房间。」



基尼斯说道。确实,从废弃的家具来看,这是一间足以容纳四五个人同时生活的房间。



「这个洞窟原本就是信仰之地。据说到处都是墓地,不分“正义”与“恶”,所有人都会埋在这里。你看,地板上到处都是告死鸟(R a v e n)的花吧?这证明这里的管理着也担任过神官的角色。」



基尼斯说着,用充满自信的手法轻轻翻动每一个破烂,找出了一个旧手提包中的荧光石(L a m p)。



「从这个房间应该可以直通地下湖,但之后就不知道了…我想,只要沿着水和空气的流动,就能找到出口。」



「哦,我对风和水之类的不太了解。你能知道吗?」



「还没到探查气道的程度…」



「那就够了。嗯,那你觉得怎么才能找到剩下的人呢?」



「如果强行去寻找的话,会分不清敌我的。倒不如把己方的阵型整理好,以便随时随地都能遇到…」



(意外地不傻啊…)



在荧光石青白色的朦胧光亮的照耀下,贝尔对基尼斯和凯蒂的对话佩服不已。尤其是基尼斯。当周围不再有吵闹的人的那一刻,他在贝尔眼中变为了才华横溢的青年。他的双角虽说是卷角,实际还不够长,但从他这么年轻这一点看,已经很是可靠了。他那出乎意料的苗条的外表,充满理性的金色眼睛,和眼睛一样颜色的卷发,在朦胧的荧光石的照耀下,显出一副漂亮的面孔。



仔细想想,贝涅迪库丁的手腕也不一般。戈登也是如此,能让人觉得不愧是身为上级的剑士。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凄惨地溃败了,该怎么解释呢?



「相性不好吧…」



选拔本身就有问题。只能这么想了。那么,王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选拔呢?贝尔突然觉得这一连串的思考不像自己。这并不是因为“指引者(Guidance)”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心中有着什么与自己更相吻合的什么东西。



(阿德尼斯…)



不会被干掉了吧。很少有能像他那么厉害的人。但是贝尔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



嗯——,这长长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又惊呆了。



「哎呀,多了好多张脸啊。」



是贝涅迪库丁。刚才的慌乱已经荡然无存,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没事吧你?」



贝尔讽刺地说道,这句话似乎让对方知道了是谁把自己一路扛到这里来的。



「我们一到那种时候,就会陷入嗜睡(L e t h a r g u s)的状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多亏了这段自闭的时间,我的心情舒畅多了。」



到最后,她也没有说一句谢谢。这一点很符合贝涅迪库丁的风格。帮助同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是这么说的。虽然实在是不可爱,但贝尔知道她在拼命掩饰害羞,便对着她笑了。



「那就好。哎呀,真是太辛苦了…」



你突然砍过来,然后又突然哭起来。贝尔正要对在场的所有人这么说,却被贝涅迪库丁急忙打断。对于基尼斯和卡西斯两人来说,贝涅迪库丁少女般无忧无虑的模样更让人惊讶。这就是那个吧…让人不禁这样想。



「那也没办法啊!」



对方重复了几遍,贝尔便坏心眼地笑了笑。即使如此,彼此之间也并没有感到不快。回想起来,贝尔自从幼时和父母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过同性的朋友。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水族(M e r m a i d)当朋友。贝尔至今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呢?这家伙一点儿也不坦率,也没有一丝可爱的地方。



「等等,我好像听到什么了…」



贝涅迪库丁突然说道。



又拿这种事岔开话题…贝尔说到一半又停下了。水族(M e r m a i d)的耳朵不仅听得清楚而已,更是赋予了他们闭着眼睛都能用弓射穿目标的超能力。贝涅迪库丁闭上眼睛,搜寻着气息。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三枚耳(D r e i z e h n)不停地动着。



「有人在说话…」



贝涅迪库丁低声说道,起身在房间的墙壁上探寻。接着,基尼斯也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出脚步声。不久,两个人几乎同时找到了。基尼斯看向贝涅迪库丁,贝涅迪库丁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墙上出现了一扇门。在发现那是门之前,谁都没有注意到,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打开门,出现了深深的黑暗。好像一直持续到很深的地方。



「有水的气息。」



基尼斯这么说道,贝涅迪库丁也予以肯定。



这肯定是通往地下湖的通道。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贝涅迪库丁站在最前方,贝尔和基尼斯分列左右,凯蒂和卡西斯在后方。无需什么指示,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了这样的阵型。而且,这也确实是正确的部署。



「血腥味…」



拿着荧光石(L a m p)的基尼斯在不干扰贝涅迪库丁的耳朵的情况下小声说道。



难闻的气味。现在贝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还能隐约听见小声的说话声。



有个转角。基尼斯迅速操作荧光石(L a m p)的刻印(S p e l l),让光消失了。因为,从通道的另一边也有光线漏了进来。贝涅迪库丁迅速行动,举起弓箭站在拐角。这是个能让贝尔和基尼斯随时从两侧杀出的位置,而凯蒂为了进一步掩护他们,开始了“式”的展开。——就在这个时候。



「喂,还有几个人活下来?」



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贝尔不知不觉间感到心头一热,冲出通道。



剩下的人慌忙跑去掩护贝尔,但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都放下了武器。



「阿德尼斯…太好了,你没事…」



贝尔说道。



但阿德尼斯只是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坐在破破烂烂的木椅上,口中叼着薄荷烟。那是萤族(ロイテライテ)经常会抽的东西。空中漂浮着光之刻印(S p e l l)。在那光的照耀下,大家突然发现有个什么东西横躺在那边。



「噫…」



稍稍靠近的基尼斯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就在刚才死的。」



阿德尼斯若无其事地说道。



随着这句话,猛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贝尔愕然地盯着倒在阿德尼斯脚下的青年。是皮利埃。是那个并不想当剑士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青年。还很年轻。强烈的苦涩在贝尔口中激烈地扩散开来,而贝尔并没有将其吐出,而是慢慢忍耐,咽了下去。



「这把剑,如今就交给我了…」



阿德尼斯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似乎是在问,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人。



「盗剑者…」



卡西斯威吓般地说道。他那面具紧紧地盯着阿德尼斯。



阿德尼斯很干脆地无视了他,把烟扔了。



「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他拿起和皮利埃并排倒地的剑。



「班布。」



他轻声呼唤,手里的剑就消失在了虚空之中。班布似乎把它收进了腹中。在剑消失的那一瞬间,贝尔看到了出现在空中的那排带着刻印(S p e l l)的獠牙。



「至少要把它砸进那家伙的脑髓里,以告慰他的灵魂。」



阿德尼斯用低沉而又淡然的声音说道。那家伙,指的当然是提香。



贝尔突然发现阿德尼斯有些不对劲。他和自己刚才看到的某个水族( M e r m a i d)很像。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而在那漩涡的中心,杀意如结晶一般诞生出来。但与贝涅迪库丁不同的是,他的杀意只朝向一个人,那就是提香。



但即便如此,那杀意也非同寻常。在红色的头巾(B a n d a n a)下面,阿德尼斯那张憔悴无比的脸瞪着虚空。这里一定是发生过远比皮利埃死在他面前更让人愤怒和恐惧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阿德尼斯的一如既往地自己吞噬着自己的想法,绝不会让其暴露在现世之中。



「算上新来的,如今活下来的也只有六个人吗…」



阿德尼斯说道,而凯蒂已经利落地做完了自我介绍。



忽然,贝尔感到阿德尼斯瞥了自己一眼,其中带着强烈的祈求怜悯的感情。他的眼神让贝尔不由得想要不管不顾地去安慰他。这一点也与贝涅迪库丁的情况不同。



(发生了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始作俑者是提香。提香的出现,以及“正义”乐队的毁灭,都让阿德尼斯觉得仿佛是自己的错,因而变得无比憔悴。但他的眼睛里不仅仅充满了悲伤,同时也充满了沸腾的杀意。



阿德尼斯表面上淡淡地说。



「前面就是湖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正义”也好,“恶”也罢,这里仅仅是抚慰死者灵魂的场所之一。听说那里有杂技表演,想去看的人就跟我来。当然,所有人都来是最好不过了。」



「那个,什么是杂技?」



凯蒂歪着头。



「…请问,是谁告诉你的?」



理所当然的疑问被基尼斯当作代表问了出来。然而,他的回答又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是“恶”之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名字叫金巴克。」



一瞬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



卡西斯的声音低得可怕。他的手竟然放在了被锁住的剑上。



「你啊,这么说来,是从“外面”出去的吧?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他吗?」



「没错。」



「你有什么想法?那个人去哪了?为什么要躲起来?」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阿德尼斯斩钉截铁地说。



「听好了,每个人都搞错了。不只是我们,关于这场战斗,“恶”的那些家伙们也有同样的误会。我们的敌人是谁?嗯?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点燃了这场战斗的火种?」



「是提香。」



基尼斯规规矩矩地回答。



「是的,我们的敌人只有提香一个人。而且是“正义(T o p D o g)”和“恶(U n d e r D o g)”两方都共通的恶魔般的敌人。」



贝尔突然注意到了变化。那是阿德尼斯对提香的态度变化。在这次的选拔决定之初,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提香的好感。



即使与“正义”全体为敌也要坚守自己的信念吗…这种赞叹,在当时的阿德尼斯讽刺之言中若隐若现。而如今这种共鸣与赞叹的念头,已经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恐惧的憎恶,以及将提香当作抹杀的目标的心情。



阿德尼斯叫了起来。



「我再重复一遍。敌人只有提香一个人!」



11



一走出通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如此广阔而神秘的风景。



像镜子一样平滑的水面尽收眼底。望不到天顶。在闪烁在四周墙壁上的荧光石的青白色光芒的照射下,贝尔终于区分出了水面和水面之上的空间,但是,仍是动辄就有一种身心都被无限的高度和深邃所吸引的感觉向众人袭来。



咔哒。在黑暗中,贝尔远远地看到水面上有小小的波纹。有人用耳朵,有人用鼻子,有人用眼睛,分别追寻着在磷光映照之下的朦胧飞沫的行踪——然后,看到了。



从湖的边缘到中央,有一座雕刻精美的蓝色碧玺( T o u r m a l i n e)之桥。在湖的中央,桥与礼拜堂相连,飞沫溅到了礼拜堂上。能见到一个有如流水般的鱼影般的身姿,以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优雅动作坐在礼拜堂中。



(真漂亮啊…)



贝尔想到。提香用水钢织成的羽衣包裹着全身。那是能将火焰和剑悉数弹开的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铠甲。在她身上,银灰色的外衣闪耀着磷光,就像是尸衣一样,与在黑暗之底操作死者,反复进行疯狂行径的魔之巫女非常相配。



提香的美貌从衣服的间隙显露。她那锋利如刃的脸庞上充满了莫名的冲动。接着,她从胸口拨开衣服,露出了那把扭曲的妖刃。



提香突然叫了起来。可是贝尔却只觉得那是在咔咔咔…听起来在敲打着什么的声音。



贝涅迪库丁痛苦地捂住耳朵,厌恶地低语。



「那家伙在呼唤什么…她打算在那座桥上做点什么。」



正如她所说,从湖面上陆续出现了死者之群,开始爬上桥的两侧。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其中还有一名浑身缠满了告死鸟(R a v e n)的花根,从身体内部开始崩坏的剑士的身姿。所有人都战栗了。提香不仅将“正义”与“恶”两方的生者化为了活生生的尸体,还将他们的坟墓一个个挖开,一视同仁地作为自己的玩物。



在贝尔他们无法耳闻的信号下,死者之群突然在桥上开始了战斗。



他们手中拿着剑、铁敲打,发出无声的呼喊,挣扎着,战栗地歌唱着,不停地互相啃咬,撕裂,被弄得不成人形。每当这时,寄生在它们伤口上的一闪一闪的东西就会侵入他们体内深处,呈现出难以想象的怪异姿态。



「想以神明自居吗…」



阿德尼斯说道,很明显,桥的两端分别代表着“正义(T o p D o g)”和“恶(U n d e r D o g)”。这情景只能用凄惨来形容。其中似乎有人还保持着生者的意识,一边抽泣着,一边身体的内外都被撕咬着,不久就全身都带上了被贝尔认为是很像神树身上的细小刻印(S p e l l),闪烁着,仿佛连灵魂都被操纵一般陷入了沉默。



在这场战斗中获胜的人一个个跪倒在提香身边,紧紧抱住她。简直是一副淫虐的景象。因为整个过程悄然无声,所以无论是谁都认为这是一场异常诡谲的幻象。



其中,只有凯蒂一人淡淡地说,



「那个人的剑刃,通过刺入人的身体,似乎能够操作死者。她以带来这种业障来模仿神乐…」



「神乐?」



贝尔面色铁青地回头,凯蒂却露出了平静的微笑,说,



「神乐,那是取悦神明,同时也取悦奏出神乐的人,使天地万物归于一切的音乐。在秩序与混沌之间,遍布神·民的意志的行为,在我国即被称为神乐。怎么说呢…那个人简直就像是因为太爱神明,所以自己要成为神明一样?」



之后的问题,贝尔问向了不知在想什么的阿德尼斯。



「这是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专一和脆弱。那家伙太过于憎恨神明,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和神的同化。想要支撑内心的天平,唯有变得疯狂。结果,他以自己作为奖品,让情人们互相争斗,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阿德尼斯自然也冷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在说什么,贝尔似懂非懂。其他人也一样吧。就连凯蒂和阿德尼斯也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并不能理解提香的感情。只有贝涅迪库丁因为是同族,多少能体察到对方的心理。



「那家伙一点儿都不开心。」



她轻声说道。



「拟神是不会乐在其中的吧。」



「拟神…?」



贝尔歪着头,凯蒂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的眼睛,低声说。



「指的是效仿毁灭之神,只将其法则(T h e m a)作为自身存在意义的人。其别名为,“机械装置之神(Deus Ex Machina)”……」



凯蒂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



回过神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让人耳朵发刺的寂静降临了。



在冰冷的沉默中,那个可怕的视线盯着众人。



一股巨大的恐惧向他们袭来,但没有一个人发出悲鸣。



接下来,几件事同时发生了。



死者们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望向他们。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德尼尼斯斯斯斯斯斯斯斯……



提香狂吠着,尖锐的声音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糟了,快跑!」



伴随着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众人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贝涅迪库丁下意识地用子弹打穿了那个人影。



「幻象…」



那个萤族(ロイテライテ)老人的幻影浮现出无畏的笑容,指示了逃跑路线之后,转瞬间就消失了。



「要撤退了!跟我来!」



阿德尼斯跑了起来。众人在通道中奋力奔跑。阿德尼斯跑在最前面,基尼斯和卡西斯为后卫,贝尔和贝涅迪库丁并排,最后方的仍然是凯蒂。



拥进房间后,大家立刻关上了门。



「请退下,我马上将这扇门化为铁壁。」



随着凯蒂展开了“式(F o r m u l a)”,整扇门上顿时浮现出闪闪发亮的演算。



与之相对,门上也立刻传来了死者涌来的气息。它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一群人正要把剑对向门。



「无用!」



随着凯蒂的大叫,一道闪光划过。门的另一边好像爆发了什么,一瞬间就把碰到门的人全部推开了。



「这扇门,如果从那边触碰的话,就只能看到灼热的地狱。只有从这边才能打开…请放心。」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家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技艺。



「走吧!」



在阿德尼斯的带领下,众人再次出发。冲出房间,穿过通道,阿德尼斯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大家都拼命跟在他后面。



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是从洞顶一滴一滴滴落的。不久之后就在众人的前方形成了水面。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人停下来。



「班布,把灼热又易断的剑拿出来。」



阿德尼斯低声说道。他的手抽出了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剑柄。转瞬间,剑刃从虚空中被抽了出来。



铭刻着“?(Q u e s t i o n)”的剑——这是贝尔第一次看到阿德尼斯握剑的样子。因为目前为止,他们分位乐队的左右两翼,看不到彼此战斗的样子。



通过饮食魔法(R e s t a u r a n t),几个死兵通过水面爬了起来。



阿德尼斯的脚更加猛烈地瞪着地面,以疾风般的速度斩了过去。



他躲开对方的剑,刺了进去。剑刺入了死兵的面部,正如其名般开始发热。剑发挥了握剑者的意志,放出了火焰,一瞬间,死兵的面部就从内部燃烧起来。



下个瞬间,阿德尼斯抓住对方的下巴,竟然自己折断了那把剑。应该是为了便于折断,剑上提前就有了切口,在炎热的作用下更加容易折断。然后,他立刻用断剑刺入了另一名死者的侧腹,再用拳头击打对方的肋骨,让剑刃折断。刺进对方体内的刀片发出火焰,伴随着猛烈的臭气将死者从内测烧光。



这剑技实在是太厉害了。



贝尔无法想象有人能如此随意地弃剑而去。这正是盗剑者才能用的手法,被他挥出的剑似乎正在发生哀嚎。



阿德尼斯把残存的剑刃扔进脚下的水面,水面冒着泡沸腾起来。窥视水面,能看见有手臂被溅起的水弄得湿透,接着燃烧起来。阿德尼斯的剑毫不留情。怎么才能更有效率地杀敌?他的剑只考虑着这一点。



自己绝对无法与他产生共鸣。贝尔有着这样的直觉。阿德尼斯的剑和自己的剑,就像光和影一样对立。



如果,自己和阿德尼斯战斗会怎样呢?贝尔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毛骨悚然。恐怕是双方都不会原谅对方,彼此的剑也都否定着彼此吧。一定会是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失败的一方甚至不能再度握剑。



不想战斗。绝对不想和阿德尼斯战斗…她从心底这么想着。



没有注意到贝尔的这种想法,阿德尼斯一个人横扫了前方的敌人,几乎无视了两翼的贝尔和贝涅迪库丁的掩护,仿佛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往前冲去。



「在那里。」



阿德尼斯终于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他把手贴在墙上。那是带着硬皮手套的手。他打开了像是墙壁一部分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没有任何警戒的动作。贝尔慌忙来到了他的身边,阿德尼斯用手挡住了贝尔的剑。



众人走了进去。在门在凯蒂背后关上的同时,房间里的灯也亮了。



「来了啊…」



萤族(ロイテライテ)的老人说道。



六名长脚族(F r o g g y)和三名月瞳族(C a t’s e y e s)守护着老人,静静地伫立着。他们都是仇视“正义”的“恶”之剑士。



「嗬,人还真不少啊。」



老人环视着人群,感慨地说。



正如阿德尼斯事前说的那样,老人名叫金巴克,是“恶”的一方有名的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身经百战。这场战役之初,“正义”的乐队之所以溃败,并非是提香的指挥,而是这位老人指挥的。这也表明,疯狂的提香也曾在他的指挥之下。他的本领远远超过了贝尔等人的想象。



虽然如此,



「那个水姑娘,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也不是那个样子。」



金巴克同情地说。



「那时的她就像是一根绷得紧紧的细线一样,有一种危险的气息。但据我所见,她的头脑是清醒的,眼睛中也有着心灵。当时,穿着水钢之衣的她对我说,今后,“里面”的人会将这个卡塔库姆作为大舞台来进攻。她自己是因故出城,为了向“正义”复仇来到这里,想和我们一起战斗…」



贝尔不由得皱起眉头,其他的“正义”成员也是如此。



说起来,众人进攻卡塔库姆洞窟的理由不就是提香吗?只要打倒提香,这个洞窟应该就没什么用了。尽管如此,在金巴克的证言中,简直就像是“正义”是为了占据这个洞窟才战斗的一样。



「王的神言让战争得以预定调和。」



阿德尼斯插嘴道。他对着心怀疑虑的“正义”众人说道。



「作为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的提香,事先就知道了这里会发生的战争也不足为奇。她只是在战争得以决定的时候恰巧在附近吧。不然的话,王…神应该早就知道提香会堕落到这里了吧。」



阿德尼斯说着,金巴克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能告诉你那个水姑娘是什么时候变得奇怪的吗?」



阿德尼斯也回头看向金巴克,两人的失眠正面相对。



「从看到我的时候开始,对吧?」



「是啊。」



金巴克微微一笑,那是仿佛看透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坏心眼的笑容。



「一看到你,那根细线就绷断了。她操作水堵住了出口,不管不顾地拿着那把剑四处乱砍。喂,阿德尼斯,难道让那个水姑娘变得奇怪的人就是你吗?」



贝尔突然吃了一惊。如此一来,阿德尼斯激烈的杀意和提香用尖锐的声音呼唤阿德尼斯的原因似乎也可以解释了。她的胸口突然痛了起来,心一阵刺痛。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无法命名的,令人心痛的感觉。



但是阿德尼斯面色阴沉,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不是我,是另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是为了抵抗注定失败的战斗而死的。御老,和你不同,在“里面”,有时会有因神言而被迫参加无法胜利的战斗,就像这场战斗一样。那个男人不想在那样的战斗被杀,所以离开了乐队,被当作逃亡者,被身为伴奏者(P i a n i s t s)的神官杀死了。」



「那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在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正义”只有两个人。就连杀死了那个男人的神官都死了。幸存下来的一个人是一个叫加普的男人,还有一个就是我。为了表彰我们在战斗中的功绩,我们得以晋升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然后,我告诉了提香,她最爱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模仿神的样子,后来便被另一个幸存者,也就是加普折断了剑,变得老实了…她之所以终于发疯了,大概是因为看到我,才回想了起来这段经历吧。」



我只是一个契机,而不是提香陷入疯狂的理由。这是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这样的。贝尔直觉如此。阿德尼斯没有说谎,但也没说真话。或许那是身为最高阶级(T o p H i e r a r c h y)的剑士所不该说的话——提香和阿德尼斯果然…她拒绝着这样的思考,却还是忍不住这么想着。贝尔此时还不知道,她的这种直觉已经无限接近了阿德尼斯的内心世界。但是她很清楚,阿德尼斯的真心绝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他是个虽然惹人怜悯,却什么都不会回答的男人。



「算了。可以肯定的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那个水姑娘当作傀儡,进行毫无犹豫的血腥战斗。」



金巴克轻飘飘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要不要和我们联手?」



敌人只有提香一人。这是阿德尼斯反复强调过的话。一起战斗,一起打倒能够自由操纵死者的提香吧,否则就无法从这里活着出去。等打倒提香之后,再去区分什么“正义”和“恶”吧。金巴克如此干脆地说道。



对此,贝涅迪库丁和卡西斯表示强烈的反对。



「别开玩笑了。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陷阱?就算不是陷阱,一起战斗的话,也会让你们看到我们的剑。」



会被敌人知道这边的剑术风格和战法。而且,现在的舞台对“恶”还是有利的。不知何时何地就会被背叛,连出口都不知道的己方实在是不利。



贝尔倒是已经相信了金巴克。他要是打算背叛的话,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说这种话,只需要在黑暗的洞穴里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就行了。再说,“恶”这边也会因为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长相被知道了觉得不利的。



而且,贝尔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金巴克。她还记得救出米莫札夫妇时,金巴克的指挥多么出色,逃跑的样子多么出色。作为盟友,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了。正当贝尔打算这么说的时候。



「你脑袋有病吧?吃亏的是我们这边才对!」



叫喊的竟然是一个少女,名字为米斯特,年龄比贝尔稍大。在一族的首领通常是女性的长脚族(F r o g g y)中,她似乎扮演着实际的领袖角色。



也许正因如此,她其实非常聪明。就像贝尔想的一样,你们想出去的话那我们就给你们画张地图,你们就赶紧出去呗,但是出口全都在水里,下水的话就会像鱼饵一样被提香抓住…等等。她话锋犀利地将贝涅迪库丁和卡西斯的话压了回去。



听了这话,贝尔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贝涅迪库丁在小姑娘面前畏缩不前的样子甚至令她感到十分痛快。



「喂贝涅,你输了。这里还是最好联手吧。」



贝尔用爱称称呼贝涅迪库丁当然也是在故意刁难她。



「哦,是吗?知道了,贝尔。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找你说的去做。」



贝涅迪库丁也露出僵硬的微笑,点了点头。她没有称贝尔为“拉布莱克”,而是直接叫她“贝尔”,也让她觉得很讨厌。而且她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就全在贝尔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



「好,那我们马上开始分工吧。」



看着表面上亲如姐妹的两人,放心了的金巴克拍着手说道。



首先决定的是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这可以说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让我来做没问题吗?」



听到金巴克像孩子一般的话语,大家都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要选出导演(D i r e c t o r)。



「喂,你要不要试试?」



金巴克搭话的对象竟然是凯蒂。



「哦,我吗?」



看着饶有兴趣发出反问的凯蒂,大家都同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程度的“贤者(T h e A l l)”,在短时间内就让众人承认了他可怕的本领。



但是,即使是再有名的指挥家(C o n d u c t o r),将旅行中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纳入选拔之中也是闻所未闻的。而且,他纯粹是出于个人的理由来帮助贝尔的,和这场战斗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对凯蒂来说,他只要掩护贝尔一个人就可以了。



金巴克确信地说。



「嗯,在我看来,只有你能做到。而且,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说不定你会捡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噢。」



「哦?捡到是指?」



「嘿嘿,其实啊…是前几天,我们这边几个年轻人捡到的。是一块金表。」



「哦哦,金表吗?」



凯蒂一副装傻的表情反问回去。那双红色的眼睛瞥了一眼米斯特。别说贝尔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凯蒂和金巴克的这场交易的内幕。



米斯特很快就明白了金巴克的意思,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



「那是机械(Machina)式的表,是在这个国家很罕见的东西。」



凯蒂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金巴克身上。



「果然,因果之线还没有断裂…」



他喃喃自语着,露出沉思片刻的样子。



「我可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前几天掉的东西哦。」



他微微一笑,这样回答。这句话也表示他同意以导演(D i r e c t o r)的身份加入乐队,暂时接受金巴克的指挥。仅凭这一件事,金巴克就完成了足以载入“剑之国”史册的壮举。



「喂,米斯特,快把你之前捡到的东西拿出来。」



米斯特无法违抗。



「金巴克大人,等战斗结束之后不行吗?」



「你啊,别这么不像话了。」



米斯特瞪了凯蒂一眼,取出一块金色怀表,不情不愿地递给了他。



看着再次回到手中的金色怀表,凯蒂理所当然地把它收进了怀里。那动作简直就像是早就预料到它早晚会回来一样。对此很不甘心的米斯特说,



「你该不会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才放手的吧。」



她小声嘀咕着。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找事,但对方是旅行中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话,也就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但是,被瞪着的人为难地揪着长耳朵说,



「倒也不是…」



他向站在米斯特旁边的青年投去求助般的目光。



青年名叫克劳德,是米斯特的双胞胎哥哥,以参谋的身份和米斯特一起率领着这族长脚族(F r o g g y)。克劳德淡定地挥了挥手。



「呀-,不是我的菜呢。太不合适了。这是她的意思。」



「你给我闭嘴!」



米斯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趁着她的矛头转换的间隙,凯蒂对金巴克说道,



「那么…作为你捡到这个的谢礼,我就接受这个角色吧。」



「好。」



金巴克高兴地拍着手。



就这样,他一个接一个地确定了角色。基尼斯挨个记录下来,让大家看了一遍。



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 金巴克



萤族(ロイテライテ) “恶(U n d e r D o g)”



导演 凯蒂=“贤者(T h e A l l)”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 旅行者(N o m a d)



剧本家(R i p p l e t) 基尼斯



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 “正义(T o p D o g)”



伴奏者(P i a n i s t s) 卡西斯



月瞳族(C a t’s e y e s) “正义(T o p D o g)”



一开始,基尼斯在被金巴克叫道的时候,



「请问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会做的…」



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当初的缺乏自信。这么一只的混合乐队,恐怕又会有人不断提出非常矛盾的要求吧,他是这么想的。贝尔显然是很能理解,但是“恶”的人无法理解这种态度。



金巴克困惑地盯着基尼斯,而后,像是在代替金巴克一般,米斯特说道,



「是在问你有没有干劲啦!怎么一开始就说这种逃避责任的话!」



「哈,哈啊…那么,写什么样的剧本好呢?要根据那个来决定。」



「写什么样的…喂喂,这是你的工作吧?」



「嗯,那是当然的…那个,事先要听一下大家的条件…」



「你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金巴克一脸无奈地说,紧接着,米斯特又逼了过来。



「笨蛋一样啊你这家伙,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不就行了吗?就因为你一直像这样只在意别人的脸色,才会变成那样漏洞百出的布阵。那种阵型,就算对手不是金巴克大人,也会被立刻就击溃。」



基尼斯似乎被米斯特这一有些过分的真性情所感动。长脚族(F r o g g y)的种族地位远比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弱小,在“正义”一方是很少出现在舞台上的一族。没想到她能如此威风凛凛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好强啊。」



他忍不住这样回答。



「谢谢。你只是在拿弱小当盾牌而已。太凄惨了。」



这句话刺痛了他的心,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恳切的微笑。



「是啊…」



那张静静微笑的脸,反而像是释然了一般。他突然转向金巴克,



「我来做。我有件事想试一试。」



他直截了当地说。



接着让金巴克吃惊的是卡西斯的存在。



「伴奏者(P i a n i s t s)?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的表情并不是在讽刺,而是纯粹的无法理解。



贝尔知道卡西斯在面具的深处有些畏缩。如果说拿着被锁链(C h a i n)锁住的剑的卡西斯真有什么用的话,也就只是随身携带了一些圣灰而已。



「哈啊,负责治疗吗?太奢侈了…」



但是,“恶”无法接受专门治疗的人存在。有治疗能力当然很好,但是在那之前,要是不能挥剑的话就没什么用了。



「不,我负责向王传达…」



「是看热闹吗?」



「不是一味地观望,而是看准战斗的趋势,特意提出忠告…」



「啊啊,我知道了。待在我身后吧,别碍事。」



金巴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等你想挥剑的时候再说话吧,要不然就闭嘴。」



就连卡西斯也无言以对了。同时,贝尔也很清楚,他在咬牙忍耐着握不住剑的自己。那样的面具,拿掉不就行了吗?她不由得这么想。那样的锁,也让我替你剪断吧。但贝尔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剑士之前,卡西斯首先是一名神官。



然后,剑士们阵型也顺着这个调子决定好了。



基尼斯记录如下。



剑士(S o l o i s t) 右翼



汤姆=科林斯 月瞳族(C a t’s e y e s) “外(U n d e r D o g)”



约翰=科林斯 月瞳族(C a t’s e y e s) “外(U n d e r D o g)”



珊迪=科林斯 月瞳族(C a t’s e y e s) “外(U n d e r D o g)”



奎斯提恩=阿德尼斯 月瞳族(C a t’s e y e s) “正义(T o p D o g)”



剑士(S o l o i s t) 左翼



拉布莱克=贝尔 种族不明 “正义(T o p D o g)”



贝涅迪库丁 水族(M e r m a i d) “正义(T o p D o g)”



米斯特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克劳德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图迪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剑士(S o l o i s t) 后卫(负责为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抬轿)



斯诺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克拉露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弗洛斯 长脚族(F r o g g y) “恶(U n d e r D o g)”



「我一直在想,与其分别指挥两翼,不如把前阵分为两部分,让他们各自与后方化为一体,这样效率会更高。我们在前方进行指挥,剩下的人则互相传达指示。」



基尼斯说道。



金巴克一边「嗯嗯」地点着头,一边出神地看着基尼斯的阵型。



「还有,演出的位置也不在指挥身边,而是在前方…再在旁边放上剧本。」



「把演出者放在前面,让他们各自独立战斗吗?真有意思。」



「结界是第二指挥,这是我一贯的主张…不只是配合指挥的要求建立结界,倒不如说,如果能让剑士率先动起来的话…根据演出的水平,右翼和左翼也有可能分别张开不同种类的结界…」



在基尼斯和金巴克小声商讨的时候,剑士们在互相谈论剑术。为了不让剑质之间的矛盾互相妨害,众人必须互相告知最基本的情况。此时的这段自我介绍时间,可以说是众人为了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建一支值得信赖的乐队而进行的拼命的努力。



然而,自称是科林斯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却只和阿德尼斯说了一两句话,就沉默了。身为同样守护右翼的人,在这珍贵的时间里,他们应该多沟通一下才对。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当贝尔提起这件事时,



「亲子之间,事到如今,需要说的话已经很少了。」



其中一个科林斯爽快地回答。



「亲子…?」



这过于出乎意料了,贝尔一脸茫然地盯着对方。



「是啊,真没想到还能一起挥剑,真是太高兴了。」



他感概道。这个人给人非常潇洒的印象,让人不禁联想到,啊,原来这个人就是阿德尼斯的父亲啊。他的名字叫汤姆=科林斯,据说是卡塔库姆的管理者之一。



他们是最早提出建立混编乐队的人,据说一开始金巴克也不想组建混编乐队。而他们之所以能够说服他,完全是因为他们的特殊地位。



他们将“正义”与“恶”不做区分地埋葬,播下告死鸟(R a v e n)的种子。告死鸟(R a v e n)所盛开的花的数量,与和死者有着因缘的人数目相同。告死鸟(R a v e n)为了向他们宣告死亡而从墓地起飞。对于以处理死亡、培育告死鸟(R a v e n)为生计的科林斯一族来说,卡塔库姆是超越“正义”与“恶”的中立的圣所。“恶”会熟悉这里的地形不过是因为他们恰好在“外面”而已。因一己私欲侵害卡塔库姆的人,即使是“恶”也会被这里驱逐。另外,到卡塔库姆来探望死者的人,即使是“正义”也会受到郑重的欢迎。也就是说,当“正义”向卡塔库姆进攻时,负责迎战的主要是他们。



难怪阿德尼斯会毫不犹豫地跑到这个房间。



「我们一族虽然一直在“外面”,但是既不属于“正义”也不属于“恶”,只把守护卡塔库姆当作世代相传的使命。」



因此,基尼斯特意将他们的情况记录为“外(U n d e r D o g)”,而不是“恶(U n d e r D o g)”。



贝尔突然想起了阿德尼斯的宿舍。散落在房间地板上的许多黑色花瓣,都是告死鸟(R a v e n)的花瓣。



汤姆=科林斯用平静的声音说,为了保护卡塔库姆,许多有着科林斯之名的人死去了。他们或是在战斗中死去,或是被盘踞在洞窟中的巨大虫媒花袭击…。其中最多的原因是,由于长年累月播下告死鸟(R a v e n)的种子,身心受到死亡的瘴气侵扰。死者的怨念和哀伤,或许能通过科林斯一族的救赎,得到净化吧。他这样说。



「对了,阿德尼斯,你的手…」



听到汤姆=科林斯的话,阿德尼斯摇了摇头。



「是吗?果然圣灰也不能治愈吗…」



「我就是为此才进入“里面”的…」



「我知道。但是,你已经不会再被科林斯的名字束缚了吧?」



对于贝尔来说,这实在是个正中核心,令人提心吊胆的话题。但他们很快就沉默了。在这种氛围下,低俗的好奇心大概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这时,又有人向焦急的贝尔搭话了。



「鬼之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是米斯特。她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既然你有闲心和负责右翼的阿德尼斯他们说话,那么就应该尽快地和我们来沟通啊。而且,贝尔是张开左翼的关键。想说话的话就应该和这边说,她的眼睛在这么说。



「啊,对不起。我是拉布莱克=贝尔,请多关照…你说的鬼之子是什么意思?」



「别在意,只是我们这边擅自决定这么称呼你的。」



被随便糊弄过去了。然后,米斯特盯着贝尔的样子,小声问道。



「为什么没杀了我们?」



贝尔立刻明白了她说的是某场袭击战。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杀不了吧。」



「什么意思?」



「以前,我什么都能斩杀。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所以直到实际下手为止,什么能杀,什么不能杀,我都不知道。」



「哼。那我呢?能杀吗?」



这是一个人不容许对方有任何虚伪,直截了当的问题。隔了一拍,贝尔摇了摇头。



「如果是你的剑的话,应该能斩断吧。」



在两人之间,克劳德插了进来。



「你啊-老老实实地去说自己在依赖着她不就好了吗?米斯特也太执拗了。」



「吵死啦你!」



米斯特大喝一声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笑了。



「斩断剑,吗…。好吧,我相信你。这可不是信赖的意思哦。你应该也不喜欢被别人依赖,或者去依赖别人吧?」



「嗯…是吧。」



说实话,贝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如此快活的米斯特。



(和贝涅那家伙完全不同。)



看着若无其事地和其他长脚族(Froggt)聊天的贝涅迪库丁,她想到。尽管如此,贝尔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对贝涅迪库丁也叫起了爱称。



最先注意到的,是科林斯父子。大概是常年和死亡打交道的缘故吧,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可以说是死者气息的微妙瘴气逼近了房间。



「金巴克阁下…」



仅凭汤姆=科林斯的表情,金巴克似乎就立刻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快了啊。那么,稍微热热手吧。」



他回头看向顿时紧张起来的众人,充满活力地说道。那是一张虽饱尝战斗的恐惧,却从未被其吞没,而是与之对峙、将其克服的老成的脸。他迅速拔出了指挥剑。



「快摆好阵形!后面才是来真的,大家要慢慢调整状态,行动吧!」



那是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的野兽獠牙般的利刃,闪着凶暴的光芒。随着“砰”的一声响,演奏开始,乐队一齐动了起来。



贝尔站在门口。阿德尼斯就站在她的身旁,身后是凯蒂,两翼的剑士们都握着剑,而紧挨着坐在轿子上的金巴克的,是拼命整理思绪的基尼斯。然后,还有带着忸怩的心情伫立在那里的卡西斯。



水从门和墙壁间的缝隙滴落下来。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墙壁,整个房间都变得湿漉漉的。此刻,没有恐惧,只有昂扬,令人脊背发颤。身为乐队的一体感,似乎牢牢地支撑着所有人握剑的缘由。



(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



贝尔突然对自己是这支乐队的一员感到无比喜悦。



(来了——)



随着金巴克的信号,贝尔满怀欣喜地举起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凯蒂迅速展开了“式(F o r m u l a)”,在房间里开始演算。



瞬间,乐队周围燃起了火焰。对死兵而言最有效的就是火,这是大家的共识。结界以出奇的速度被构筑完毕,就连金巴克也屏住了呼吸。



火焰阻止了水的流入,同时向前面传达了信号,催促着剑士们一齐发动剑击。虽然是一套全新的战法,但是间不容发的指挥还是比在水面上不断跳起的死者领先了一两步。



EEERRREEEHHHWWWOOONNN……!



贝尔的剑发出剧烈的咆哮,仅用一击就把跃出水面的死者击飞了。死者们有的被斩杀,有的被打碎。这是不问生死,将一切粉碎殆尽的残酷一击。



几乎与此同时,阿德尼斯双臂交叉,突然双手拔出双剑,手持双剑迎击。他展现出自己击碎自己那贯穿敌人的剑,让剑刃的碎片四散的剑技。每当剑不能再用的时候,他就换上新的剑。



两翼紧随其后,死兵瞬间从前方消失了。被打倒的死兵一个接一个被凯蒂的火焰烧毁,而那舞动般的火光又将新的指挥传达给了剑士们。



火焰突然打开,贝尔穿过那个缝隙,阿德尼斯也追了上去。这是为了守住房间的出口。之后就只要冲出大门击退敌人,与结界一同稳步推进就可以了。



「退下!」



贝尔大喝一声,拦住了阿德尼斯。她将自己全身都化为了剑,朝着门直直地冲了下去。破坏了。不仅是门,连那里的墙壁都像爆炸一样被炸飞了。墙对面的死兵们被碎裂飞溅的岩块如雨般砸中,堵住了水面。



这是远远超过迄今为止贝尔所展现出的各种剑击的一击。如果被这一击击中,恐怕瞬间四肢就会被炸飞吧。



呼…。贝尔呼了口气,让惊叹不已的乐队成员顿时回过神来。



火焰守护着早早走上通道的贝尔,她手中紧握着因冲击而颤抖的剑。贝尔宛如身披狂舞的火焰,手持闪耀着白银(L i l y W h i t e)光辉之剑,讨伐玩弄死者的提香的圣女。她那不属于任何种族的容貌,更加突出地映在在场的人眼中。能赢。只要这个天赐之子还在乐队里,我们就能活着离开这里。包括立刻站在贝尔身旁的阿德尼斯在内,现在的贝尔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免去了必须一个一个通过狭窄的门的风险,金巴克一口气让乐队从房间里出来,沿着通道前进。



贝尔在金巴克的指挥下完成了各项任务。她清扫前面的敌人,为左翼营造展开的空间,在连续不断的进攻后便停下脚步,以结界为优先,跟随着结界前进,与右翼商议计谋,与阿德尼斯确认状况。



很充实。贝尔能感觉到这支乐队正在不断激发出超越自己实力的力量。这个剑乐很好。这个乐队非常好。不知不觉中,贝尔甚至忘记了自己要完成外出旅行的使命这个目的,埋头于战斗之中。



贝尔突然回头,看向金巴克。他的语气很欣喜,表情也充满朝气,但总觉得有些奇怪。目光相对之时,贝尔注意到,他盯着贝尔的眼睛中,有希望,也有着深埋心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相。剑带着敏感的低吼,向贝尔传达了金巴克所怀有的可怕觉悟。



(死,死,死……!)



这正是在这位老练的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心底盘旋之物。要打倒提香,要做出多少牺牲啊。这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提香能够自由操纵无数的死者,而且还拥有水这一强大武器,要想打倒提香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她确实是一个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打倒的对手。那么,即使拼尽全力将其击倒,死者们最终真的能回归永眠吗?